雀靈谷以東二十里，有一座巍峨大城。城名熊豐，有七千多平方公里，八萬年歷史。曾擴建過上百次，是往來熊臥山脈的機樞。

邁過最后一個小山頭，劉棲帶著肉餅來到城外，仰望著遮天蔽日的城墻，驚嘆之余又有些奇怪。他沒想到如此大城也會有城墻，目測三百多米高的城墻如突然出現的懸崖峭壁。漆黑的石料積淀著歲月的氣息，磅礴浩然。劉棲靠過去，手掌貼在冰涼的巖石上，細細感受。果然，內部有元氣流轉，城墻并不是單純的石料堆砌。

上百次擴建都要保留的城墻，到底是為了什么？

時近傍晚，城內的燈已經亮起。肉餅搭上劉棲的頭，支棱著脖子，探著腦袋，朝城門內張望。

此刻是進出城的高峰，沒有守門的士兵，來往人流如織。劉棲和肉餅加入進城的人潮，緩緩向城內行進。

城門很長，身后的晚霞越來越遠，前方的出口卻還是一個亮點。頭頂有燈，和熊岳的冷色光源不同，白色的燈管極為明亮，驅散了隧道的黑暗。

繼續行走一百多米，豁然開朗。

滴！滴！

一輛四輪機器從劉棲面前駛過，鳴叫著提醒劉棲讓開。

在他后面，是更多類似的東西。

車？劉棲在熊岳之子的記憶中看到過車，還體驗過駕駛的感覺。那是械師們對科學時代追溯的成果，元氣的利用讓普通人也能有快速的出行條件。

劉棲后退到墻根，仰起頭，天空被厚重的城墻分割得只剩一半。天還沒黑，東方就已經出現了月，小小白白的，一點也不像月樹散發的光。

深邃的天空下，城市亮起了燈火，準備迎接屬于它的夜晚。十萬年的發展在這一刻展現在劉棲的眼前。就像曾經屬于人類的科學時代，燈火輝煌，遠處棟棟高樓，近處閃爍著霓虹。盡管在記憶中已經經歷過這樣的繁華，但用自己的身體所感受到的，還是有所不同。

觀察路上的車輛，劉棲帶著肉餅，步入五彩斑斕的黑夜。

喵~肉餅縮在劉棲的肩膀上，它從沒見過這么花里胡哨的世界。未知總是帶著害怕，可街道中晚飯的香氣又誘惑著它。猶豫中四處張望，聳動鼻頭，又巴巴地望著劉棲。

意味不言而喻：那是什么！真香啊。我們能去嘗嘗不？

這是劉棲第一次準備在外面過夜，經歷過的記憶不至于讓他像個傻瓜。他在前一天晚上已做好了計劃，首先是找到住的地方。熊豐沒有以物易物，做什么都要用到一種叫做錢的東西。正好前幾年回來的熊岳堂之子們身上帶了些，劉棲不至于身無分文。

然后就是聯系到六通坊市，直接見到坊主恐怕不現實。所以他準備以醫生的身份加入其中，一方面了解這個世界，一方面接近坊主。另外，他還要找到武世寧，殺了他。

在來的路上，劉棲想明白自己憤怒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武世寧的殘忍，更多的其實是因為自己。三年前的吞蛇之災一直懸在他的心里，一夜之間整個熊岳全部覆滅的慘劇并不是說過去就能過去的。劉棲一直保持著冷靜，似乎沒受到多少影響，但日積月累之下，滅頂之災已經成了他心中最深處的陰影。

等他看到張家村的慘劇后，這股陰影突然爆發了。

所以就算他清楚自己早就提醒過張山，就算他明白張家村的滅亡和他毫無關系，他還是出離的憤怒，想為他們報仇。

他殺死了武季，他還要用相同的手法殺死武世寧。這一回，他不會借助肉餅。

同樣的，待他了解武家的圖謀后，會想辦法救出那些孩子。

他會完成這一切，不單是為了所謂的善心或者同情，更多是為了消除心中的陰影。

或許這一次，他能為滅頂之災，做些什么。

住的地方并不好找，劉棲帶著肉餅尋找了好幾處寫明住宿或者旅舍的地方，才發現一個棘手的問題，他沒有所謂的身份證明。

“老板，我多出錢。就不能通融下嗎？”劉棲把錢放在柜臺上，和氣地對頗為風姿的中年女性說道。

肉餅在柜臺上踏著貓步，輕搖著尾巴，好奇地巡視。

中年女性看著那些錢有些意動，沒有接過去。但語氣倒是軟了不少：“那也不行，沒有六通坊市的身份證明，我肯定不能給你住。不然我今天招待了你，明天就得被坊市的人找上門。”

劉棲暗中朝肉餅比了個手勢，肉餅會意。走到中年女性面前，用肉爪蹭著她還算纖細的手掌。

喵~金色的眼睛楚楚可憐，像極了受了委屈求安慰的小奶貓。

“老板，你說我們在外面走了一天，眼看天都黑了，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嗎？我要求不高，有個能住的就行，明天一早我就去六通坊市辦身份證明。就一晚，你先外面那么黑，我就算了，這小貓黑不溜秋的，要是被人偷了，找都找不到。”

喵喵~用身體蹭著風韻猶存的老板娘。

老板娘看著討好自己的肉餅，有些心軟。正準備開口，看到劉棲身后來了一對男女，就把肉餅和錢都推到劉棲面前，說道：“不行，走走走，不要打擾我做生意。”

說完，直接探出頭，對后面的男女說道：“喲，這不是何吏長么？怎么今兒光顧我這兒？”

那名男子沒答老板娘的話，指著劉棲，盤問道：“你是什么情況？”

劉棲還沒回答，老板娘就接上了話：“嗨，這孩子想離家出走，還把家里錢偷了，想在我這住兩天。你說家里人找來了，到時候跟我鬧怎么辦。”

男子點點頭，打量了一眼劉棲，道：“十七八歲的人了，還玩離家出走這一套。行了，有什么氣也該消了，趕緊回去吧。”

劉棲撇撇嘴，沒有做聲，接過了錢，抱起肉餅，給后面的人讓了位置。

“老板娘，來，給我們開個隔音效果好的房間。”

老板娘會心一笑：“行行行，我懂的。”

領了房卡，何吏長摟著體態豐腴的女子說笑著離開。

老板娘壓低了聲音，對劉棲招了招手，道：“看到沒？剛才那個就是六通坊市的人，你說我能在人家眼皮子地下讓你住么？”

“那我沒有身份證明，今晚還能去哪兒呢？您給指個道吧。”

“你出街口，一路向北，拐兩個彎。那片地方管得松，沒準有地方。”

“得嘞，謝謝姐。”

“喲，嘴兒還真甜。我那算什么姐啊，當你媽都夠了。”老板娘捂嘴輕笑，她又想起什么，對劉棲道：“對了，那邊管的松，魚龍混雜，你小心點。有人叫你去小巷子，可千萬別去。”

“嗯，那姐我走了。等明兒搞定身份證明，我再過來。”劉棲打了聲招呼，告別了老板娘。

出了門，劉棲開始為身份證明頭疼起來。他之前不知道這東西是有原因的，大乾王朝共尊帝位，但各個城市除了軍事力量外，擁有相當大的自治權利。比如身份證明，就是熊豐城獨有，或者說，是在六通坊市的主導下建立的。

理論上，所有外來人都必須登記后才能過夜。

咕~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是劉棲和肉餅的肚子。

四目相對，走，先吃東西去。

讀懂了劉棲的肉餅鼻頭聳動，開始在空氣中尋覓最吸引自己的香氣。一股若有若無的刺激帶著肉香誘惑著它，它低叫一聲，朝那個方向抬起了爪子。

香氣來自路口快出街的地方。是一個小店，門口支著攤，鐵制的烤架，通紅的炭，滋滋香的肉串，香氣撲鼻的煙氣，還有躁動的鼓風機不停歇地帶著喧囂。

燒烤！在制作上和劉棲的烤肉相似，用燃料直接加熱食物。肉餅兩眼放光，目不轉睛，盯著燒烤師傅的一舉一動。

劉棲看向店里，人聲鼎沸。他有些不太習慣這樣的環境，但燒烤的氣味著實吸引著他。推開門，交談的吵鬧讓他產生一種正在體驗別人記憶的錯覺。肉餅被這聲音嚇得有些發蒙，所在劉棲肩上不敢動彈。

“客官幾位？來來來，想吃什么隨便點！”

一個俏生生的姑娘打斷劉棲的恍惚，把他喚回現實。引著他來到裝有貨品的柜子上。

或竹制或鐵制的簽子出現在劉棲面前，各種肉類和蔬菜整齊地碼放著。劉棲仔細分辨，勉強看出食材的種類。

肉！肉餅不愧于自己的名字，看著大片大片的肉串，幾乎要留下口水，轉頭就把剛才的害怕拋在腦后，朝著劉棲喵喵喵地大聲叫喚。

“好好好，今天我們就吃個飽。”

劉棲抓起好幾串肉，放在姑娘遞過來的盤子里。

喵～

肉餅露出乖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