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棲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穿越了,附身在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身上。
沒辦法控制身體,也沒辦法離開。
就像開始一段第一人稱視角的故事。
熊岳堂的教室外,包括劉棲附身的這個人,一共五名孩子等待著老師的訓話。
噔噔噔,有力而快速的腳步聲。
走過來的人一定很生氣。
果不其然,附身的人轉(zhuǎn)頭看向老師,那是一位身穿黑色長袍的中年男老師,正顏厲色,手持戒尺。
身體有些哆嗦。
可能是看到衣袍下分明的肌肉棱角。
“把手伸出來。”中年男老師的話很簡潔。
“我說過,在熊岳堂,沒有理由遲到。誰遲到,誰自愿領罰。一個一個來吧。”
孩子一個個怯生生地伸出手掌。
啪!
戒尺落得利落干脆,聲音響得令人心碎。
“下回還遲到不?”
“不了不了,下次不遲到了……”
“下回還遲到不?”
“不了不了,不敢了……”
很快到了劉棲附身的這具身體,戒尺敦厚,一尺來長,兩指頭寬。中年老師怒其不爭,啪得一聲打在手掌上:“張青!下回還遲到不?”
嘶,劉棲倒吸一口冷氣,他自己的手掌火辣辣地疼。
原來劉棲附身的這個人叫張青。
還有,真的疼啊。
張青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忍著痛,大聲回答道:“寧老師!我會努力早點清醒,但我不能向您保證我不會遲到。”
話說完,隱秘地朝其余伙伴使了個眼色,在千篇一律的回答中,無形中拔高了自己。
其余伙伴恍然大悟,心中悄悄豎起大拇指:高,積極認錯,還能給下次遲到找了個好借口。
聽到這話,寧老師愣住了。不過他是多年的老教師了,很快反應過來。
沉吟片刻,大手一揮:“你們既然保證不會遲到,就先進去吧。好好聽課,下不為例。”
扭回頭,看著張青:“至于你,既然還沒清醒。那就在外面站一天,好好清醒清醒。”
噗嗤!
其余同學笑出了聲。
“這位張青,好像很有趣啊。”劉棲也被被逗樂了。
這么會兒,劉棲已經(jīng)明白自己的處境。他并非穿越,而是進入了這位名為張青的孩子的記憶中。
如果沒猜錯,現(xiàn)在的一舉一動都是當年發(fā)生過的事。
他沒有選擇繼續(xù)停留在記憶里,而是想辦法退出去。
心念一動,默念“退出”。
劉棲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房間。
“原來只要我心中默念退出,就能從記憶中離開,果然方便。”
摩挲著緋晶,表面的棱角帶著恰到好處的弧線,絲毫不割手。
“真是匪夷所思的體驗。”劉棲從沒見過相關的記載,但他想起曾經(jīng)看過的一段歷史。
在林啟定下兩條鐵律的最初一段時間里,大約從幾千到幾萬年左右的時間,不少修行者都在想方設法尋找鐵律的漏洞。神話時代的奪舍,科學時代的冰封技術都被拿來嘗試,其中也包括記憶移植。
關于記憶移植的起源,可以追溯到科學時代的一個思辨。
曾有人提出這樣的問題,如果有一條木船,隨著不斷的航行,船開始老化。為了延續(xù)這艘船的使用壽命,人們決定用新的木料替換老舊報廢的船身。時間慢慢推移,終有一天,這艘船的材料會完全被新木料代替。
那么,這艘船還是最初的那一條嗎?
那么同樣的,將靈魂和肉體這兩個構成生命之船的木料完全替換,僅保留前生的記憶,那這個人還是最初的那個人嗎?
急于尋找鐵律漏洞的修行者們認為答案是肯定的。
對他們而言,判斷那艘木船是不是原來那條的依據(jù)根本不是所謂的木料,而是那艘船的名字、使命和歷史。
同樣的記憶所承載的,就是同一個人。
那段歷史,記載于熊岳堂館藏角落中一本無人問津的書冊上。它蜷縮的偏僻位置證明了那些人的結局,鐵律依舊是鐵律,無論那些人最后做了什么嘗試,都只有失敗。
連帶對記憶的研究和嘗試,都消失在歲月的長河中。
“難道這是當年的遺物?”
沒有足夠的信息,劉棲無法做出判斷。
他很快不再糾結于這一點,相對而言,還有幾個更加重要的信息。
“現(xiàn)在首先要明白三個問題,第一是怎樣進入記憶,第二是怎么進行控制,最后是確定記憶和現(xiàn)實的流速是否相同。”
劉棲稍作思考,總結了三點當務之急。至于緋晶是否具備其它功能,對自己是否安全,還有是不是誰都能用,劉棲決定慢慢研究。
往后的日子可能只有他和這只貓一起了,他必須想辦法改變自己不能修行的現(xiàn)狀。而這枚從未見過的緋晶,興許能為他帶來幫助。
只要對他危害不大,劉棲就會選擇用它。
想明白這些,劉棲看了眼時間:夜 20:19。
記下時間,摸摸肉餅的小腦袋,示意它乖乖的不要亂跑。
喝一口水,回想第一次進入記憶的情形,湊近緋晶,沒有任何變化。
難道是位置不對?
劉棲調(diào)整緋晶的位置,在貼近額頭的瞬間,紅光將劉棲籠罩。
還是張青的記憶,還是熟悉的教室走廊,還是熟悉的四位伙伴。
看來是回到第一次記憶的時間點了。
然而很快,劉棲就知道自己錯了。
中年男老師身穿儒雅素色長衫,手持敦厚戒尺,站在他們的面前。
“孩子們,我們又見面了。”寧老師語言平和,劉棲卻感覺溫度一下子降了好幾度。
“從上一層下來,有傳送陣,抓緊時間連十分鐘都不要。哎,你們啊。老規(guī)矩,沒有理由,把手伸出來。”
張青身體微微顫抖,嘴角些微抽搐。
不是害怕,劉棲感受到的,是竊喜。
“但我不能向您保證我不會遲到。”
劉棲想起張青上次遲到的回答,默默為他的機智點了贊。
“不是保證不遲到嗎?怎么還是遲到?怎么就說到做不到呢?”
啪啪脆響,巴掌通紅,聞者心驚。
很快到了張青,寧老師的戒尺懸在半空,喃喃道:“我想起來了,張青。上次你說不能保證不會遲到,那我不能說你說到做不到了啊。”
張青點點頭,我就是這樣說到做到的人。
然后就看到寧老師戒尺更重地落下來。
“可你還說自己要努力清醒。那你怎么就不努力呢?看來上次罰站還不夠,我今天得用戒尺好好讓你清醒清醒。”
戒尺落在手心,聲如驚雷。
伴隨啪啪聲的,是一陣陣竊笑。
這次寧老師沒有罰站,而是把他們都叫進了教室。
教室里三四十個孩子端坐在位子上,沒人亂動。看來寧老師積威已久,光是出現(xiàn)在教室里,就能讓孩子們自覺地做到鴉雀無聲。
劉棲隨著張青走向自己的位置,借著張青的實現(xiàn),看到一張張稚嫩可愛的面孔。
忽然淚水就盈滿了眼眶。
他是個理性到極致的人,突遭熊岳堂大變,他沒有把時間放在害怕上,而是第一時間解決眼前的問題,消滅尸人,救出肉餅。
可是,可是他終究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他只是個從沒離開過熊岳堂的少年。看到空寂的家,看到大片的尸體殘骸,他會害怕,也會恐慌。
就像在外面受了一肚子委屈的孩子,在看到親人的剎那,會情不自禁地淚水決堤,嚎啕大哭。
張青捂著通紅的手,乖乖在老師的注視下回到座位。
“孩子們,今天這堂課很重要,從今天開始,我們將開始學習元氣修行了。”
寧老師的話將劉棲喚醒,他終于知道這些孩子的年紀。
六歲。
這是他們開始修行的年紀。
也是劉棲改變開始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