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

崇政殿

修岷看了眼一直站在畫前的皇帝，嘆息著關上了門。寒霜決火，是陛下心頭的陰影，三年來，還未消去。

“公公。”一路趕來的太監們將抬著尸體的擔子小心放下后，首領的太監踱步走到修岷身旁。來之前，他聽說了今日發生的事，想著要小心伺候，便特意壓低聲音，在修岷耳邊說道，“公公，奴才剛剛抬著心蕊姑娘的尸體去了貴妃娘娘那兒，可到那才知陛下已經回這兒了。心敏姑娘說，讓咱們把這尸體.....送到這兒來。”

修岷挑眉，“貴妃娘娘怎么知道陛下在這兒？！”

“奴才也不知道。只是心敏姑娘斬釘截鐵地說，是她們娘娘說的，陛下一定在這兒。”

修岷考慮了會兒，言道，“這尸體，你還是先行處理了吧。陛下現在心情不好，這事兒他不提，八成就是忘了。咱們做奴才的，還是不要再去擾陛下心煩了。”

“可是公公，奴才來之前，心敏姑娘特意囑咐，說這尸體有蹊蹺，可能對案子有幫助，讓奴才務必將這尸體呈于陛下。”

修岷一聽這話，就知道事情是大了，他擰著眉走了進去。一進殿，他仍能感覺到殿中的低氣壓，就放輕腳步，慢慢地走到帝王身后，言道，“陛下，之前去抬承祥宮宮女心蕊的尸體的太監去承祥宮沒找到陛下，現下他們將這尸體抬送到這兒來了....就在門外，陛下要不要.....”

修岷甫一抬頭，帝王正轉過了身，他這一望，就撞進帝王那雙滿目猩紅的眸子里。龍皇淡淡說道，“將尸體抬進來，商余還在嗎？！”

“清太醫還在側殿，說有事要與陛下商議，奴才便一直讓人伺候著。如今，應當還沒走。”

“好，你將他喚過來，朕有事要問問他的意見。”

“諾。”

太監們很快將尸體抬了進來，正好此時，清商余也走進了正殿。他暗暗瞧了龍皇的神采，不免感到唏噓。若是龍皇當年做得不是那么狠，或許，今日也不會那么悲吧。龍鳳兩家的戰役，究竟，是誰贏了呢？！

“老臣清商余，拜見陛下。”

“免禮。”龍皇走到尸體前，一臉嚴肅地對修岷說，“你們都退出去，緊閉大門，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崇政殿。”這話可并不只是說給修岷這樣的首領太監，一旁守衛的乾衛軍聽見此話后，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要退出去的，還有他們乾衛軍。

“諾！”

隨著宮門緊閉，龍皇長舒一口氣，他放松了下，勉力朝清商余笑道，“你怎么一進來就愁眉苦臉的？！朕還能吃了你啊？！”

清商余失笑，“陛下，這都什么時候了，咱們就別開玩笑了。”說罷，他便將蓋著尸體的白布掀了起來，心蕊的尸體稱蜷縮狀，面色青紫略有發黑，乍一看，確是一個溺水之人的模樣。可細細查看時，他聞到一股很香的味道，這味道有點似桂花的香氣，但在這股淡淡的清香之中卻夾雜著另一種刺鼻的味道。他向前邁了兩步，發現越湊近尸體，這種味道便越濃重。忽的，他眼睛開始亮了起來，朝外面喊了聲，“來人。”

修岷一下就把門打開了，“大人。”

“這尸體，你們可以抬走焚毀了。記住，這尸體火燒后，灰燼一定要再次燒毀。否則，會出大事的。”

“諾。”

尸體被抬出殿中的那一剎那，清商余面色凝重地說道，“陛下，心蕊姑娘的死因，并不是溺水，而是往生毒。她的身上，帶有很濃重的被往生毒寄生的黑蟲叮咬的味道，這味道，與今日霜翎公主身上的，一模一樣。”

這一番話，直讓帝王心頭火起，“這么說，霜兒中毒與她有關了？！”

清商余沉聲道，“以臣目前的推斷，約莫是的。陛下，據臣所知，往生毒毒素強烈，此毒現世時，不僅被下毒的人死了，就連下毒的人、制作往生毒的人，都無一生還。心蕊姑娘體內的毒素，比霜翎公主的，要重很多，如果是單純下毒的話，那么下毒那人所帶的藥量，應當是可以致死本人的量的兩倍。所以，以臣愚見，霜翎公主出事，此人大約脫不了干系。不過，臣還是很好奇，臣費勁心血數十年都沒能治好往生毒，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能力，可以救治霜翎公主？！”

“你不必查了。”帝王篤定道，“救霜兒的，應該是持有炎劍的人。”炎劍？！清商余挑眉，炎劍是當年先祖們利用三味真火鍛造出來的，其體內衍生而出的氣息火，更是世間奇物，可以掃清人體內的所有陰邪，并帶來正氣與溫暖。據言，此物里透露出的光芒，可堪三味真火之精髓。操縱炎劍的人若能輔以術法相行，確能起死回生。

“可是....”清商余疑惑道，“炎劍當年，不是已被陛下和皇后娘娘，移轉封存了嗎？！”

“這正是朕要你做的。如今霜、炎兩劍同時現世，對我國來說，可絕不是一件好事。更可怕的是，炎劍如今的主人很是厲害，朕今天為了破他的陣法，可耗去不少時間。”言罷，他便將早已寫好的字條，從書案上拿走遞到清商余面前，“把這個，送到云樓吧。”

“陛下！”清商余焦急道，“司徒將軍的部署，還沒到關鍵的時候，現在云樓，不能動啊！”

“朕知道，但現在朕，能信任的，就只有他了！”

清商余沉吟，他將字條放入袖中，再道，“陛下，司徒的身份如今不能公開，云樓勢力尚未建成，你便讓他去查這么重大的事情，屆時，若是查不出來，司徒將軍必有大禍。炎劍雖然也已現世，但臣想，陛下不必過于擔憂。畢竟炎劍上，落的是咱們龍族的印，這劍，無論怎么跑，都跑不出陛下的手掌心的。”

“朕擔心的不是這個。”

“那陛下，為何如此著急？！”清商余疑惑道。

“朕是在想，炎劍，會不會在西梁國的手里。”剛剛龍皇站了許久，一直在琢磨這件事。他一直覺得，當年風刃軍能一直駐扎在延雪河畔，本就很不正常，而且幾次戰役下來，也未聽說他們在延雪河，有任何傷亡。這對一直想探索延雪河，派人入侵卻白白損失幾員大將的南唐來說，太過天方夜談。可任何事情，在找不到理由的情況下，你也只能接受，畢竟，它已經是一個事實。

可如果這個事實，跟今夜這件事連起來，就未免有點耐人尋味了。

聽聞龍皇此言，清商余嗤笑一聲，方道，“若是如此，臣倒覺得，這是件好事。”

“哦？！”

“方聽陛下所言，那如今西梁國中，定有龍族嫡系之人。這若是真的，那咱們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這句話，讓龍皇的眉頭漸漸舒展，待思索一會兒后，他便大笑起來，“哈哈哈！跟你說話，就是愉快。”

“不過，查查還是有必要的。陛下，臣先告退了。”

“嗯。”

清商余走了約莫半柱香，修岷悄然打開了門，踱步走到龍皇眼前，道，“陛下，鴻臚寺卿求見。”

“宣。”

“諾。宣鴻臚寺卿，覲見！”

“臣鴻臚寺卿莫故峰，參見陛下！”鴻臚寺卿滿臉通紅，汗流浹背，一看就是趕了很久的路。

“起來吧。”帝王看他面色通紅，汗流浹背，就知他定是趕過來的，便問道，“這是出什么事兒了？！愛卿趕得如此急？！”

“陛下！臣剛剛收到帖子，西梁國的使團已從國內出發，再有兩日，就到京師了！”

‘啪！’手邊的茶水被龍皇摔落在地，滾燙的茶水將龍皇的手燙得通紅。但他恍若未聞，只驚詫道，“他們不是十日后才來嗎？！”

“陛下，這是臣剛剛拿到的帖子！”來得太急，話又太快，他都忘了要先把帖子呈遞給陛下看一眼。眼看龍皇看著帖子面色越來越難看，他感嘆道，“臣也沒想到，堂堂大國，居然將信用視為無物。帖子上說，十日后的會面，乃白灼將軍一人所為，與西梁國無關。但此事事關重大，兩國必須面談，方能解患。陛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啪！’帖子被龍皇扔落在地，現在的帝王，怒火中燒，但他仍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靜。待默了一會兒后，他方道，“別慌。愛卿，你先去準備，西梁國使團來得雖然突然，但好在我們還在南唐，他們無論如何，也翻不出什么的。”

莫故峰靜了會兒，方道，“臣知道了。陛下放心，老臣一定竭盡全力，不讓對方有任何機會做事。”

“下去吧。”

莫故峰悄然退了出去，而殿中的帝王，卻抓著帖子，神色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