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周再次睜開眼，已不知過了多久，她背后的傷口已經快要愈合，關門抱著臨近的石柱，以一種及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勢陷入沉睡中。

關年還沒有回來。

山洞外一片寂靜，除了風吹葉片的沙沙聲外，再聽不見任何聲音。

她仰起頭，卻看不見光。

衛周不禁想，他們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怎么走著走著邀月就丟了？她不明白，她那樣幾近與世隔絕的生活到底又觸犯了誰？

為什么所有人都叫她躲？她憑什么躲？

我到底有什么罪？

身后有輕輕淺淺的腳步聲，衛周轉身，看到匆忙找過來的關年。他難得的狼狽，也不知道是怎么脫身，又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衛周站在蔥郁的樹下，茫然悲慟。關年腳步一頓，心下的不安逐漸溢開。

“關年，你怎么現在才回來？”

關年：“邀月和關門呢？”他看向附近，沒找到他們的蹤影。

衛周抬手擦了把眼淚，渾身控制不住的顫抖，跌倒在地。

她抱住關年的胳膊，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只眼淚一滴一滴往地上砸。

“邀月回不來了……都怪我！”她抬起頭嘶啞的問：“關年，那些人都是找我的是不是？”

關年還沒緩過神，滿腦子都是‘邀月回不來了’這句話，一時之間的突變讓他反應不過來。

“那些人都是找我的！你讓我躲，別人也讓我躲！”

衛周嘶啞的哭聲吵醒了山洞里的關門，他釀釀蹌蹌的跑出來，撲向關年的懷抱哭的比衛周還大聲。

“邀月怎么沒的？”

“月月姐姐為了救我們！她出去同歸于盡了……”

關年點頭，扶起哭的要暈厥過去的衛周，不經意間又瞥見她背后還染著鮮紅的傷口。

動作頓了頓，臉色又往下沉了沉，大概也知道她們是怎么淪落到這個地方了。

衛周背后傷口的面積幾乎覆蓋了半個后背，如果不是她體質好，抗性強，換成任何一個人，也挨不住這一槍。

可即便是她，也幾乎要了她半條命。

“走！我們回星艦。”關年背起衛周，牽著關門的手。

角落里遺留著幾片灰褐色的羽毛，他踩過，腳印里只留下一撮灰燼，風一吹，就徹底消失不見。

神鳥星的艦隊已經全面撤離，關年他們必須抓緊時間離開這里，天知道神鳥星什么時候會發現不對勁，又掉頭回來。

星艦墮落在停泊的地方，在沙質的地表砸下一個坑。星艦表面上滿是被怪物凌肆的痕跡，可此刻卻再難以找到一只怪物。

這顆星球在神鳥星撤退后，陷入了真正的沉寂……

星艦損毀了不少，但關門還在，這些損毀很快就被解決掉。不愧是關門身體的一部分，各部門功能都基于關門的要求，只要他能負擔的起，就都可以為星艦所有。

受到了人生中一個巨大的打擊后，關門恍然也成長了很多，星艦再也不是原本純良無害的旅行性星艦，關門給它裝備了各種作戰武器，炮火一開，妥妥的是一個攻擊性戰斗星艦。

多數的艦備武器都是關年提供的資料，集合了宇宙間最高的科學技術。他本意是讓關門自己挑兩個，誰知道他一股腦都給配備了上去。

關年給衛周做了一定的精神能量安撫，送她進入了營養艙。她受的傷太重，這樣能盡快讓她恢復。

多天的星際旅行后，星艦順利降落在亞帝斯星。

衛周被推出營養艙時，還發著懵，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轉，其他身體部分都還處在短暫失去知覺的時候。

“你在看什么？”

關年俯身抱起她，看她眼睛滴溜溜的轉個不停，不由問道。

……

“這是亞帝斯星？”半晌后，她問。

嘴皮子還異常僵硬。

“嗯。”關年點頭，推開房間的門。

滿屋子都是灑進的陽光。

“我做了一個夢……”衛周靠在枕頭上，望著窗外的藍天白云，眼神留戀。

“我們一直都生活在這里，藍天白云，有山有水。邀月和關門總是在種地，你泡在溫泉里，而我在烤魚……”

衛周收回目光，看下沉默不語的關年：

“如果我沒有要出去，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周周，這不怪你。”關年坐在床邊，替她倒了一杯水。“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躲不過去的！”

“可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為我！”

關年搖頭：“可是憑什么要你去死？你做錯了什么？”

“周周，錯的從來都是那些人，不是你！”

衛周喃喃：“邀月她是我害死的！”

“她不是你害死的！她是為了救你才死的！害人的不是你……”

關年輕柔的摸過她的長發，溫柔呢喃：

“周周，你不比任何一個人該死！”

衛周頓了頓，似乎是從這句話中得到了勇氣，她看向關年，平靜了許多：“有人要殺我……是因為我是玻爾茲曼人嗎？”

宇宙間唯一的神級文明后裔，一朝也可以被稱呼為玻爾茲曼余孽！

“玻爾茲曼沒了，不是毀在外宇宙的高級文明手中對嗎？是己宇宙的文明干的，對嗎？”

關年沉默，無聲默認。

“是誰？”她問。

衛周身體的知覺緩緩復蘇，她挺直腰背靠在床上，問：“其實很好猜，也不過才二十來年，宇宙文明也沒有大的變化。”

“是神鳥星嗎？”

關年抬眼看她，沉默半晌輕輕點頭：“……是。”

關年知道瞞不住她，這一天遲早要來，可他沒想到，來的這么快。

神鳥星這么快就能知道她的存在，她那么快就要接觸到他刻意隱藏起的仇恨。

“關年！我也是神鳥星人，對嗎？”

她又仰起頭，眼眶通紅，自己也不想面對這個答案，心底無比渴望關年能否認。

徹底的仇人相比下來要暢快的多。

衛周恨神鳥星，可是轉過頭來，她自己也是神鳥星人……

這讓她怎么辦？

關年怔了一瞬，他想搖頭，可是最終還是顫抖著下頜承認了。

這讓他怎么撒謊，衛周那一雙金色刺眼的大翅膀就在眼前，叫他怎么昧著良心撒謊？

“你母親當年嫁給了神鳥星的皇帝，是玻爾茲曼文明唯一一次對外聯姻。”

衛周不明白，她搖頭，眼角眉梢都泛著紅，啞聲問他：

“為什么？”他為什么要這樣！

她一直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神鳥星與玻爾茲曼文明的后代，她的父母無權無勢，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可是沒想到，事實遠比她想象的要殘忍！

殺了她母親的，現在又一直追殺她的，從始至終都是她的父親！

她的父親啊！神鳥星的皇帝，擁有一切事務的決定權！

關年捧住她的臉，替她擦眼淚。

“周周，每個人都不一樣！他的原因在我們看來都荒誕的不值一提。父親也從不是單單指的是給了你身軀的人，你不需要為他難過！”

“你擁有一雙金色翅膀，可是你問問，有沒有一個神鳥星人把你當做同胞？”

“沒必要的周周！你就是你，不為任何一個身份局限。”

衛周眨巴眨巴眼睛，紅腫的眼眶里滿是失望和委屈。

“關年，為什么沒有人愛我？”

“有人愛你！你母親愛你！你哥哥…對，你還有個哥哥，他也愛你！邀月關門愛你，我也愛你！”

縱使千萬人盼你去死，我也希望你平安順遂，一生無憂。

恨不得讓天上的月光都披散在你身上，讓花也隨之你的腳步生長。

“周周，我們不去恨好不好？”

亞帝斯星的生活平靜祥和，恍然又回到了衛周無憂無慮的那些年。

可是諾言之所以實現，是基于諾言雙方共同承諾上的。

……

神鳥星迎回了他們勝利的軍艦，禮花燃放了四十八顆星球的星域，每一顆禮花綻放的威力絕不亞于數百顆核彈的總能量。

繽紛點綴了這一片黑暗平靜的星空。

佩文靠在自己的太師椅上，面前是關在一級牢籠里的朱利安博士。

身旁的副將得到了自家將軍的首肯，興致勃勃的問：

“朱利安博士！我這里有一口鍋，不知道你感不感興趣？”

朱利安：“……”什么狗屁的鍋，他叫囂道：“你們快放了我！我立了大公！你們這么把我關著陛下不會放過你們的！”

佩文：“……”

副將：“你是睡醒嗎？”

收到身邊一種將軍不滿的咳嗽聲，副將翻了翻白眼，心想明明是你們和陛下出的餿主意，現在又假裝什么仁義守諾？

他頓了頓：“我們當然知道博士的巨大貢獻，也稟告陛下了！”

“那你們還不趕緊放了我！”

副將沒理他，繼續說自己的話，攤開手掌，掌心還藏著小抄。

“呃……由于這次作戰任務絕密，不能直接告訴民眾，所以現在需要找一個理由解釋這次的大規模出兵。”

朱利安：“你什么意思？”

“所以陛下念在博士的卓越貢獻，覺得把這口鍋賜給博士！”

朱利安：“你說什么？”

佩文看著副將偷瞄了一眼小抄，信心百倍，仰頭挺胸：“說的就是我們大規模出兵就是去消滅鬼博士您了！”

看著朱利安連連后退，嘶吼不可能的樣子，佩文只覺得心頭暢快。他不僅要讓他背鍋，還要他清醒的背鍋，不僅要他命，還要誅他心！

讓他通風報信！

林塔翹起二郎腿，睥睨的看向朱利安：“做了陰溝里的老鼠，就不要想著再翻身了！像你這樣的人，放出去禍害千萬年嗎？”

“咳咳咳～～”一片咳嗽聲彌漫會議室。

林塔跺腳：“咳個屁啊！肺癆啊！”

……

“你們這些騙子！明明答應我，只要我解開病毒，我就可以贖罪的！”

副將得意：“得了吧你！這么大年紀，還這么容易騙！”

朱利安氣的嘔出一口血，暈了過去。

幾天后，神鳥星處決鬼博士朱利安，他曾經研發出花獸病毒，感染了一整顆B12星球，喪生數十億神鳥星人，罪惡滔天。

關于鬼博士被處以極刑的事件，大家紛紛點頭，罪有應得，大快人心！

電視臺連熄三天屏，以此禱告亡去的數十億靈魂。

和網絡上刷滿屏的：“姑奶奶（爺爺……），你沒有白死！我給你報仇了！”不同，神鳥星當局卻在短暫的興奮喜悅后陷入了比以往更沉重的氣氛。

準確消息：二次誅神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