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年看著大屏幕間展現的‘響空珠’，眼睛瞇了瞇。

整個拍賣會場陷入一片寂靜中。

他甚至能聽到包間外的楠楠私語。

“這是響空珠？騙錢的吧？”

“誰知道呢？咱也沒見過，咱也不敢問啊！”

“這長的就不是個珠子的樣子啊？不過，響空珠是干什么用的？”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整個會場在片刻的騷亂后又陷入了更深的寂靜中。

屏幕上的‘響空珠’浮在淺金色光暈里，薄薄的一層，在光暈里隔絕出一塊無色薄片。

別人不知道真假，可是關年是多么的博學多識，當然知道這是真的響空珠，響空珠本來就是一片沒有厚度的二維空間，有界無邊。

當年就因為這破東西，他一時好奇潛入海特星，和玻爾茲曼那群不懂變通的打了一架。

關年拿起面前的拍賣器，特殊情況不想引起注意，等著別人先報價，自己跟追。

誰想到拍賣師的話音已經落下去快一分鐘，場內還是落針可聞。關年無奈，敲下了拍賣器。

臺上的拍賣師問聲迅速在衣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拿起錘子毫不猶豫的連錘三下，生怕他反悔一樣。

關年：……

“恭喜貴賓席A11的貴賓拍下此件拍品，恭喜！”

不多時，就有托著拍賣物品的侍從進了包間，恭敬之余偷偷打量了關年幾眼。

看看這個有錢人是不是像外面的人議論的那樣傻。

衛周先開幕布，看著眼前的拍品，百思不得其解。

“關年，你拍這個做什么？”

她伸手觸摸眼前的二維薄片，沒想到根本觸摸不到它，指尖直直的從中間穿了過去，它在指尖位置形成了一個空洞，產生層層波紋向四周泛開。

“這是做什么的？好奇怪？”

關年蓋上幕布，連著底座一起端起，塞進身后的箱子里。

“有用。”他沒和她多說。

衛周現在還不知道她的身世，關年想著要找一個機會跟她說明一下。

不過說來也詫異，衛周背后長了那么大一雙翅膀，卻怎么也沒把自己和神鳥星人聯系在一起，始終堅定著她是變異得來的翅膀。

關年一方面覺得這樣很好，一方面又不安心。

難道真的是他的教育方式不對，導致她腦子某些部分沒長好？

比如自我認知障礙？

再比如情感障礙？

關年陷入沉思，沒注意拍賣會的發展，直到衛周扯了扯他的袖子。

“關年，那是不是寬山星？”

關年看過去，屏幕上一顆已經干枯荒蕪的星球。紅色巖漿在地表肆掠流動，連天的暴雨淹沒了幾乎所有的平原地區。

現在的寬山星，除了巖漿肆掠堆出的火山外，就是一眼望不到頭波瀾壯闊的海洋。

衛周感嘆：“他們還開了美顏。”她指著光屏：“你看，空氣中的煙霧都沒有了！”

她又指著海洋中顏色稍深一些的區域說道：“這里應該是漩渦，也被磨沒了。”

“他們是真的很想把它賣出去啊！”

關年：……

他一陣沉默，半晌拿起拍賣器，在一如既往寂靜如斯的拍賣會場拍下了這顆被美顏過度的星球。

拍賣師擦了擦另一只手心的汗，左手右手各拿起一把錘子，左右開弓咚咚咚連敲三下。

關年：……

“恭喜貴賓席A11的貴賓拍下此件拍品，恭喜！”

拍賣會場響起一陣掌聲，關年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看自己就跟看個傻逼玩意兒一樣。

熟悉的侍從又來了，抬起熟悉的眼，熟悉的打量了關年幾眼。

關年眉間抖了抖，侍從：

“恭喜恭喜！”

“關年，你怎么不開心？”衛周手里拿著寬山星的星球位標，眼睛發亮。

“我們趕緊回亞帝斯星吧！關門他一定很驚喜！”

關門自懂事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全族只剩下了自己，而他的家鄉是寬山星，那里如今已經是一片荒蕪。

至于其他的，關年和衛周都沒有告訴他。關年不想讓他小小年紀沉浸在報仇的痛苦中，衛周則記著自己對寬山銀的保證。

讓關門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長大！

直到今日，衛周都可以驕傲的說她做的很優秀，拍著胸膛一點也不虛。

過了很多年，衛周第一次見證的生死存亡也過去了很多年，經過時間的平復，她可以平靜的回憶起當初的點點滴滴。

她收好手里刻著星標的牌子，低頭別在腰上。

關年攬過她的腰，將她往身邊拉了拉，手指撥了撥星標牌，發出金屬碰撞的清脆聲。

他坐在沙發上，腰背挺得筆直，仰頭看她。

“過段時間再回去，你玩夠了嗎？”

衛周沉默著思考了一瞬，點頭又搖頭。

她既惦記著關年跟她說的交誼舞會、品酒晚會，還有最重要的虛擬游戲競技賽。可也想盡早回去給邀月關門展示一下自己的收獲。

她輕輕晃了晃腰上的金屬牌，這可是關門的家鄉！他一定很開心！

如果她也有家鄉，如果也有人把她的家鄉找回來，衛周想想都覺得開心。

“過些日子給關門看也可以，也不在乎這幾天，什么時候告訴他都是一個驚喜。”

他眼睛眨了眨：“你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現在就要回去了？當初是誰哭著說她心慌要到星際間看看的？”

衛周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她揪住關年的黑色短發，抓出一個雞窩頭。

紆尊降貴的點點頭。

“關年，你當初是在哪找到我的？”

關年被衛周突然的問題驚愣了片刻。

她怎么突然問這些了？

目光落到她腰間的星標，大概也猜想到是受到了影響。

“我當時成天的亂跑，哪兒不去？至于在哪兒發現你，現在怎么記得起來？”他簡單的解釋了下，糊弄過去，不想告訴她實話。

如果海特星系還在，他可能還會說兩句，可是沒有了。

關年不知道衛周什么時候會知道，可是肯定不是現在，哪怕晚一秒也是好的。

關年第無數次的對玻爾茲曼突然冒出來的神跡感到厭煩！

衛周點了點頭，微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關年怕她失望，正好拍賣會要拍的東西都到手了，也沒什么要看的。就想著帶她出去，維亞廣場就很不錯。

那里有一家非常受歡迎的虛擬游戲競技場。

他還沒開口，衛周捧著他的臉，仔細琢磨了半天，突然問：

“關年？”

“嗯？”

“你找到我的時候多大？”

她從小就隱約疑惑的點終于明晰。

“你好像臉一直都沒變？”

關年：“……我年紀不大！”

衛周將信將疑，皺著眉頭：“真的嗎？那你那時候多大年紀？”

“十八？”

活了千秋萬代的關大爺很不要臉的以身體永恒的年齡造了假。

“哇！”衛周不敢置信，“你比我大這么多？”

關年：“……這還多？”

他摸不準衛周的腦回路，瑟瑟解釋：“等你到一百歲的時候，我就只比你大14歲，兩百歲也是14歲，一千歲的時候就可以忽略不計了，一萬歲我們就是同齡了……”

衛周：“……”她竟然覺得關年說的有道理，絲毫沒有質疑自己活不到一萬歲的想法。

一丁點都沒有……

衛周點頭，關年想說帶她去別的地方，轉眼她又皺起了眉，憂慮起別的事情。

喃喃自語：“邀月跟關門能活到一萬歲嗎？”

關年：“……”

關門是寬山一族，與星辰同壽，區區萬年不在話下。不過他們這一族普遍早死，還都是累死的！

關門想必能逃過這個宿命。

至于邀月，應該問題也不大，看她每天吃的魚也不少，延年益壽也能延到一萬年了！

想到這里，關年肯定的點了點頭。

“你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我們去看看別的？”

衛周揚起眉：“我們不看拍賣了？”

“不看了。”關年站起身，頓時高了衛周一個頭。

“沒什么要看的了。”

兩人離開后，位于拍賣會后方的辦公室里，幾個長著黑色翅膀的人圍著一個白色翅膀的人說話。

遠遠一看，讓人以為是鳥人開會！

“響空珠被拍了？”白色翅膀的人微微瞇眼，似是想到什么，伸手招來人。

“你派人跟著，有什么情況立刻稟報。”他頓了頓，“尤其是用響空珠做什么的時候。”

他當年參與玻爾茲曼事件，也是為數不多的知道內情的人，這些年一直提心吊膽，喘氣都要壓抑著。

他不像陛下，活的勇敢坦蕩，這在他心里就是大逆不道，他怎么能去害神呢？

他害怕，總有一天，神袛終會歸來，將他撕成碎片。

所以他一聽到跟玻爾茲曼相關的事情就輕松不下來，渾身都進入了警戒狀態。

旁邊的黑色翅膀嗤笑的看著關年的背影：“將軍，您管他做什么？這人就是傻有錢，您知不知道，就這個人，他除了拍下這個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響空珠外，還拍下了什么，您知道不？”

“哈哈！廢星寬山星！”

他想到這里就想笑，搖頭擺手：“將軍，這人就是個傻的！”

白色翅膀的人不予回應，全程冷著臉看他一個人開心。黑翅膀這才收回笑容，肅穆坐正，想起他面前的人可是神鳥星脾氣首屈一指差，掌管第二艦隊的將軍。

他和第一艦隊的佩文將軍不同，佩文將軍再兇罵兩句就過去了，可是這位林塔將軍可不一樣，他不罵你，不打你，轉眼就讓你滾蛋了。

果不其然，話多的黑翅膀再也沒在林塔將軍身邊出現過。

這一切關年和衛周并不知道。

衛周正坐在虛擬艙內，帶著感應儀觀戰關年的比賽。

關年躺在一旁的躺椅上，額頭前有一個懸浮的亮點，亮點是藍色的說明他還活著。

衛周瞥了眼他，很郁悶，別人打游戲時，不說閉眼全神貫注，也不會一邊吃東西一邊碎屑掉的遍地都是吧？

關年吃完從游戲城外買的零食，從懷里掏出一個從拍賣場摸出來的果子，咬的嘎嘣脆。

衛周：“……”

不一會兒，關年額頭前的藍色光點就變成了金色。

衛周不得不承認關年又贏了。

“還玩嗎？”關年看著外面逐漸變黑，虛情假意的問了一聲，腳步卻已經開始往外走。

衛周抱著贏來的漂亮衣服，搖搖頭，跟著他一起出去了。

雙球星的夜晚和亞帝斯星、寬山星、還有那個倒霉的星球都不一樣，它要明亮很多，多姿多彩，繁榮而鮮活。

關年在路邊給她買了一朵水紅色的花，戴在她發間，在她怔然間，俯身吻她。

“周周還想去哪？”等把想玩的都玩了，他們就要去一個荒蕪的地方了。

越荒蕪越好，最好無人發現。

衛周覺得她有些奇怪，不過思來想去也沒什么奇怪的。她想了想，想起來還有舞會和品酒晚會沒有去。

老老實實的告訴了關年。

關年嘆了口氣：“這不都是原計劃嗎？”他揉捏著她的手指，心不在焉的問：“你沒別的什么想去嗎？”

衛周想了想，實在什么都沒想起來。

她對這些熱鬧并不十分感興趣，稍稍看一看樂一樂還行，再多的，她就沒什么興趣了。

甚至在參觀雙球星奇葩的動植物時，想著還不如會亞帝斯星躺山頂上看云有趣。

關門看她不像有所隱瞞的樣子，點了點頭，應和道：

“也是，這里也沒什么好玩的。”

有趣的都是人文環境，繁榮的都是經濟貿易，的確對不上衛周的口味。

衛周這個矜驕的性子，肯定是沒法欣賞這樣商貿氣息濃厚的星球的！

關年牽著她的手，望著天上密密麻麻的飛行器和激光劃分出來的閃亮道路，嘆了一口氣。

可他帶她來，就是看人文環境的啊！

衛周不明所以的跟著他仰頭看，一眼掃過，不感興趣的收回了目光。像這樣的景觀，她第一天來的時候已經看過了，再也吸引不了她了。

“有什么好看的？”

她扯了扯關年的手，關年低頭看她，笑著說：“不好看？你第一天看的不也很開心嗎？怎么，現在就沒興趣了？”

他頓住話看了她一會，臉上的笑也逐漸淡去，看的衛周心里毛毛的，開始反思自己哪里不對，半晌，他才又開口，玩笑的口吻，卻看不見半點笑意。

“周周？你變心這么快嗎？”

衛周：“……嗯？”

她愣了愣，關年沒等她回答，摸著她的頭，低頭湊近看她，眼睛和她對視著。

像是有綿綿情義，又像是不近人情。

“把它改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