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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算什么

  • 鎖長安
  • 竺樂
  • 3817字
  • 2019-09-30 15:52:47

厲止戈醒的時候起身都起不了,宋雍之將人按在身上,啄了啄她唇角,“別動。”

他指尖撫著她紅腫的眼睛,輕輕按了按,“還疼嗎?”

“疼。”

“哭不哭了?心都被你哭碎了。”

“不是你求我哭的?”

“是我求的,哭吧,我守著你。”

“哭不出來了。”

宋雍之摸了摸她的頭,“雨停了。”

“嗯。”

“十一月了,真快,又是一年。”

“是很快。”

“祖宗,別起壞心思,我狠起來六親不認(rèn),不要逼我對你動手。”宋雍之摩挲著她下巴,淡淡地威脅。

“我能起什么心思?”

宋雍之在她平坦上捏了下,“你說呢?”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是嗎。”

“先不說你有沒有這個能力,我身子能不能好,我為何要給你留子嗣?姓宋還是姓厲?”

“我有沒有能力?仗著我舍不得碰你,就招惹我?”

“難不成是我沒有能力?”

宋雍之頓時偃旗息鼓,“可不是我嗎,是我沒能力讓祖宗懷上孩子,這事就過去了?”

“嗯。”

宋雍之抬起她下巴,玩笑中眼神微凜,“最好如你所說,否則絕不止打掉這么簡單。”

“行啊,不就是一碗藥嗎,連我一起墮了吧。”

“祖宗……”

“我知道輕重。”

“你知道什么輕重?我不值得你付出,已經(jīng)足夠了,你為我考慮考慮。”

厲止戈不欲理他,“我怎么就不為你考慮了?八字還沒有一撇呢。”

宋雍之無視她的冷淡,委屈地眨巴著眼睛,“早知道不把你養(yǎng)這么好了。”

“好?剛剛是誰威脅我?”

“你怕?我那是給自己壯膽呢,求你了,我真不要子嗣。”

“不要。”

“你要不然給我份懿旨?要是騙我,我不得好死。”

“允了。”他們何時信過誓言,信過天地,這個傻子。

宋雍之陪了厲止戈六日,被她攆去上朝,養(yǎng)心殿里暖如盛夏,他乍一出去受了冷氣,沒過兩日就傷寒了。

他連養(yǎng)心殿的門都不敢進(jìn),夜里留宿椒澤宮,白日待在勤德殿,干什么都提不起勁,脾氣陰晴不定。

他一日不在,養(yǎng)心殿就冷清得過分,厲止戈無所事事地倚在榻上,頭發(fā)未梳,衣裳未換,好不容易養(yǎng)起來的肉沒了大半。

桃蕊盯著她看啊看,驀地撞進(jìn)她眼睛里。

“將軍……”

“想問什么問吧。”

“將軍……是女兒身?”

“是。”

“啊?可是……將軍怎么會是女兒身呢?”

厲止戈扯了扯唇角,“怎么不能?”

桃蕊怔了怔,“女人怎么能當(dāng)將軍?”

“律法有規(guī)定女人不能當(dāng)將軍?”

“可是將軍這樣的……”

“肯做就做得好。”

“那皇上和將軍都不是……嗎?”

“不是。”

桃蕊舒了口氣,“將軍為什么不恢復(fù)女兒身?如果世人知道將軍是女兒身,就不會……”

“無所謂。”

一個在軍中摸爬打滾,殺人如麻,不能生育,鎮(zhèn)得了國,守得了厲家的女人,風(fēng)波不會比她是斷丨袖小。

等到三十歲她還在,再說也不遲,否則為了這么幾年,獨留他一個人面對風(fēng)雨,她哪里舍得。

宋雍之在外頭待了三日,讓太醫(yī)診了幾遍,確定無礙了才回養(yǎng)心殿。

厲止戈一見到他就笑了,“皇上真能折騰。”

“咳……祖宗。”他可憐兮兮地蹭了蹭她,“好些了?”

“有點乏,還要緩幾日。”

“魂兒都被你嚇飛了。”

“我看你好得很。”

“不貧了,陪我睡會,你不在我哪睡得著。”

他沒日沒夜地處理了三日政務(wù),她一時不在,相思成疾。

倘若有一日連念想都沒了,漫漫歲月,他要怎么過?

“祖宗,你多陪我?guī)啄辏視偟摹!?

“幾年?”

“很多很多年。”

“行。”

厲止戈撫著他的睡顏,看著他眼底的青色,她好像已經(jīng)有皺紋了,再過幾年該生白發(fā)了。

到時候他們站在一起,大概會有人以為是母子,也挺好玩的。

厲止戈一養(yǎng)就養(yǎng)到了深冬,像只冬眠的貓,整日睡不醒,養(yǎng)心殿比往年更暖些,暖得朝臣們有苦說不出。

宋雍之再無顧忌,當(dāng)著朝臣的面叫她祖宗,一聲比一聲溫柔,再甜的蜜也沒有他膩歪。

他會柔聲哄她半上午,只為了讓她多喝一勺湯,也會一下一下吻她,一整日都不膩。

偏偏他一心二用用到了極致,半分不耽擱朝政,朝臣們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無可奈何。

畢竟厲止戈在宮里出事,保不齊邊境大軍會殺回來,戰(zhàn)烽每年都會派人回京代為述職,年年都要見厲止戈一面,今年也快了。

今年回京述職的是戰(zhàn)烽的副將,羅空。

厲止戈對羅空有賞識之恩,是她替戰(zhàn)烽挑的。

羅空一月底回京,在京城待了十日,那幾日雪下得斷斷續(xù)續(xù),厲止戈一直在昏睡,少有清醒的時候。

羅空自始至終未能和她說上話,讓帶回來的軍醫(yī)細(xì)查了她所用的藥,給她診了脈。

此舉頗為大不敬,宋雍之卻沒有反應(yīng),隨他們折騰,整日該如何還是如何。

羅空離京那日下朝未直接離京,厚著臉皮又去了養(yǎng)心殿,磨蹭到不得不走時,厲止戈睜了眼。

“邊境還好?”

“祖宗?”

“將軍!”羅空直挺挺地跪下,眼里盈淚,“屬下參見將軍!”

宋雍之扶厲止戈起來,讓她倚著他,面色不善地瞪向羅空,“還不走?”

厲止戈安撫地親了他一下,從他身上起來,被他討好地按住,“祖宗……”

“我乏了,和羅空說幾句話。”

“有什么話在這說……”宋雍之看著她平靜的眼神,話轉(zhuǎn)了個彎,“就一會。”

他狗腿地帶她去了里間窗邊的榻上,給她蓋上錦被,只露出個頭,“不是不讓你見,往年不是都見了?少操點心。”

宋雍之出去后,面上的溫和散得干干凈凈,只余薄涼,“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羅愛卿心里有數(shù)。”

“臣明白。”

“一炷香。”

福平捧著點好的香,站在簾子邊上候著,年年如此,他都習(xí)慣了。

羅空跪在厲止戈身前,“將軍可安好?”

“都好。”

“邊境也好,皇上厚待,將軍不必掛念。”

“老將軍還在?”

“尚在,在葬風(fēng)城頤養(yǎng)天年,身子骨硬朗得很,每日都要去軍營轉(zhuǎn)轉(zhuǎn),戰(zhàn)將軍讓老將軍回京或是去江南看看,老將軍死活不愿意。

老將軍說死也不會離開邊境一步,將士們的魂兒在那,厲老將軍走了,將軍也不在,老將軍得守著。”

厲止戈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梅花,許久才道:“老將軍喜烈酒,最愛刀子,將軍府埋了幾壇刀子,是我親手釀的,取出來送老將軍。”

“屬下明白。”

“烽火呢?”

“戰(zhàn)將軍今年娶的妻,是個大家閨秀,雖然家世差了些,將軍知道,我們從來不看這些。

嫂子人很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性子溫婉,知書達(dá)理,卻也能和將士們喝上幾杯,不會鄙夷我等粗魯。

等嫂子有動靜了,屬下傳信給將軍。”

厲止戈點頭,“到時候讓戰(zhàn)烽帶娘倆一起回京。”

“是。”

“回吧,千山風(fēng)雪,珍重。”

“將軍珍重,屬下告退。”

羅空恭敬地行了個禮,眼眶發(fā)紅,大步離去。

厲止戈鼻頭發(fā)酸,眼角微濕,忽然被巨大的悲哀籠罩著,掀了錦被,赤著腳跑了出去。

宋雍之見狀心頭一頓,追了上去,一手按在殿門上,握住她放在殿門上的手,十指相扣,“去哪?”

他被她的眼淚刺得心痛,小心翼翼地?fù)破鹚白孀诠裕瑳]事沒事,我替你跑一趟,乖啊。”

他扔下一眾朝臣,輕聲細(xì)語地哄她,帶她倒在紗幔里,放任她哭濕了龍袍。

“你這兩日該來月事了,等你月事過了,我替你跑一趟,乖啊,要是盛夏我還能陪你折騰,凜冬風(fēng)雪刺骨,你想都別想。”

宋雍之頓了頓,裝作平靜,“祖宗,在你心里,我還是不及邊境,不及你那些將士?”

他滿身苦澀,澀得心抽疼,也是,那是她的歸屬,是和她生生死死十多年的兄弟,他怎么比,怎么攔?

她太聰明了,即使這些年不問世事,又有什么能瞞住她?

戰(zhàn)老將軍是她長輩,戰(zhàn)家是她最親的了,他的祖宗心里裝的是大義,不是區(qū)區(qū)兒女之情,否則豈會和他走到現(xiàn)在。

厲止戈緩了緩心神,不知是聽沒聽到他的話,雙目放空,聲音空洞。

“老將軍當(dāng)我是親生兒子,對戰(zhàn)烽他們沒有對我的一分好,老將軍一輩子在軍中,性子粗糲,唯獨對我,生怕我也染了一身匪氣。

父親性情頑劣,和你有幾分像,瀟瀟灑灑,哪像個鐵血將軍,有時裝一裝書生也是像的。

我年幼掛帥是老將軍過不去的坎,老將軍不想我去邊境,厲家死了太多人了,該有個人享享福。

沒有人活該死守在邊境,我們憑的是一腔熱血,哪怕受盡苦難,亦不悔。

我想死在邊境,時至今日還是想,想和他們并肩作戰(zhàn)到最后一刻,想去送送老將軍。

老將軍見不到我最后一面不會安心,他們嚴(yán)寒酷暑堅守在那,我卻在這錦衣玉食,我答應(yīng)過不會拋下他們的。”

宋雍之閉了閉眼,“那我呢?你就能拋下我了?我算什么?我一個人是抵不過一個邊境,但是祖宗我算什么?”

“你怎么就不能自私點?”他撕咬著她,似是想咬下塊肉,兩人口里滿是血腥,誰也不肯認(rèn)輸。

宋雍之舔了舔血珠,盯著厲止戈的眼睛,“我替你跑一趟,現(xiàn)在就走,老將軍只是病重,你不去他舍不得走。”

“你敢踏出養(yǎng)心殿一步,這個皇帝我不當(dāng)了,你想守邊境,我陪你,你想出去闖蕩,我也陪你。”

宋雍之拎起一旁的披風(fēng),大步流星出去了,不一會帶著一身風(fēng)雪沖了回來,啄了啄她唇上的傷口。

“別想太多,等我回來,現(xiàn)在這樣子才像樣,等我回來哄你。”

文顏玉和眾臣正在宮城外告別,就見宮里縱馬出來一行人,為首的可不是宋雍之?

宋雍之拽了拽韁繩,面容冷峻,“朕去邊境一趟,最遲十日便回,朝政交給皇后和丞相,皇后所言即朕所言,質(zhì)疑者殺無赦。”

他話音未落便縱馬而去,朝臣們阻攔都來不及,一個個干瞪眼。

文顏玉嘆了口氣,“戰(zhàn)老將軍病重,皇上去看看未嘗不可。”

“胡鬧!”

文顏玉雙手?jǐn)n在袖子里,打了個哈欠,“就胡鬧了能怎樣?趙大人去追?”

“哎……攤上皇上這樣的,折壽呀。”

“可不是,歷朝歷代哪有這么胡鬧的!”

“那早朝?”

文顏玉不帶感情地道了聲:“本相主持。”

“厲將軍那邊……”

“皇上說說而已,諸位為自己考慮,還是不要打擾厲將軍了。”

眾人干笑,“這是自然……”

厲止戈仰面躺在那,唇上麻麻的,一下一下刺痛著,她竟也會情緒失控了。

真的是被他養(yǎng)嬌了,看透了的生離死別忽然就看不清了。

他算什么?她的夫君,算是她的天吧,她的依靠。

他活該,不愿意她知道,想方設(shè)法瞞著她,卻又放任羅空亂說,羅空以為她聽不懂,怎么會不懂?

不愿她悲傷,又不想瞞著她,哪有這么好的事,是她表現(xiàn)得太內(nèi)斂了?讓他如此看輕自己。

他去了,就算是她去了,足夠了。

只是她想他了,很想很想,宋雍之是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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