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雍之輕輕撫著厲止戈的頭發,把她整個摟在懷里,只要一想到這個嬌小瘦弱的身軀,撐起了青桑十四年,心里就疼得厲害。
他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她發間,身前悄無聲息濕了大半,這些眼淚仿佛有千鈞重,壓得他喘不過氣。
等到厲止戈終于睡熟了,宋雍之才吻了吻她的眼睛,抱著她睡過去。
他認栽了,心甘情愿。
宋雍之是被熱醒的,似是抱了個火爐,他揉了揉腦袋,瞥見一抹蒼白,瞬時驚醒了。
昨日的事如煙花一樣在腦子里炸開,炸得他外酥里嫩,懵懵地傻傻地看著熟睡的厲止戈。
昨日他得了趣,除了換著法子欺負她,什么都懶得想,一覺醒來什么都擺在眼前,僵了半個時辰才動了動指頭。
厲止戈大半張臉埋在被子里,眼睛有點腫,頭發亂亂地翹起。
宋雍之拍了拍額頭,嘴角抽搐,有些滑稽,厲止戈是個女人?誰會信!
厲止戈怎么可能是個女人!哪有這樣的女人?女人不該像曦兒那樣,被捧在手心里寵嗎?
她們應該嬌滴滴的,一碰就化,即使再兇的母老虎也有女人家的一面,會穿針引線,相夫教子。
厲止戈會做什么?除了打打殺殺和陰謀算計,什么都不會,女工一塌糊涂,琴棋書畫樣樣不通,性子也差。
但是她會泡茶,字寫得好看,烤得了野味,上得了朝堂,世上沒有哪個女人有厲止戈好。
宋雍之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愛,但他喜歡厲止戈,想成為她的依靠,把她護在羽翼之下,藏在心尖尖上寵,她值得。
或許他做不到像常人那樣愛人,或者更多的是心疼可憐,但是他不會放手,他確信終有一日會學會愛。
宋雍之往下壓了壓被子,露出厲止戈整張臉,紅梅若隱若現,僅僅這樣就輕而易舉勾起了他的念想。
他無奈地笑了,她除了確定是個女人,無論體態,言行舉止,哪里都是個男人,毫無破綻,他自認閱女無數都沒有認出來。
宋雍之瞟了眼厲止戈身前,低咳了聲,放在別人身上他看都不會看一眼,放在她身上,怎么就這么喜歡?
他直勾勾地看著她的面容,比男裝的時候更好看,昳麗無雙,眉宇間凝著獨屬于她的凌厲,比京城第一美人好看得多。
忍不住捧著她的臉親了下,厲止戈臉上的熱度順著手心燙到他心底。宋雍之連忙試了試她額頭,燙得灼人。
是他疏忽了,下意識還當她是刀槍不入的厲止戈,如果她無恙,他醒來就不會見到她。
“來人!宣太醫!”
金銀聽到聲響連忙敲了敲門,“爺?”
宋雍之隨意披了件衣裳,打開了門,“把三個老東西都弄來!”
“李太醫昨日來了并未離去,屬下這就去請。”金銀垂眸沒敢往房里看,昨日爺抱回來的是厲將軍吧……
厲將軍中了風月香,他跟爺混了那么久,風月香早有耳聞。
昨日他送公主回宮,匆匆帶太醫回來,房門已經關了。
金銀不敢細想,卻不由自主想偏了,爺打得過厲將軍嗎?他腳步虛浮,心里已經信了大半,爺他……
金銀帶錢太醫和孫太醫回來時,李太醫正在給厲止戈施針,宋雍之安靜地坐在床邊。
李太醫見到他們,沉著臉地收了針,搖了搖頭,讓出地方給錢太醫,錢太醫診了好一會才換成孫太醫。
宋雍之沉了臉色,“打什么啞謎?”
“回王爺,敢問這位姑娘多大了?”
“二十一。”
“可是軍中出身?”
“是。”
三位太醫了然,昨日一百厲家軍突然進城,厲將軍不知所蹤,宮里五公主被人下了藥。
京城亂成一團,厲家軍如土匪一樣在京城肆意妄為,是東賢王的侍從說厲將軍在東賢王府,才平息了風波。
但也是風雨前的寧靜,京城已經傳遍了流言蜚語,厲將軍和五公主受人陷害,春風一度。
五公主有沒有事他們最清楚,那這位姑娘……想必是給厲將軍解毒的人了。
“這位姑娘因……故有了發熱之癥,只要細心調養些日子,并無大礙。臣不知這位姑娘和厲將軍,還有王爺的關系,有些話不知當不當說。”
“說。”
“這位姑娘不宜再奔波,最好是尋一處安靜之地好好調養。”
“你不是說并無大礙?”
“昨日的傷和這位姑娘身上的傷比起來,微不足道。新傷好養,舊傷難調,老臣只能說如果這位姑娘再受傷,別說五六年,恐怕只有三年壽命。”
宋雍之猛地看向李太醫,眼里寒氣逼人,“你說什么!你再給本王說一遍!”
他直挺挺地站了起來,指著厲止戈道:“說!”
三人連忙跪下,金銀也跟著跪下,他從未見過爺發這么大的火,一身氣勢都趕得上皇上了。
“臣……”
“敢說一句假話,本王滅你們九族!”
“這……回王爺,這位姑娘身體已經虧空了,即使安安穩穩也活不了幾年。再受重傷,三年已是極限,如果不是尚還年輕,恐怕……老臣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
宋雍之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床上,茫然地看著厲止戈,他早有預感,卻沒想到會這么重。
為了躲開他,她還真是賠了條命給他,厲止戈的命有那么輕賤?她是不是傻,為什么不再算計算計他?
她分明比誰都聰明,知道他招惹不得,一旦招惹了余下的這幾年都不得安生,她這么聰明怎么就只會算計家國大計?
宋雍之閉了閉眼,摸到厲止戈一只手握在手里,十指相扣,“說下去。”
李太醫不知道要說的是什么,試探著開了口。
“這位姑娘身上的舊疾有的應該有十年之久了,臣猜測應是多次受重傷而不治,拖著拖著就成了舊疾,臣能診出的就有十余種。”
“就好比在手上劃道口子,養好了再劃就無礙,但未長好就一直劃,口子永遠長不好,會化膿會變大。”
“久而久之,整只手都可能會毀在這道口子上,即使后來養好了,也會留下痕跡。”
“一道小小的劃痕尚且如此,何況是致命的傷,傷勢一再疊加,危及的就是性命了。”
“這位姑娘身邊想必有位好大夫,但人的身體總歸有個極限,一旦過了,藥石無用。”
“這位姑娘要搏的已經不是傷病,而是天意,這樣的傷勢放在很多人身上,再好的藥養著也活不成,一個女流之輩意志如此堅韌,臣佩服。”
“怎么治?”
“恐怕……”
“本王給你們三日,否則本王封了太醫院!”
宋雍之殺氣凜冽,一腳踹翻了桌子,乒乒乓乓一室狼藉。
厲止戈眼皮顫了顫,身體也動了動,宋雍之斂了斂火氣,抵著她額頭吻了吻她鼻尖,“睡吧,本王在這,你擔心什么?”
他捧著她的臉親了會,等她呼吸平穩了才松了口氣,“多睡幾日,醒了我們有的是賬要算!”
他壓低了聲音,不耐煩地對太醫道:“還不滾?”
“是……是……”
“等等,和本王仔細說說。出去說,讓人收拾收拾,敢弄醒她就殺了。”
金銀連忙找了幾個細心的丫鬟,默默守在門外,看著不遠處亭子里一身肅殺的宋雍之。
爺房里不可能有女人,何況是讓爺失態的女人,金銀百思不得其解,里頭那人的年紀……
金銀一屁股跌在地上,站了幾次都沒有站起來,不可能!一丁點可能都沒有!那可是個強到不像人的主,說出去誰會信?
亭子里,錢太醫斟酌道:“回王爺,那位姑娘應忌勞累,忌思慮,飲食清淡,最好尋個偏僻的宅子,常年靜養,不問世事,方能多活幾年。”
“幾年?”
“到三十歲應該不成問題。”
宋雍之挑了挑眉,“還有呢?”
“那位姑娘寒氣入體,再過幾年恐不良于行。一到陰雨天,體內寒氣作祟,四肢沉重,如被蟲蟻啃噬,苦不堪言。一旦驟然回暖,會渾身乏力,痛苦更甚,需一步一步慢慢養。”
“邊境將士在雪中行軍大多會寒氣入體,一般不礙事,像這么嚴重的,臣只在戍守邊境幾十年的老兵身上見過。”
“邊境有一辦法,雖然管用,卻是以毒攻毒,每當寒氣發作的時候就飲烈酒,越烈的酒越有效果。”
“然效果是一時的,酒大傷身不是一時,那位姑娘內腑有損,恐怕和酒有些關系。”
“此外,她受損時年紀太小,怕是沒有癸水,不能生育,拖了這么些年很難調養好,且比常人更易衰老,常人三十歲正是壯年,對她來說已經走了下坡路。”
“不過那位姑娘身體底子好,意志堅定,失明,體弱多病,乏力淺眠等等,都應在其三十歲左右才會出現,到那時已經無礙……”
宋雍之冷笑,“本王要她長命百歲。”
“恕臣等無能,臣等就算拼上老命也做不到啊……就好比瓷器,碎成幾片好修復,碎成很多片修復起來就困難了,要是碎成粉末,除非重新燒制,但是人……”
“她什么時候沒,太醫院什么時候封,九族皆誅。”
“王爺!”
三人面面相覷,也就東賢王這么膽大包天了,等皇上百年之后,東賢王……
宋雍之似乎知道他們的想法,“本王乃青桑太子,父皇百年之后,本王會登基為帝,里頭那位是皇后。”
他不顧他們的震驚,悄聲進了臥房,厲止戈睡得不安穩,他撫平了她蹙起的眉頭,“本王為你下了血本,你可得花一輩子補償本王。”
他想要厲止戈就必須當皇帝,否則護不住她,更留不住她。
為一人而自囚牢籠,他肯定是魔障了,竟是歡喜的,有她為伴應不會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