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合作社商人法律制度研究
- 鄭景元
- 2895字
- 2019-07-16 17:40:42
第二節 合作社商人二元目的:理論意義與現實選擇
所謂二元目的,是指通過對一元目的缺陷之反思,合作社商人以公益為前提與歸宿,以公益為優位目的而以私益為次位目的,進而形成組織利益與個人利益有機融合的雙重目標。對該理論,日本學者我妻榮有著經典表述,他認為,“公益法人分為純粹的公益法人與公益的私益法人,可適合法人之實狀,而又不出法人性質之范疇,于民法之學理解釋亦貫通也。”其中公益的私益法人即屬于不純粹的公益法人,具有二元目的性。值得說明的是,“公益的私益法人”在稱呼上有值得商榷余地,在內容上也有含糊之處,鑒于此,本書勉強稱其為公私合作商人。對該界定,我們可從理論與實踐兩個層面加以分析。
從理論上說,合作社商人由一元目的到二元目的具有較為周延的涵蓋性。從時序上看,合作社商人的法律性質隨外部環境變化而不斷進行調整。早期合作社商人旨在為社員服務并實現其利用最大化,中期合作社商人兼為社員服務和營利二元目的,近期合作社則演化為實現營利最大化的工具。早期與近期合作社商人,要么追求服務,要么追求營利,可謂一元目的,而中期合作社商人兼求服務與營利,具有明顯的二元目的性。本書認為,當下我國合作社商人目的尚處在中期階段(具有歷史樣本意義的是,我國住宅合作社為公益主體,尚處于早期階段;而城市信用社經組織形式變更而普遍轉型為公司商人,并完成對合作社商人形態的超越),理由如下:首先,隨著社會條件變化,合作社法律屬性會作相應的調整。第一階段建立在社會整體貧困、無市場競爭條件下;第二階段建立在社會貧富不均,不能形成有效競爭之場合;而第三階段則建立在社會整體富裕,市場有效競爭之下。我國現實情況是,社會貧富分化嚴重,有序競爭市場有待于進一步完善,故而,從制度背景看,我國合作社商人的法律性質無疑處于中期階段。其次,當下學界圍繞一元目的論爭論非常激烈,但因他們撇開社會歷史背景而孤立地設計其“理想目標”,且這種設計存在著嚴重的內在邏輯悖論,因此其難以準確表述合作社商人的法律性質,而與之相對的二元目的論卻成為了這場爭論中的幾乎無人探討的沉默者。但其存在卻有其深厚的社會制度背景:一則,在促進經濟發展與基層經濟民主,進而實現社會公共利益方面,合作社商人與國家的積極目的呈現正相關關系。由此看,合作社商人具有公益性。值得說明的是,從合作社商人的公益性并不能推導出合作社屬于公益法人的結論。合作社商人的公益性主要表現為合作社目的的外部性。合作社商人即便涉及三農目標,也是公權力外在賦予的結果,而不是組織本身的積極追求;而公益法人則表現為組織目的的內部性。公益法人是一種財團組織,制度上決定其無法為成員(大多沒有成員)獲得投資溢價,而僅為社會公共利益。二則,從人性假設看,合作社商人難以脫離理性經濟人的窠臼,社員借由互助機制來實現自身的經濟利益與生活改善。而這些利益與改善的本身就是一種私益。三則,從公益與私益關系看,公益具有優先性、私益具有主體性以及公私具有協調性,這三種關系構成了公私合作的基本內容。
從實踐層上看,合作社商人目的借由公私合作論支持須進行如下轉換。
首先,從一元目的向二元目的轉換。從公益性方面看,這在一定程度上可滿足社會上的不特定多數人的利益,主觀是否刻意追求之暫且不問。合作社商人也具有公益性,主要基于以下幾點:其一,合作社社員人數具有不確定性。雖然在特定區域與時間范圍內合作社商人的社員人數是相對確定的,但因其受入社自愿、退社自由的機制以及出生、婚嫁等事實的影響,社員人數總體處于流變之中,因而具有不特定性。其二,從組織運行機制看,社員主要通過合作社商人獲得惠顧服務。而社員受益后,社會整體的財富構造與人員素質將得到相應提升。而這些提升顯然屬于社會公共利益。其三,從社會控制上看,合作社商人借由公益性而使其公積金被排除在法人責任財產之外并免受債務的執行風險;也可為其行為明確方向;更可有效規避其因過度逐利而導致的失敗命運。與公益相對應的是,私益多指有關個人經濟方面的利益。合作社商人之所以具有私益性,基于如下:一則,“經濟人”假說。如果每人均是自私的,那么其一定會為著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而開展行動;而團體組織則是由互益的個人而組成的,并為增進個人利益而存續。于是,團體組織自然成了實現個人利益的理性經濟人;二則,合作社作為一類新商人類型(容后探討),在交易外觀上與公司、合伙等傳統商人組織并無不同;三是,合作社是公益與私益相協調之產物。合作社商人如何對待公益與私益,學界存在各種闡釋:雙重本質論認為,合作社商人是一種人合組織,這種組織的目的就是為了追求成員利益,因而,該論也可表述為合作社商人的社會性格與經濟性格;整體本質認為,合作社商人兼容人合與資合,因此實務上將這種“觀念性的沖突”作為“經濟與理念”的整合。實際上,雙重本質論與整體本質論將公益與私益作等量齊觀或一體看待,可能會引發極大的法律風險。如商人組織變更,將合作社商人變為商業公司,可能在合作社商人與資本組織形態間制造出一個沒有效率的混合種。這種混合種的風險是,一邊消解了合作社商人的形態優勢,一邊又向商業公司形態借用一些性質,然后生產出一個沒有效率與沒有效益的“雜種”。這類“雜種”既沒有得到合作社商人的益處,也喪失了純粹商業公司競爭優勢。由此看,前者將公私等量齊觀,而后者將公私一體看待。在實踐中,這種均衡視角可能會生發出公平與效率的抵牾。為此,在處理合作社商人的內在張力時,“二元目的”論能夠著眼于私益的主體性,并預設了公益的優先性,因此,這會最大限度地預防制度風險的發生。由此看,合作社商人的二元目的可有效避免一元目的的行為偏移,進而避免跑偏傾向(或純私益,或純公益)。
其次,從沖突性向兼容性轉換。與具有張力為主要內涵的沖突相對應,公益與私益之間有可能通過相互制衡,超越一元目的限制,從而達到公私兩種利益能夠同時得以實現的一種同構性,或者稱為兼容性。在這種兼容模式下,合作社商人可以為了公益而從事商事行為,并向其社員分配投資溢價。當然,此處公益概念應作擴張解釋,服務三農是一種公益,而特定情況下的商業開發也有可能被認定為是一種公益。由此看,這種兼容性超越了非營利法人所禁止的成員分配限制,并避免了因禁止分配所可能產生的合作社商人產權模糊問題,同時也解決了營利法人說因去公益內涵而導致的利益最大化問題。
最后,從經濟性向法律性轉換。營利法人與非營利法人已成為當下民法學界的通用術語,然而,這種通用術語的背后卻有如下問題需要澄清:一則,營利法人說是從成員利益最大化角度進行考量,而非以權利正當性作為基本法律建構。這種具體經濟事實需要被進一步提煉而向帶有普適性的法律轉換。二則,實踐中,非營利法人說因溢價分配禁止而造成了法律難以控制的組織內部的黑洞問題,因此,該說具有很強的內部性而有待于法律外部化。三則,公私合作商人說超越了營利或者非營利之經濟思維,而與當下公私法的劃分具有內在的法律契合性。依利益說,維護公益的法律具有公法性,而促進私益的法律具有私法性。由此看,公私合作商人說將組織內外關系均置于法律控制之下,故而具有外部性。參見下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