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目標
- 逆流1993
- 天山梅花
- 8215字
- 2019-07-03 03:00:00
那像一個夢魘,身邊的同學,有人躋身富豪之列。有人功成名就。有的人衣錦還鄉。
只有吳華在飛速崛起的時代里,在遍地是黃金,是風口的年代中,無所適從。
努力的,努力的,讓自己的思維方式與時俱進,學習著適應。
0多歲時,吳華與時俱進,適應了社會的發展和變遷。
只是……晚了!錯過了太多,失去了太多,遲到的太久,所以只剩下遺憾。
人到中年,吳華憑借學習功底加上聰明才智,才算是買了房,安了家。只是偶爾還會失眠,躺在床.上點上一根煙,自問自答,假如沒有錯過那八年,自己的人生會不會發生改變?會不會完全不同?人生是不是也可以做到比較完美?
“老天爺像是特意作出一個補償給我。”
“那么這一世,會發生什么?”
“錢!”
吳華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寫滿了數字的白紙上。
十分鐘。
一個小時。
吳華毫無頭緒。
腦海中有千千萬萬萬個想法冒出來,卻總是缺少實際操作的必要條件。
本子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東西。
房地產行業:舊城改造、新實體制造業、侵吞國產,鉆價格雙軌的空子。
煤炭行業;NMG省份、SX省份、SX省份……
鋼鐵行業;價格雙軌制度實行。
投資;長線上,諸如騰訊、阿里;
十幾年后,騰訊成了小學生之手,一手締造的企鵝敵國無人能敵,還有一個被無數人稱作爸爸的男人。俗語有云,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后,總有一個默默給予他關懷的女人。而他,是一群。
9年,馬化騰剛剛在深大理科取得學士學位。直到98年才注冊騰訊計算機系統有限公司。現在投資似乎還不現實。而馬云還在擔任杭州電子工業學院英文及國際貿易教師,一直到99年才創辦阿里巴巴。
這些都是隱形的財富啊,眼下只要多掙錢,等到時候給他倆來一個雪中送炭,哪怕是成為其中一個創始人,他這輩子都會有花不完的錢。
他翻開本子,撤下一張新的白紙。筆尖刷刷的響,寫下第一句話:
“擺在桌上的是一份巨大的蛋糕!”
第二句:“一切從安全的角度出發,吃相不能太難看,最忌諱被政策的洪流反噬。尤其,現階段一些東西碰不得。”
第三句:“沒關系,沒背景,沒能力,沒手腕!”
第四句:“改革開放最迅速的階段,比別人快一步,你就能吃上山珍海味,慢一步就只能喝喝湯。所以眼下的時間其實很緊迫!該如何快速的積累原始資本?”
第五句:“白手起家?短平快的崛起機會?投資?投機?”
寫完,落筆。
吳華冷靜下來,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仿似一副偉岸的畫面出現在眼前。
目前國內的形勢便是如此,只要能邁出第一步,未來的日子,吳華甚至有些不敢想象!
或許十幾年后,王健林,馬云,馬化騰,李宏巖這些大佬坐在一個桌子上談笑風生的時候,他們中間會再添一個人。
回到現實,吳華看著身上已經穿了兩年的衣服,錢成了眼下當務之急。
任你有千萬條發財的想法,沒有最初的啟動資金,都只是妄想。
找錢!吳華在紙上重重地寫下這兩個字。
錢字鐵畫銀鉤,濃墨重筆,蜿蜒穿梭,一如吳華即將面對的人生,必將跌宕起伏。他將紙折成了飛機,用力從窗口擲出去。
仿佛是要配合吳華,一陣輕風吹來,將那紙飛機輕輕拖上天空盤橫,最后緩緩地落在了對面的樓頂。
兩兩相望,吳華仿似聽到了樓頂的紙鶴在對他隔空喊話:“我等你!”
前世,今生。
這是自己與這個世界的第二次約會。
全新的起點!新的征途!
……
隔天,宿舍的幾人正在斗地主,只是沒一會,哥幾個玩著玩著吵了起來。
“老五,你丫能要點臉不?三帶一我都忍了,四帶二是什么鬼?”
“咋了?”
“不行,不行,沒有這規矩。四張牌只能單出。”
“放屁!就可以這么出牌,吳華告訴我的。”
“老三,四帶二可以出?”
“可以。”
“擦!你丫的又不早說,我一把的王炸爛手里了。”
這種打法還是吳華教他們的,哥幾個一上午玩的熱火朝天,新奇,刺激,不亦樂乎。
至于四帶二這種新穎的玩法,吳華只單獨告訴了老五一個人,好處是,這周的臭襪子由老五全包了。
哥幾個繼續玩著。
孫磊一轉頭的功夫,見吳華在床頭上擺.弄著老四的收音機,好奇問道:“老三,這你是要準備開收破爛的么,弄了一天了,實在不行就扔了啊。”
老式的收音機,也許是因為長期沒使用的原因,頻率一直調不好。不斷的有刺啦啦的電流聲響起。
吳華不厭其煩的調試著,就連孫磊的問話他都沒搭理,全身心的投入了。
主基調昨天晚上已經定下來,可空手套白狼,還要賺一筆大錢,談何容易?
吳華只好把心思放在了“彩票”和“股票”這兩個一夜暴富的行業上。
彩票。
這算是一本萬利,只是前世的吳華沒怎么買過。即便是買過,也不可能準確的記得90年代初每一期福彩的中獎號碼。所以……
彩票,Pass!
那么只能從股票上入手。
和一般人一樣,股票這東西,他也是聽的多,見的少。
記憶中,90年代初的幾年,幾支奇跡般的股票造就了中國一大批的百萬富翁。
但是……
印象更深的是,在股票崛起的年代里,更多的人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多少人因為賺了而不肯松手,結果卻越陷越深,直到傾家蕩產。
股票本身就是一種賭博,贏一時容易,想贏一輩子,根本就不可能。
且,吳華也僅僅是知道,在那個年代買股票,大部分人會賺錢。可怎么買?需要多少錢?門路、經驗、手腕,他一竅不通。
破舊的收音機響起一串噪音,斷斷續續的夾雜著一個男聲傳出來。
“199……憑股票認購證……東方化工……”聽到這個聲音,吳華腦海“嗡”的一下,頭皮發麻。
吳華內心涌起一股激動之情,心臟像是大馬力的水泵一樣,一上一下噴涌著血液。
他不清楚90年代初,股票的走勢行情。
但投資東方化工這只股,準沒錯。
一個傳奇般的崛起時機,東方化工發行時間是七月十二,截止時間是多少來著?記不太清了,但是,在東方化工第三次搖號的尾聲,國內有超出三百家媒體報社頭版頭條報道了這支奇跡般的股票有關新聞。
據不完全統計,有超過十萬人在股票發行第一天選擇認購。
截止到目前為止,東方化工造就了四萬三千二百五十一個萬元戶。
其中,萬元戶,超四萬人。
十萬元戶,幾千人。
百萬富翁,達百人之巨。
新聞一出,曾在中國掀起了一片股票熱潮。
90年代初的百萬富翁,是什么概念?
在江西,可以輕而易舉的買下一座規模不小的煤礦。
在地級市,一個百萬富翁,可以和市長,市高官,把酒言歡,在酒桌上吹牛逼。
新聞報道上,一切有關百萬富翁的個人專訪,必要的先決條件是,照片所占的版面比例要在:5之上。
一飛沖天!
吳華從床.上站了起來,抄過收音機貼在耳朵邊上。
良久,他把收音機放下去,眼神里仿佛有一團火焰燃燒。
沒錯!
9東方化工,我要定了!
東方化工,當時認購證售價是五十塊錢一份,好貴。
吳華又從口袋里,把剩下的二十幾塊錢掏出來,忽然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沒錢。
怎么辦?
找人借嗎?能找誰?
宿舍里,哥幾個還在大聲小嚷的斗地主。吳華瞄了他們一眼,算了,哥幾個比他也強不了多少。
收音機又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認購證發行截止日期……7月1日。”
只剩下三天了。九三這個時代,因為有九二年深圳的8.10事情,大部分人對于炒股的慨念已經開始覺醒,一般要是有新股發售,都會通宵排隊搶購認購證,那時候國內能上市的股票非常少,只有十幾只,基本買了就不會虧。而且那時候的認購證是有總量限制的,一旦賣完,后面就要等好久才會有。
通常新股發行第一天,認證購就會被搶購一空,所以吳華一定要在三天之內,籌齊買認購證的錢。
去偷去搶,也不一定來得及了。
想著想著,吳華心中一緊,思緒慢慢飄遠,回過神來時,嘴角泛起一絲無奈,心中問自己:“會不會天打雷劈?”
旋即苦笑,沒辦法了,他現在必須這么做。
“老三,你丫一驚一乍的干嘛呢?”
吳華轉身,看著孫磊。“老大,給我請個假。”
“啥?”
“跟老師說,我請假幾天,拉下的課程,我會補上來的。就這么定了,;老師問起來,哥幾個可要幫我兜著啊!”
“我次奧!”孫磊瞪大了眼睛,“你別嚇我。”
哥幾個一臉懵逼。難道是為情所困,要去隱居山林?
幾人還沒反應過來,吳華已經在收拾東西了,還在老四屁.股上踹了一腳:“把你襪子里藏的錢先借我,我一會坐收班車回家。”
污~~
咣機~~咣機~~
坐了六七個小時的火車,吳華人困馬乏從火車站里出來,背著一個軍綠色書包,身形挺拔卻露出一絲疲態。
久違的空氣味道。
久違的小縣城。
回家了。
吳華望著車站外,一片破敗的景象。十幾年后,這個名為水泉縣的小縣城,先后三次改建。平房換成高樓大廈,滿是牛糞馬糞的街道,鋪上水泥,打上一層黝.黑發亮的柏油。
一切大變樣!
這年頭也沒公交車,出租車更是少見。好在吳華的家離車站不遠,徒步半個小時也就到了。
從凌晨,走到清晨,一路迎著朝陽。日出時,吳華到了家門口,一個四合院式的磚瓦房。
“爸,媽!”站在門口時,吳華有些眼眶發酸。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年輕慈愛的臉孔。吳華的老媽,田慧英。一頭烏黑濃亮的頭發,挺直的腰桿,粗糙的手掌。
吳華一時間百感交集,卻忍不住笑了。
父母還年輕,真好!
“臭小子,閃一邊兒點。”老媽粗魯的把擋在門口的吳華扒拉到一邊,探出頭朝院子里四下張望。“咦,人呢?”
吳華還沒來記得問,老媽就嫌棄的瞪了他一眼:“就一個人回來了?”
吳華:“……”
親媽,真真的。
君不見,田慧英見吳華是一個人以后,滿臉嫌棄的撇撇嘴,一生氣,自己扭頭進屋了,兒子就被傻乎乎的晾在那。
里屋,傳出來一道低沉有力的中年男子的聲音。
“誰來了?”
“你兒子唄,還能有誰。”
“是兒子回來了啊。那個……就他一個人回來?”
“恩,我看了,就他一個。”
“行吧。那什么,你去菜市場買幾個青菜,就先別買肉了,最近豬肉漲價,死貴死貴的。”
吳華:“……”
這也是親爹!真真的!一直到晚飯,父母對他也是愛答不理的樣子。
老媽難得給他夾了一口菜,問他:“你上次說的那個女朋友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吳愛國也放下了酒杯:“前陣子你打電話,不是說要給我們一個驚喜的嘛,怎么就你自己回來了?”
吳華撂下筷子,覺得這頓飯沒法吃了。
“咋?這飯菜不和你口味?”吳愛國皺眉道,從小到大他最反感的一件事——浪費糧食。
田慧英也氣哄哄的道:“不吃拉倒,等會給大黃倒碗里。”
吳華:“……”
咳咳。
“姑娘你也不帶回來,就這么跑回來,是不是在學校闖禍了?”吳愛國開口問了,眼里還在一絲緊張。
吳華一陣頭大。當然不是因為父母對他的態度,從小到大,吳華早已經習慣了。
老爸這個人比較刻板。
老媽呢,性格潑辣,外向。
都不是那種善于表達內心情感的人,指望他們對自己寶啊貝啊的可著勁的疼愛、寵愛,不太現實。
二老對兒子的愛護,毋庸置疑。只是這個愛護的方式,可能和大多數父母不太一樣。
吳華這筷子撂下去,就沒再拿起來。
見二老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將心一橫,硬著頭皮的開口道:“我報了學校下鄉,不想辦法的話,畢業后……就要去山區支教。不能,不能留城工作了!”
田慧英不敢置信,“你說什么?”培養了十幾年的兒子要去山區?
吳愛國微微皺了下眉頭,兒子突然回來,他心里早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安撫下妻子,吳愛國點了根煙,不動聲色的問道:“下鄉支教?這個是硬性規定?”
“不是。”
“那你還……”老媽急了,剛一張嘴,卻讓吳愛國給攔住。
也不說話,看著吳華,等他作出解釋。
吳華只好硬著頭皮,把在火車上想好的一套說辭拿出來。
“開始我也沒打算報,可后來學校里傳出小道消息,說是填報了支教志愿,以后在回來分配工作時會重點安排,優先派到國企,政府部門工作,可后來……根本沒這回事。”
吳愛國的手抖了一下,他大概是聽明白了。
兒子聽信小道消息,結果……消息有誤,不僅沒有爭取到留校的名額,反而順理成章的到了支教的光榮榜上。
作繭自縛,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糊涂啊你!”吳愛國指著他,一時間痛心疾首。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你也信?
信也就信了,你跟家里打一聲招呼啊!
吳華低著頭,腦袋慫拉著,像是霜打了茄子。
好半晌,吳愛國的這口氣才順了,一臉沉痛的表情問他:“你這次回來就是為了這個事?那個下鄉支教的任務,還有回旋的余地嗎?”
“有,不過……”
吳華心里一陣糾結和掙扎。
咬了咬牙,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的深刻語氣,一字一頓道:“要花錢送禮,而且禮不能少了,管這個事情的人說了,少了不要去找他,他懶得見。”
“你這個臭小子,你怎么想的啊,爸媽供你上學,是為了讓你有出息,你,你不往城里蹦,你居然報了下鄉!”
“你呀你呀,糊涂!”吳愛國舉起一直巴掌,可最終還是沒下得去手。
田慧英有些失控,被丈夫拉到一邊去。
這邊,吳華也是滿心的自責。
他了解父母,太了解了。
正是建立在這種了解之上,吳華才會想到用“騙”的,拿走父母一生的血汗錢。
在火車上時,吳華已經打了無數遍的腹稿,把整個計劃編制的天衣無縫。
可見到老媽這么一鬧,那種心急如焚的樣子,自責和懊悔讓吳華有一種深深地負罪感。
他在心里深深的嘆了口氣,有明白,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進一步生,退一步死,沒得選!
“那筆錢,數目不小,最少要……要……七千塊。”
父母傻傻的看著他。一秒鐘過去……十秒鐘過去。
老媽最先回過神來,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喊:“要多少?”
吳愛國也被這筆巨款嚇住了:“七千?收你錢的那人瘋了吧?”
吳華只好硬著頭皮解釋。
幾分鐘后,吳愛國一臉疲憊的揮了揮手:“你先回房吧,我跟你.媽說說這事。”
“恩。”
……
吳愛國把妻子拉到了臥室,關上了門。
“哎呀,你拉我干什么。兒子要這么多錢,一開口就是七千塊,這錢是給誰啊?”田慧英心急之下,推了丈夫一把。
吳愛國嘆了口氣:“兒子不是說的很明白了嗎。這筆錢咱們要是不出,兒子的前途可能就毀了。”
“唉,這事一開始還不是你兒子一時糊涂。”田慧英心疼了,心疼錢。老實巴交的老百姓,她哪經歷過這個。
“那,那怎么辦?”田慧英急的快哭了。
吳愛國緊皺著眉頭:“還能怎么辦?難道讓兒子的前途毀了?”
他轉身,拿出一串鑰匙,把臥室的一個衣櫥打開,從里面搬出來一個上鎖的鐵盒。
鎖打開,拿出來一個小一號的鐵盒。從里面,拿出來一個紅色的存折。
存折打開,上面有零有整的一串數字——7001.6
“我先去趟銀行,把錢取出來。”
丈夫這一轉身,田慧英才真急了,那是七千塊啊!老兩口一輩子的血汗錢,一生的積蓄!
她攥著丈夫的衣角不肯撒手,眼睛紅通通的。
吳愛國無奈的嘆了口氣,剛要說話,卻見妻子眼巴巴的看著他道:“你說,咱們錢也給他了,咱們家也不容易,兒子有那么好學。能不能跟對方求求情,少給一點,哪怕少給一千呢。”
“要是有情分可講,咱兒子會不說?”看著妻子懇求的眼神,眼淚汪汪。吳愛國也不忍,但能怎么辦?
自己家的兒子什么樣,他心里頭也有數。這孩子從小就懂事,要不是被逼的實在沒辦法,就算在外面惹了禍輕易也不會驚動家里。
無奈事太大了,大到兒子想兜也兜不住。
“算了吧,求著人家拿了錢把事辦了算不錯了。再說,相比于兒子的前程,七千塊,呵呵……咱們當父母的,就這命!”
田慧英抹了一把眼淚,松開了丈夫的衣角,向身體的力氣被抽空了一樣,一臉頹然的一屁.股坐在床.上:“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
吳愛國出門。
田慧英躺在床.上,不斷地唉聲嘆氣,像丟了魂一樣。
這一晚,吳華睡得很不安穩。期間有好幾次他聽見開門的聲音,眼前有一道模糊的人影在門口和床前徘徊。
吳華裝睡,呼嚕震天響,意識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吳愛國一共來了四次,幾次欲言又止。探出了手想叫醒兒子,想了想又把手縮了回去。
不忍心責怪。也是沒辦法張這個嘴。
“唉……”
站在床頭的吳愛國嘆了口氣,把手里的煙頭丟在地上踩滅,背著手,走了。
床上,吳華緊閉著雙眼,睡得很熟。只是一雙拳頭卻緊緊地攥.住,指骨處泛起一片病態般的蒼白色。
清早。
父母又來了。
田慧英把兒子叫醒:“錢你爸給你取回來了。”
吳華低著頭,嗯了一聲。
吳愛國把一個信封給兒子遞過去,直到這一刻,二老才真是心疼了。幸苦了大半輩子,就攢了這么點積蓄,如今就因為兒子一著不慎……
田慧英也沒忍心苛責,誰叫他們是做父母的呢。
吳愛國心疼的手都在哆嗦。
田慧英在紡織廠里做女工,一個月二十幾塊錢的工資。吳愛國在建筑工地干苦力,比妻子賺的多些也有限。七千塊,一下子把這個家都掏空了。
吳愛國一臉頹然,嘆了口氣:“你從小就懂事,這一次……”
“算了,爸不怪你,你記著,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事辦妥了,一定不能下鄉!”
下了鄉就是真的沒未來了,這個家也就沒有奔頭了!
“我懂。”
吳華強忍著沒讓眼淚從眼眶里滾下來,仰著頭望著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不少的父母,幾度哽咽,充滿了自責和懊悔的道:“爸,媽,對不起!”
吳愛國沒說話。
田慧英走上來,責怪的瞪了丈夫一眼。
她也心疼錢,疼的要命,可最心疼的還是自己兒子。
“媽這趟就不跟你一起去了,我怕到時候心里難受,給你丟人。”
吳華連連應是。
吳愛國咳嗽了一聲,板著臉,也道:“你記著,兜里的錢到了地方,見到對方的人才能拿出來。這一路上不安生,千萬要小心點。外套不能離身,天再熱,也不能把上衣脫了,知道嗎?還有,錢就裝在內襯的口袋里,把扣子扣上,心口能感覺到錢的厚度。別總用手去摸,千萬記著了。”
田慧英拉著兒子的手,想要責罵幾句,張不開嘴,想要掐他幾把,下不去手。
這個四十出頭的農村婦女,滿是心疼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問他:“事辦完了就回來,有啥事別自己硬扛著,跟家里說。能趕上過年回來不?”
“這種事還要看對方怎么說,你這么問,不是自己個找不自在嗎?”一旁的吳愛國替兒子反駁了一句。
田慧英的心更疼了。
她也明白,這種事,兒子恐怕自己做不了主。出了這么大的事,兒子連年都不一定在家過了。
心疼。
更擔心的還是兒子的未來,萬一對方拿錢不辦事,孩子的前途就完了。
吳愛國作為一個男人,家里的頂梁柱,想的比妻子要敞亮一些。
破財免災吧。
想想,自己家這幾年的日子過得還算安生。這一次算是意外,可生活哪里是一帆風順呢?
不管怎么說——
天大地大,兒子的前途最大!
只是希望花了錢,能真真正正的買個平安。
這么一想,七千塊雖然多,卻也咬牙認了。
誰讓自己的兒子不爭氣。
“你也別睡了,我估計對方也要看你的態度,這個時候咱要主動一點,胳膊擰不過大腿。爸媽只能給你點錢,其他的事幫不上你,校領導那邊,你首先得端正態度,絕對不能讓學校給你遣下鄉,明白了嗎?”吳愛國發話道。
“我懂。”
吳華把那錢,揣進了內衣口袋里。
這一刻,手掌用力的抓緊了信封,他低著頭,所以吳愛國和妻子,沒有看見兒子臉上的五官都有一絲扭曲起來。
父愛如山!
這一瞬間,吳華的心頭只有沉重。
“東方化工!”
“人生的第一桶金!”
前程!未來!
那是一個沉甸甸的包袱,讓吳華迫切的需要成功,可……又突如其來的多了一種忐忑不安。
失敗怎么辦?
這筆錢沒了怎么辦?
怎么面對父母!自己面對自己!
他狠狠的甩了甩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不成功便成仁。”這種狠話,此刻是不能說的。只是,這份沉甸甸的責任,一下子讓吳華認識到。
賺錢,不只是為了自己。也為了這個家。
為了父母的愛,一個交代。
“爸,媽!”他抬起頭,眼眶紅了:“你們放心吧,這件事我一定把他處理好。”
“恩。”
吳愛國走上前來,輕輕的拍了拍兒子肩膀:“也不要有太多負擔,爸爸相信你。”
“路上小心。”
吳華強忍著心酸沒有回頭,他不想讓二老看到他淚流滿面的樣子,背身揮了揮手,毅然走上自己的那條路!
……
回到學校時,天已經黑了。寢室里,傳來幾人擔心而憤懣話語。
老大孫磊道:“我看葉靜初那面相,就不是一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樣兒,可憐了咱們老三,唉……”
老二鐵柱正埋頭讀書,這時候也忍不住說了一句:“什么面相不面相的,自古以來都講究門當戶對,老三是什么家底,咱們也都知道,有這一天其實也在預料之中,希望老三能早點走出來吧。”
“三哥可千萬別想不開啊,我這個月的伙食費還在他那兒呢。”老四趙達超坐在床上,手拖著腮幫望著昏暗的燈泡心心念念道。
“瞧你那出息,就惦記著你那點錢。”孫磊白了他一眼。
趙達超搖搖頭沒有說話。
孫磊又看向正在照鏡子,整理自己頭發的老五,不快道:“你個娘娘腔,整天就知道看你那張破臉,老三的事情咱們不想想辦法,就這樣過去了?”
張文靜放下手中的梳子,幽幽道:“情之一字,最為傷人,或許時候到了三哥自然就從中走出來了,咱們在這里干著急也沒用是不是?”
幾人一想,雖然不想承認,但也確實如老五說的那樣,總不能把葉靜初叫出來打一頓吧?一時間,寢室里都安靜了下來,沒人說話。
吳華此時就站在門口,聽到哥幾個這么為他著想,心里也是感動不已。前世,因為下鄉支教的事情,讓他心灰意泠,茍且余生。加上支教后前途渺茫給他帶來的自卑感,這幾個最好的同學,兄弟,他都刻意的不去聯系,直到最后慢慢生疏,陌生,變成兩個世界的人。
人與人之間不常聯系的話,關系漸漸就淡了,親情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說朋友兄弟了。
這一世,我要和你們做一輩子的兄弟!
吳華推開門,看著哥幾個坐在自己的床位上一言不發,一臉的凝重,勉強笑道:“都在干啥呢,沉悶悶的,我還以為我走錯寢室了呢。”
老四趙達超眼睛一亮,像個猴子似的從床上起來,穿上拖鞋就沖到了吳華面前,一臉的高興:“三哥你可回來,我的生活費呢?”
吳華一臉黑線,你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