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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她發現自己的手腳失去知覺,無法動彈了。

第二天一早,高原發出了申請辭職的郵件。

趙春來找她談話,一反常態,語氣相當和善。

高原聽見自己這樣說道:“我不是一個擅于交際的人,性格也不夠圓融,確實不太適合做PR,一直做得不夠好。”

趙春來提議道:“換崗怎么樣?”

高原婉拒道:“不用了。”

趙春來搓著手說道:“你走了,可是我們的一大損失啊。”

高原笑笑,直言道:“不會的,我的工作只要有手有腳的人都能勝任。”

趙春來似乎松了一口氣,試探道:“那……只有和平分手了?”

高原點頭道:“和平分手。”

下午,來同高原做崗位交接的是采編組的徐佳倩。

“你不做編輯了?”高原問道。

徐佳倩心不在焉地說道:“我哪知道,胡老師他們都被叫進會議室了,只有我一個人被叫過來做交接。”

高原把所有的操作文檔發給她看,讓她熟悉作業流程,一個多小時過去,她仍未接收,高原過去一看只見她翹著腿在打游戲。

高原把所有文檔打印出來,放在辦公桌上,讓她在交接文檔上簽了字。

“高原……”胡老師喊了她一聲,示意她過去。

高原依言拖了一張椅子在他身邊坐下。

“沒想到,我們不是同日生,卻是同日死。”胡老師半開玩笑說道。

高原一愣:“你也辭職了?”

“不是辭職,是被辭退了,整個采編組都被一窩端了。我好像看到你也在清退名單上……”

高原心里一涼,頓時氣得想站起來罵孫子,都怪自己沉不住氣,到手的N+1飛了。

“你不想干等著被開不就好了嘛,干嘛自己巴巴地送上去啊,一分錢都拿不到。”胡老師不怕死地補了一句。

高原情緒有些低落,耷拉著腦袋,似安慰自己道:“算了,好過離職證明上寫一個被清退。”

“不進公司要一張離職證明有什么用。”胡老師嗤笑道。

高遠抬起頭,問道:“你接下去什么打算?”

“我做了一輩子內容,還能有什么打算,繼續做內容唄。”胡老師說道。

“自己創業嗎?”高原問。

胡老師點頭道:“目前是這么想的,賠償金還算可觀。”他努一努嘴:“這群小孩也要重新找工作,用生不如用熟,干脆把他們一起收了。”

“高原。”胡老師看著她,正色道:“你要不要來幫我?”

“我?”高原眼里閃過一絲驚訝:“我能做什么呀?”

胡老師緩緩說道:“你本來就是做媒體出身,在這里一直沒被好好用起來,盡做一些自己不擅長的工作,你回到內容領域,應該是駕輕就熟了。”

高原想了想,說道:“其實,我對內容沒有信心。我們總是聽到市場上急缺好的內容,每個人都在問:好內容在哪里?好內容在哪里?可是,好內容的標準究竟是什么呢?”

胡老師本能地說道:“用戶喜歡的呀。”

高原問道:“那些10秒一條的抖音小視頻嗎?還是朋友圈一夜轉發100萬次的毒雞湯文?你喜歡嗎?”

胡老師沒有說話。

高原接著說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自己能做出讓用戶喜歡的東西。我曾經天真地認為,好的內容至少是能讓人思考,有深度的。但現在發現,我們恰恰最不需要的就是深度。我們最需要的是快樂,及時行樂是最重要的。現在的年輕人都比我們看得透。”

胡老師問道:“所以,你找到答案了嗎?”

高原低頭笑了:“這大概就是我想離開這里的原因吧,不知道會不會有答案,但我知道在這里肯定找不到答案。”

胡老師望著她,微笑道:“你知道嘛,以前老板在的時候,經常私底下跟我說,要像你那樣,堅持自我,內容行業才會有希望。”

“他是真的很喜歡你。”胡老師最后下了一句定論。

一提起李釗,高原的心總是溫柔而又痛楚地牽動著,他對她始一而終的欣賞,早已超越了俗世之愛,再不會有人比他愛她更多。

但他決絕的cut停,義無反顧的離場,不帶解釋的永別,令她的信仰一點一點被瓦解,希望一點一點被幻滅。

這種茫然不知所措的失落日夜侵蝕著她,反反復復不得安寧。

但她又仿佛感到,內心深處的某些東西漸漸開始復蘇,那種可以叫喊,可以流淚,可以觸碰,可以擁抱的沖動在心間緩緩涌動。那種與生俱來,不需要教和學,原來就在的東西,只是被長久地遺忘了。

高原走在回家路上,感到夜風中竟然夾雜著一絲溫暖的春意。呵,漫長的冬天終于要過去了。

離職辦交接的這一個月內,高原反而比以前更加忙碌了。

高媽做完腫瘤切除手術,需要留院靜養,高原反反復復在家和醫院之間奔波,期間還去面試了幾家公司,不知是嫌她前東家的來頭大,還是世道真的差,全都沒了下文。

高媽不知道女兒離職一事,正驚訝她怎么有這么多時間來陪床。

高原撇嘴說道:“請一天事假扣一天工資,一個月扣完也只是醫藥費的零頭,當然要留在這里。”

話糙理不糙。

一日,高原去商業街給母親買小酥餅,忽然有人在身后叫住了她:“高姐。”

高原回頭一看,是裘琦,化著濃重的妝,舉著手機,一看就在錄視頻。

“我們在拍素材。”她先開口道,指一指身邊的小男生:“他是我的合伙人。”

小男生長得細皮嫩肉,清秀白凈,靦腆地和高原打了招呼。

“真開始創業了?”高原驚訝地問道。

“要有實際行動嘛。”裘琦不好意思地說道。

高原幫他們打了一會兒光,已經腰酸背疼,表面光鮮亮麗的行業,背后付出的艱辛又有誰知?

天色漸晚,路上的下班族逐漸多起來,高原想著還要回醫院捎晚飯給母親,便對裘琦說道:“我先走了。”

“別走,等小凱的男朋友來了,他請我們一起吃晚飯。”裘琦直率地說道。

高原眼里閃過一絲意外,瞅了一眼裘琦的合伙人,那個叫小凱的男生。隨即很好地控制住了。

沒等念頭轉完,身后便傳來一個聲音:“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塞車。”

高原轉身,對上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卻一下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對方卻立馬認出了她:“嗨,又見面了。”

高原滿臉狐疑地看著他,他開口提醒道:“去年,藥王廟。”

高原恍然大悟:“是你。”

對方仍微微笑著,禮數絕佳。

小凱主動上前對高原介紹道:“這是何赟,在pirk做服裝設計。”

何赟說道:“我的車開不進來,停的有點遠,我們走兩步吧。”

剛好公交車站也在那個方向,高原與何赟并肩走在后面。

何赟首先開口道:“今天看起來好多了。”

高原不好意思地笑道:“還是要穿適合自己的衣服。”

“現在的女生要是都這么想就好了。”何赟苦笑道:“太辣眼睛。”

高原也笑了。

“有時候,我們不是因為真的需要才去買,而是因為別人有,我們也想有。”高原想了想,緩緩說道。

“沒事,會慢慢想清楚的。”何赟看一眼走在前方的戀人,眼神有罕見的柔情:“我也是遇到他后才清楚自己要什么。”

“你們是怎么認識的?”這句話一問出口,高原才覺察到自己的唐突,但已經收不回來了。

何赟卻坦然一笑,回道:“最老套的,我們是在Jack’d上認識的。”

“Jack’d?是什么?”高原聽所未聞,不解的問道。

“同志社交軟件。你當然不知道了,也沒有必要知道。”

高原的腦海中有一剎那靈光閃過,好似潘多拉的魔盒,突然找到了開鎖的鑰匙。

揣著惶惶不安的心,高原很快趕回了醫院伺候母親吃完飯,又和剛下班的父親交完班,回到家中。

她打開手機,從App Store下載了軟件,按照操作步驟一步一步注冊、登錄。等進入主頁時,她的手已經開始微微顫抖,整屏整屏的交友信息,有些人真誠,有些人露骨,每一則都附帶著各自美化的頭像照片,但每一則都透著相同的永亙的寂寞。

高原從來不知道男人也會如此艷麗和寂寞。她一則一則滑下去,看到了鄰居、樓下麻將大叔……都在其中。

很快,她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魂牽夢縈的面孔。

這不是記憶里的那個人,是另外一個人:穿著窄窄的緊身小背心,露出充血緊繃的肩膀和手臂的肌肉,眼神有說不盡的渴望和迷離,同樣透著永亙的寂寞。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李釗。

高原放下手機,用手緊緊捂住嘴,才能克制住大聲尖叫的沖動。

她的嘴唇在微微發抖,上下牙齒碰的“磕磕”直響,但她就如失去知覺夢魘般地直直朝房間走去,穿著外套外褲徑直爬上了床,一聲不響拉過身邊的被子,將自己緊緊地裹了起來。

高原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睡著,人生既苦又長,只有在睡夢中才會忘記現實中的一切,她真希望永遠這樣睡下去,不再醒來。

但她沒有睡著,一閉上眼,前塵往事如碎片般襲來,紛繁地堵住她的鼻,塞住她的耳,囁嚅的嘴唇發著抖,依然無法開口,那種窒息的恐懼感令她發狂。

高原猛地從床上彈坐起身,睜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在冷熱不辨地冒著汗。

她擁著被子,慢慢挪到窗口,手機自動亮了,高原切到軟件主頁,他的頭像還顯示在線。

她點開對話框,輸入了幾個字,又刪除,來來回回好幾次,最后頹然地放下。

“叮……”手機屏幕忽然又亮了。

高原拿起一看,是他發來的:嗨,你來看好多次了。

高原猶豫著,不知該怎么回。

他又發來一條消息:有照片嗎?

高原想一想,輸入:明天發你。今天父母過來,催婚。

很快,他發了消息過來:我父母也天天催。

高原回道:有沒有想過找個女的應付過去?

他過了很久才回道:我不會因為我自己,毀了別人一輩子。

高原再發消息過去,他已經把她拉黑了。

高原依著窗臺慢慢坐下,打開李釗的朋友圈,他很少發朋友圈,只見封面是一張古格遺址的風景照,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信息。

人性是最不值得挑戰的,因為最后輸掉的一定會是自己。

恍惚間,她又看到那個巨大的深淵,狂風挾裹著碎石滾滾而下,她站在邊緣處,向下望去,終于看清楚那幽黑深暗的下方究竟隱藏著什么,她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氣,硬生生地縮回了身體。

但是,下面仿佛有聲音召喚著她:來吧,到我們這兒來,這兒可以免除你的所有痛苦。

高原迷惑地向前走了幾步,看到下面伸出很多雙手迎向自己,她閉上眼睛,想到人生如此苦痛離多,悲從心來,本能地伸出手,準備接受他們的召喚。

忽然,有人狠狠扇了她一巴掌,高原沒站穩,摔倒在地。

她掙扎著爬起來,身邊沒有人,窗外已經天光大亮。

高原感覺身體里的一部分已經漸漸死去。

她變得十分憔悴,再加上起早摸黑照顧術后的母親,體重乍減,整個人看起來形銷骨立。

有天,高媽由于強烈的化療反應嘔吐了整整一晚,高原也忙進忙出一晚沒睡,好容易熬到清晨,高媽才淺淺睡去。

高原去樓下買早點,出了小區就感到胸悶氣短,低頭看一眼腕表,眼前一黑就再也不省人事了。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抬到了人行道上,路人好心地圍著她詢問要不要緊。

高原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她發現自己的手腳失去知覺,無法動彈了。最后由一名強壯的健身教練將她整個人倒提起來,讓血液慢慢回流到四肢。

“你有低血糖吧?”那位教練問道。

高原沒有答話,卻低低地哭了起來,哭干凈了再若無其事地買好早點回家。

高媽問:“你的嘴怎么了?”

高原照鏡子一看,原來是暈倒的時候,牙齒把嘴唇磕破了,下嘴唇是黑紫色的血塊。

她拿過一塊毛巾,不動聲色地清理干凈。

高媽第一個發現了女兒的異樣,憂心忡忡地問道:“你瘦了好多……是不是太辛苦了?”

高原只覺得丟人,又不能同人傾訴,只能靠自己慢慢咀嚼生命帶來的苦澀,有時在公交車上,會無緣無故地小聲啜泣起來。

她擔心自己得了抑郁癥,只得求助于心理醫生。

她試過各種各樣的治療手段,要么在還沒有傾吐心事之前,就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根本無法開口說話,在談話的時間內,全在哭泣中度過。

要么就花好幾千去做催眠治療,結果仍是不停地哭,止都止不住。

我以后是不是都不會再幸福了?高原常常這樣自甘墮落地想著。

終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同母親說道:“媽,我想出去走走。”

高媽倒是很平靜,說道:“也好,反正你現在沒工作。我也沒什么要你忙的了。

她什么都知道。

“準備出去多久?”高媽試探著問道。

高原瘦削的面孔朝向窗戶:“我也不知道。”

她的目的地是X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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