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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幸福的人不問意義

身邊停著一架滑翔機

二十五歲,他成了大一新生。班里都是朝氣蓬勃的面孔,寧川愛他們沒有歷經(jīng)滄桑的樣子,他的大學(xué)生活開始得很愉快。

中學(xué)時代,數(shù)學(xué)課學(xué)函數(shù),寧川總是想:“這個東西對以后的生活到底有什么用處呢?”

同桌老莫好心提醒他:“跟你命運有很大關(guān)系。”

可是,寧川就是不愿意學(xué)。家里雖然經(jīng)濟不寬裕,父母還是省吃儉用想讓他考好大學(xué)。

寧川悄悄辦了退學(xué)手續(xù),班主任覺得可惜,找到他的父母勸他。

父親聽完,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寧川的臉腫了好幾天,可是他不愿意回學(xué)校,執(zhí)拗地堅持,最終讓父親將他趕出家門。

老莫說:“寧川,你有什么想不開的。你爸媽都愿意你上學(xué),你還自己退學(xué),你也太不懂事了吧。”

父親患腰疾多年,很多個夜里,疼得沒辦法睡覺,在客廳里走來走去。寧川在自己的房間里,聽到那腳步聲,覺得心被錘子一下一下地砸,砸得生疼。

他媽問他:“你不上學(xué),你打算干什么呀?”

寧川說:“先賺點錢再說吧。”

可是,怎么賺錢呢?

寧川跟著一個小學(xué)同學(xué)開始擺地攤。

寧川跟著同學(xué)去進貨,然后找個熱鬧的天橋,把貨物朝面前一攤。同學(xué)在旁邊提醒說:“你要吆喝幾句。”

人群來來往往,有人會看一眼,多數(shù)時候人們都是行色匆匆。寧川憋了半天,實在張不開口。連續(xù)一星期,一單生意也沒有。

同學(xué)說:“你這樣,還是回去上學(xué)吧。你受不了這個罪。”

寧川想一想,咬一咬牙,開始喊:“瞧一瞧,看一看啊,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同學(xué)站在旁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樣喊了半天,終于有了第一單生意。可是這一單之后,接下來很久都沒有再開張。

寧川看著同學(xué)擺的小玩意兒一樣樣地被買走,心里著急難過還在其次,關(guān)鍵是幾千塊的本錢就這么沒了,實在讓他心疼。

他說:“我的貨給你吧,你既然能賣出去,把本錢給我就行。”

同學(xué)想一想,說:“行,那我得把貨賣出去,才能給你本錢。”

寧川點一點頭,把貨物全部清點完畢,交給同學(xué)。他自己到處轉(zhuǎn)悠,看到一家中藥房招雜工。他走進店里問:“雜工都要干什么?”

柜員指了指一個虛掩的門,說:“我們店長在里面,你去問問。”

寧川敲了敲門,一個中年人戴著一副眼鏡,抬起眼來看他。

他說:“我來應(yīng)聘雜工。”

中年人看了看他,說:“這個活兒可得心細,分揀藥材,弄錯了就是人命關(guān)天。”

寧川說:“您放心,我一定仔細。”

說歸說,真做起來,寧川才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每天他要在中藥房待十幾個小時,不光是分揀藥材,還得碾、切、稱重。

中年店長是個心思縝密的人,每天會對他的工作進行檢查,做不好,自然得挨一頓訓(xùn)。寧川是個犟脾氣,越說越做,店長說一,他做十。

一連三個月,他瘦了十斤,別的沒學(xué)會,就記得好多中藥材的名字。他忽然想起朝同學(xué)去要錢,到了攤點才發(fā)現(xiàn)同學(xué)早不在那了。

寧川打電話,同學(xué)也不接。后來,他輾轉(zhuǎn)問了幾個人,才知道同學(xué)去了外地,那些貨也被城管沒收了。

他也沒時間后悔,只能接著去中藥店上班。每天起早貪黑,又過了三個月,店長說:“小寧,你跟著我去藥材市場轉(zhuǎn)轉(zhuǎn)吧。”

寧川心中想:“這也算是一個好的開始吧。”

藥材市場轉(zhuǎn)了幾趟,他又學(xué)了不少東西。加上自己努力,又找了一些書來研究。一來二去,打算去考藥劑師。

父親夜里腰疼,寧川自己琢磨,給父親開了幾味藥材,喝了幾次,竟然也起了作用。

父親說:“你這個活兒,算是沒白干。”

第一筆生意損失了幾千塊,寧川心里覺得不是滋味。

父親說:“過去的事兒,就讓他過去吧。你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就當(dāng)買個教訓(xùn)。”

后來寧川才知道,這筆錢本是父親打算去做手術(shù)的。怕他自責(zé),父親就沒有讓母親告訴他。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寧川已經(jīng)考了一個初級藥師資格證。

寧川說:“爸,我會想辦法治好您的腰。”

父親說:“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這個時候,網(wǎng)店已經(jīng)很紅火。寧川在網(wǎng)上開了一個中藥鋪子,有了錢,他可以繼續(xù)學(xué)習(xí)。他本來就沒有忘掉他想要做的事情。

父親說:“你沒有好好讀書上學(xué),在我心里,始終覺得是遺憾。”

寧川說:“我一樣能活得很好,您看著吧,我親手治好您的腰。”

事情說起來都簡單,做起來卻無比復(fù)雜。寧川成了大齡插班生,到底還是去參加了一次高考。拿到醫(yī)學(xué)院的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寧川看著父親哭得像個孩子,他的心里倒是意想不到的坦然。

他想,他還是為父親和自己都做成了一件事情。

二十五歲,他成了大一新生。

導(dǎo)師知道他的經(jīng)歷以后,拍拍他的肩膀說:“好好努力!”

他本來也是個努力的人,一握住手術(shù)刀,便可以全情投入。大二跟著導(dǎo)師去實習(xí),去急診和門診,看到長長的隊伍,愁苦的面孔,心里升起說不出的滋味兒。

導(dǎo)師說:“你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是不是吃這碗飯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能做得更專業(yè)一些,才是他的目標(biāo)。后來,他的網(wǎng)店轉(zhuǎn)給了表弟做。

表弟說:“一天到晚看門診,一個病人賺五塊錢,累得快要吐血了,不知道你圖啥。你的網(wǎng)店生意紅火,不如辭職直接開店吧。”

寧川笑笑,說:“你說好每年給我抽成的。”

表弟撇撇嘴,說:“你天生就是冤大頭的命,說什么都沒用。”

后來,他被升為主治醫(yī)生,帶了自己的學(xué)生去急診實習(xí)。那天晚上發(fā)生了械斗,被送進醫(yī)院的看著都不像好人。

學(xué)生一臉厭惡,手里的工作自然怠慢。寧川大喝一句:“專心點,動作要快,沒看到病人在流血嗎?”

學(xué)生這才聚精會神,開始工作。一直忙到夜里兩點,才能休息。寧川泡一壺紅茶,加了牛奶,送給幾個學(xué)生喝。

忽然有一個端著茶站起來,問寧川:“老師,我們救這樣的人,我們的職業(yè)意義不是被褻瀆了嗎?”

寧川笑著說:“如果你身邊停著一架滑翔機,那是你自己的滑翔機,你想不想去開?”

幾個學(xué)生都點點頭,寧川笑著說:“對啊,專心致志地學(xué)習(xí),直到可以開啟滑翔機。哪有人可以褻瀆我們的職業(yè),可以減損所謂的意義呢?只有我們自己。”

父親的手術(shù)是寧川親自做的,手術(shù)很成功,寧川心里痛快,多喝了幾杯。

父親說:“看著你天天那么累,我倒是想勸勸你,太累就別做了,反正你那個藥材店,生意那么好,你沒必要那么累。”

寧川笑笑,說:“爸,我一點兒都不累。我愿意做得更好。”

誰能敵得過“我愿意”這三個字呢?只要愿意,都是幸福快樂的事情。

一杯溫?zé)岬目Х?

我和她一起喝過一次這樣的咖啡,溫度大概在四十度吧。喜歡喝這樣咖啡的人,一定不是一個急性子,不然,那么多的夜晚,獨自一個人挑燈研磨詞句,怎么可能不會感到寂寞?

火車上遇到仇丹丹是去年的事情,那時我因公出差,需要去成都一個禮拜。丹丹坐在我對面,拿著一本英文版的《呼嘯山莊》在讀。

我瞥了一眼封面,發(fā)現(xiàn)很破舊,知道是在圖書館借閱的書。她讀得很認真,腿上還擺著一個筆記本,上面記錄著單詞和句子。很顯然,是從書上摘錄下來的。

她看得認真仔細,坐在那里,表情很是沉靜。我想,現(xiàn)在這樣用功讀書的人,大概也不多了。火車上有小朋友在跑來跑去,丹丹也不受影響,照樣看得津津有味。

那時候我就感覺,她是個認真執(zhí)著的人。這樣的人,為人處世多多少少會有喜歡較勁的時候,不但是跟自己較勁兒,也跟別人較勁。

火車離成都還有幾站的時候,丹丹終于放下書,去了一趟廁所。她把書和筆記都攤開在座位上,趁著她離開,我取過來看了看,發(fā)現(xiàn)她的筆記做得十分仔細。

我想起一位編輯朋友正好托我找一個靠譜的翻譯,也許這個姑娘合適。我看她回來,趁著她還沒有拿起書來看,趕緊問她:“姑娘,你英語過了幾級?”

她看了看我,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還是隨和地答了我一句:“專業(yè)八級。”

說得云淡風(fēng)輕,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說:“不好意思,我看了一下你的筆記。”

她笑了一下,說:“沒關(guān)系。”

我拿了一張名片,遞給她,說:“其實,我是想幫朋友找個年輕的譯者。不知道你是不是有相關(guān)經(jīng)驗?”

她仔細地看了看名片,又看了看我,說:“我只幫著一個老師翻譯過兩本小說,是兒童類的。”

我將她的電話號碼留下,并告訴她,如果有相關(guān)方面的翻譯作品,請她發(fā)給我的朋友。

到站下車之前,她收拾好行李,對我說:“謝謝您。”

音量不高,帶著誠摯和一些感激。我想,這樣努力的姑娘,如果愿意做事情,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我把她的聯(lián)系方式告訴了朋友,并囑咐她注意查看郵箱,看是否有仇丹丹發(fā)過去的作品。從成都回來之后,我就把這件事情忘了。

再得到仇丹丹的消息,是在兩個月之后。編輯朋友打電話給我,說:“你介紹了一個好譯者給我,我要請你吃飯。”

我這才想起問了一句:“這個姑娘做事靠譜吧?”

“非常靠譜,簡直是既認真,又仔細。關(guān)鍵還有一點,她的語文功底好,可以把中文和英文融會貫通啊。這么好的譯者,你怎么不早點介紹給我!”

我想,這個姑娘的認真勁兒我的確是沒有看錯。簽了翻譯合同,仇丹丹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能聽出來,她很高興。

她說:“桐桐姐,我真的要好好謝謝你。這個出版社,是我一直想要合作的。”

我說:“我希望你好好努力,可以一直跟他們合作。他們給的稿酬可觀,算是這個行業(yè)里尊重譯者的價格。”

她說:“是,所以我一定好好努力。”

她的確很努力,從那位編輯朋友反饋給我的信息來看,她不但努力,而且不辭辛苦。幾個月翻譯一部作品,本來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可是她看起來卻相當(dāng)愉快。

“因為可以學(xué)習(xí)到很多東西,”她說,“還可以認識很多有趣的人。”

她完全不去計較自己的時間是不是被占用過多,一遍遍地核對詞意和句子。

“我還做過字幕組呢,不過現(xiàn)在比較忙,都不怎么幫他們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表情有些沮喪。翻譯的時候,她喜歡給自己泡一小杯咖啡。

“我喜歡喝溫?zé)岬目Х龋皇菭C的,也不是涼的,一定要是溫?zé)岬摹!?

我和她一起喝過一次這樣的咖啡,溫度大概在四十度吧。喜歡喝這樣咖啡的人,一定不是一個急性子,不然,那么多的夜晚,獨自一個人挑燈研磨詞句,怎么可能不會感到寂寞?

有一次,我們聊起關(guān)于汶川地震的事情。丹丹的表情有些變化,我們以為她有親人在地震中遇難,便停止了話題。

她說:“我小時念書的那個小學(xué),全都不見了,變成了一片廢墟。我的一個老師,為了救學(xué)生,在地震中喪生。”

說的時候,她表情平靜,但是眼睛中還是有波瀾。

我說:“逝者已矣,生者只能節(jié)哀。”

丹丹點點頭,說:“對,該怎么生活,還是要怎么生活。”

我的那個朋友說:“這個女孩子內(nèi)心強大。”

有多么強大,如何變得這樣強大,我們都無法得知。一個人的過往歲月,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可以說清楚的。

丹丹從來沒有跟我們說過她的過往,她的家人、朋友,我們都不了解。我只知道她在讀研究生,申請了助學(xué)貸款,并且一直在努力賺錢。

這樣生活的孩子,在目前這個社會里有多少呢?我的朋友說:“大概不多,不過也不算少。總有懷著理想、努力生活的人。像丹丹一樣,堅持著想要堅持的東西。”

后來有一次,我去丹丹的學(xué)校辦事,順便約了她一起出來吃飯。她看起來很高興,和幾個同學(xué)一起到了我們約會的飯館。

她說:“桐桐姐,今天是我生日,我很高興你能來。”

我當(dāng)然不好意思,因為我完全忘記了她的生日。

我說:“正好,我們一起慶祝。”

丹丹說:“不,我要請的。我拿到了稿費,而且我又接下了一本翻譯稿。我真的得好好謝謝你的。”

“都是你自己的努力,不要謝我。”

幾個姑娘嘻嘻哈哈,都說要丹丹請客。她們愛吃辣,我們就去吃川菜。

吃得高興,丹丹說:“我們家的辣不是這種辣,是那種充滿芳香又很火爆的辣,這里的辣太綿長輕柔,后勁兒也不足。”

幾個女同學(xué)又都七嘴八舌,說她又開始耍文藝腔調(diào)。

有一個女同學(xué)忽然點了一道辣子雞丁,說:“丹丹,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我們也是在這里吃飯,你第一個點了這道辣子雞丁的。”

她點了點頭,表情有些嚴(yán)肅,眼睛里竟然一瞬間充滿了淚水。那天,她說了很多,零零碎碎,溫溫和和。那些往事,被她一敘述,變得像水一樣輕柔。

她父親早逝,考大學(xué)之前,母親又中風(fēng)偏癱。可是,她偏偏成績好,考了名校。只是,學(xué)費成了她的大問題。

她說她記得自己要輟學(xué),偏癱的母親哭了一天一夜。后來,有個年輕的記者找到她,說要幫助她申請資助人。她從來沒有想過他說的是真的。

資助人的電話很快打了過來,愿意為她提供四年的學(xué)費和生活費用。她只接受了學(xué)費,她說生活費她可以自己想辦法解決。

接著,又有一個資助人打電話來,說愿意幫助她。被她婉言謝絕了。

她說:“我已經(jīng)獲得了一筆資助。”

親戚朋友都笑她傻,他們說,多一筆資助,她母親便可以看病,她也可以生活得很好。可是,她就是不愿意。

她說:“我會和我媽一起生活,我們會過得很好。”

她一直做得很好,努力且向上。那個年輕的記者這樣形容她,說她是他看過的開得最絢爛的一朵山茶花。

可是,他們并沒有開始,他被派駐國外,做了戰(zhàn)地記者。她在國內(nèi),常常收不到他的信息。他在最后一封寫給她的信里這樣說:“希望你好好讀書,做你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如果回國有空的話,我只有一個要求,給我做一道你拿手的辣子雞丁。”

可是,他沒有回來,把生命留在了那塊戰(zhàn)火紛飛的土地上。

丹丹說:“他很喜歡看國外的小說,英文版的,有時他也喜歡自己翻譯。他說他的理想就是老了之后,一本本地把這些小說全翻譯了。”

她說的時候,一邊流淚,一邊吃辣子雞丁,又說:“奇怪,這里的辣椒怎么變辣好多。”

后來我問她,這樣辛苦地生活,到底值不值得呢?

她說:“都是我愿意的,愿意的事情,又怎么會去問值不值得呢?”

說這話的時候,我、她以及那位編輯朋友正在路邊的咖啡桌邊討論下一本譯作。丹丹手邊放著的,依然是一杯溫?zé)岬目Х取?

他們的二三事

雖然過去了二十多年,但是王大其還是一直在做一件事情。謝胖子有時會想,如果那個時候不是他謝胖子,張胖子、李胖子、趙胖子……無論是誰,王大其都會那么去做。

謝胖子和王大其是多年好友,很多見過他們的人都會說,這兩個人性格南轅北轍,沒有相同愛好,竟然可以做這么多年的朋友啊。

王大其的老婆說:“那是你們不知道,王大其是個多么擰巴的人,幸好有了謝胖子,我才少受了點折磨。”

王大其很瘦,謝胖子挺胖。有時候,王大其心情不好,一個桌子上吃飯,看到謝胖子吃得多,且什么都吃,忍不住發(fā)牢騷:“你活著就是為了吃嗎?”

謝胖子瞥他一眼,說:“我知道你活著就是為了不吃。”

王大其的確吃得少,而且挑食很厲害。

他老婆說:“他哪是挑食啊,他什么都挑得厲害。”

謝胖子老婆說:“還是我家老謝好,什么都不挑。”

謝胖子說:“挑什么挑,吃得高興,玩得快樂,不就行了嘛!”

他愛聽相聲,有時會拉著王大其一起去。一壺茶,一碟瓜子,就能哈哈地樂半天。王大其受不了,中途退場。

“一群人跟傻帽似的,不知道窮樂什么呢。”

他老婆說:“到底誰得罪你了?”

他說:“誰也沒得罪。”

他老婆說:“我看,只有謝胖子能容得下你這種朋友。”

謝胖子后來說:“不是我容得下他,是他容得下我才對。”

誰容得下誰,那都是過去的事情,沒有誰要求他們說明,也沒有誰讓他們說明。

有一天,謝胖子老婆跟王大其老婆說:“聽說你家王大其曾經(jīng)救過謝胖子的命呢。”

王大其老婆問:“謝胖子說的?”

謝胖子老婆點點頭,沒有再多說。謝胖子是一家公司的老總,王大其是這家公司分公司的經(jīng)理。謝胖子出臺員工福利沒及時執(zhí)行,王大其氣呼呼地跑到總公司跟他拍桌子:“老謝,你說你幾個意思?”

謝胖子說:“我一時忘了。”

“吃你怎么就不忘呢!”

“馬上立刻就執(zhí)行,你著急個屁呀。”

“廢話,你家有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你不急呀。”

下屬們底下都議論,全公司上下,只有王大其敢這么跟謝胖子叫板。

“聽說老王救過老謝的命。”

“那有什么,這個世界忘恩負義的人多了去了,還是老謝念舊情。”

“要說老王這個人也奇怪,拼命幫員工爭取福利,又拼命罵員工不爭氣。他那幾個手下,一說到他,都是搖頭嘆氣,一臉無奈。”

其實,無奈的何止是王大其的手下,還有王大其老婆。

她說:“我家老王明明也是拿年薪的人,怎么我家日子就緊巴巴的呢。”

謝胖子老婆問謝胖子:“王大其是不是外面有人啊?”

謝胖子一臉譏諷,說:“你也不看看他那個摳搜勁兒,他要是有人,全世界男人都能娶二房。”

他老婆一瞪眼,說:“你是不是也盼著呢?”

謝胖子立刻換了笑臉,說:“你要是不問,我也想不起這茬來。”

擱王大其那兒,又是一頓臭罵,說:“相聲聽多了,就會臭貧,季度獎什么時候發(fā)?”

謝胖子有時候?qū)嵲谌滩蛔。矔l(fā)牢騷說:“整天就是錢錢錢的,你窮瘋了吧!”

“我是窮瘋了,你怎么著吧?”

“嘿,說你窮,你還橫啊!”

王大其把酒杯朝桌子上重重一放,說:“到底什么時候發(fā)?”

謝胖子有時候會想,像王大其這樣活得這么嚴(yán)肅的人,現(xiàn)在八成也是沒有了。王大其知道兒子出國是靠自己的獎學(xué)金,他給他兒子一分錢,都要念叨半天。

有一天,孩子打越洋電話給謝胖子,朝他借錢,說是算利息的。

他說:“叔叔我想創(chuàng)業(yè),但是我知道我爸爸沒錢支持我。”

是的,沒錢,雖然處于拿年薪的階層,但是王大其就是沒有錢。錢都去了哪兒呢?謝胖子有一次問他,他說:“反正我沒糟蹋,用在刀刃上就行。”

他知道他兒子朝謝胖子借創(chuàng)業(yè)款的事情之后,喝了一次大酒,酒后大哭一場,說自己對不起老婆孩子。

轉(zhuǎn)臉醒了酒,說:“老謝,我兒子借錢的事情,算我對不起你。你要是有錢,就借他點,他如果破產(chǎn),就由我來還。”

謝胖子說:“你放什么屁呢!狗嘴吐不出象牙,怎么就不盼孩子的好啊。”

孩子在國外創(chuàng)業(yè),王大其寢食難安了好一段時間。

他打電話給兒子,兒子反而調(diào)侃他:“爸,飛機票很貴啊,你舍不得吧。”

王大其想哭,又樂呵呵地笑起來,說:“你是了解你爸爸我啊。”

兒子說:“爸,等我賺錢了,專門給你成立兩個基金,你就不用為錢著急了。”

王大其握著電話,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他老婆站在他身后,忍不住說:“真是親爸爸和親兒子,從來沒人為我想過。”

抱怨歸抱怨,她還是支持他做事。

謝胖子的老婆說:“我問了謝胖子,你家老王外面沒人。”

王大其老婆說:“他倒是想有呢,窮得叮當(dāng)響,誰跟他啊。”

謝胖子老婆說:“你家王大其靠譜,不過,我最近發(fā)現(xiàn)我家謝胖子有點不對勁兒。花錢如流水,一張卡嘩啦嘩啦幾天劃出去好幾十萬。”

王大其老婆說:“他借錢給我兒子創(chuàng)業(yè)呢,這事兒,他沒跟你說嗎?”

謝胖子老婆吃驚得下巴都要掉了,說:“你家還用老謝借錢給孩子創(chuàng)業(yè)嗎?你家老王怎么摳到這種程度,孩子創(chuàng)業(yè)也一分錢不給?”

王大其老婆嘆口氣說:“唉,他們倆父子,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可是,謝胖子老婆還是忍不住跟謝胖子發(fā)了一頓脾氣。

“虎毒還不食子呢,孩子都苦成這樣了,他老王怎么忍下這個心啊。你說他做的這些事情,好事是好事,可是,自己家孩子苦成這樣,又有什么意思呢?”

謝胖子一邊費力地系鞋帶,一邊說:“要什么意思啊,自己覺得應(yīng)該做就得做。你是沒看見他當(dāng)年奮不顧身救我那個勁兒。”

謝胖子老婆站在那里,好一會兒才說:“老謝,你借錢給孩子我沒意見,可是,你還是該勸勸老王。”

謝胖子終于系好鞋帶,直起腰來,挺著肚子說:“勸個屁,再這么下去,我遲早也是被他拉下水。”

但是,他也心甘情愿被他拉下水。雖然過去了二十多年,他還是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個畫面。他父親快要病死了,沒錢醫(yī)治,他借遍了所有的親戚朋友,也籌不到足夠的錢。他父親知道連累了兒子,跳河自殺了。

他債臺高筑,萬念俱灰,心里慶幸母親走得早,他可以無牽無掛地死去。但是,這個該死的王大其,把他從結(jié)了冰的湖里救起來,還把自己的學(xué)費借給他創(chuàng)業(yè)。

因為這個,王大其輟學(xué)一年,被他爸爸揍了個半死。但是,他就是不說錢干什么花了。現(xiàn)在,他還是不說。

謝胖子有時候想,他以為他不說,別人就不知道啊。哼,真是小瞧他謝胖子了。雖然過去了二十多年,但是王大其還是一直在做一件事情。

謝胖子有時會想,如果那個時候不是他謝胖子,張胖子、李胖子、趙胖子……無論是誰,王大其都會那么去做。

他就是這樣的人,二十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那個他當(dāng)初認識的王大其,看見有人落難,拼盡全力搭把手,掏光自己兜兒的人。

謝胖子有時候想,王大其能任性這么多年,都該感謝他認識了他這么一個會賺錢的朋友。他知道王大其聽到這話,又該不屑一顧地斜著眼睛說:“你怎么不把吃的精神多用點到賺錢上,吃這么多就是浪費!”

謝胖子想,在美好的事情上多花錢與時間都是值得的。

一個人一壇酒

句句入耳入心,張阿毛輾轉(zhuǎn)反側(cè)了好幾個晚上。咬了咬牙,他還是一塊也沒有拿。回到丁家酒坊,看到丁先生正坐在大門口喝茶,上好的毛尖,一顆顆懸在杯子里。

老張常會跟他兒子說起在他十六歲的時候,去了一個酒作坊的事情。作坊里有五個伙計,加他一個正好六人行。

老張那個時候還不叫老張,他還是個小孩子,他叫作坊老板“丁掌柜”。

旁邊站著的一個中年人呼和他:“不懂不要瞎喊。”

掌柜擺一擺手,說:“他剛來,能懂什么。老劉,你以后就多教教他。”

老劉后來就成了老張的師傅,那個時候,老劉叫他張阿毛。他說他有大名,老劉咧嘴笑笑,說:“有大名又怎么樣,我就愛叫人小名。”

頓一頓,又說:“我們這里不叫掌柜,叫丁先生。”

張阿毛想:掌柜和先生有什么區(qū)別呢?不都是酒作坊的主人嗎?我一個下人,端掌柜的碗,吃掌柜的飯,這下倒好,改成先生了。

在張阿毛的記憶里,第一次叫先生是在他七歲的時候。父親送他去私塾讀書,教他讀書的人,他喊作先生。讀了兩年私塾,父親病逝,家里經(jīng)濟拮據(jù),他便不能再去了。

祖母說:“還是學(xué)點手藝,能養(yǎng)活人才行。”

他先跟著村里的人學(xué)編筐、編籃子,勉強糊口。村里的朱老三手藝好,他的筐和籃子總能賣個精光。張阿毛的籃子不夠圓,筐又不夠結(jié)實,背了十個去集市上,總能剩下五個回來。

朱老三說:“阿毛,你不是這塊料,看看你的手,就知道你干不了這個活兒。”

張阿毛脾氣急躁,讓他坐在那里一編編個半天,他最不樂意了。后來又跟著人學(xué)了兩年木匠,也是做得不好。

祖母看著他,眉毛擰成一團,說:“我看你呀,做什么什么不成。”

張阿毛惱了,一擰長腰跑到堤壩上,堤壩兩邊都種著桃樹,他睡在桃樹底下,吃了一天的桃子。后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見自己變成了孫悟空,一個筋斗云,翻到了五指山上。正在哈哈大笑,忽然腳下一松,墜落山崖。

張阿毛大聲叫喚,把自己驚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到母親蹲在那里正在搖晃他。他忽地坐起來,還沒有完全清醒。

母親一臉擔(dān)憂,說:“傻孩子,你跑這邊睡,著涼了怎么辦哪?”

張阿毛終于清醒,想起自己挨的訓(xùn),看看自己還是凡人,心里又沮喪起來。后來,家里的一個親戚,讓張阿毛去幫忙,那是一個很小的酒館。吃飯的人都是做苦力的,喝的酒烈,他偷偷地嘗過一口,辣得他嗓子發(fā)麻。

“這種酒是人喝的嗎?”他在心里暗暗嘀咕。

有一次,掌柜宴請朋友,張阿毛又偷偷嘗了一口。

“咦,又甜又滑溜,好喝。”

掌柜在他身后問:“你小子還挺會喝的啊。”

后來,他就去了酒作坊,丁先生的酒作坊。他的師傅是老劉,酒鋪子里常常晚上干活。所以,晚餐一般都很豐盛。

丁先生說:“大家吃飽了,才能打起精神釀好酒。”

好酒其實不好釀,得看天氣、糧食,還有運氣。所以,每逢天時地利人和的時節(jié),老劉都會吆喝說:“大家加把勁兒,看看能不能出幾壇好的。給咱們丁先生長長臉,不能讓那個無賴頭比下去。”

“無賴頭”是伙計們對隔壁村子酒作坊吳掌柜的蔑稱,丁先生的六個伙計中,有三個是來自于吳掌柜的酒作坊。

“無賴頭從來不給飽飯吃。”老劉跟張阿毛說,“哪像我們丁先生,頓頓有肉。”

后來,張阿毛跟著丁先生去了一次無賴頭的酒作坊,那個作坊很大,是他們作坊的三倍大。

丁先生見了無賴頭,客客氣氣地說:“吳掌柜,咱們做生意歸做生意,你作坊的劣酒,貼了我家作坊的標(biāo)簽,是不是不地道?”

無賴頭一張尖尖的臉,笑起來兩撇胡子一顫一顫地,說:“丁先生,據(jù)說你家伙計都這么叫你。先生開酒作坊,半路出家撬了行,我還沒敬先生酒呢,您倒是自己找來了。”

丁先生笑笑,說:“不是吳掌柜名聲遠播,我怎么也想不起半道出家釀酒。吳掌柜家的酒,多半是我爺爺釀的吧,吳掌柜要是愿意賞臉,我倒是愿意喝一壇子。”

無賴頭到底是沒拿酒出來,那批貼了丁家酒鋪的劣質(zhì)酒,也被丁先生掄起鋤頭砸了個稀巴爛。回去的路上,丁先生跟阿毛說:“我沒想到,我力氣也不小。”

張阿毛問:“先生,無賴頭怎么把劣質(zhì)酒貼了咱家酒譜的標(biāo)簽?”

“因為咱家的酒好喝,一次好喝不容易,一次難喝,大家就都記住了。他想讓大家記住丁家的酒都難喝。”

丁家的酒到底是好喝還是難喝,張阿毛說:“玉碗盛來琥珀光!”

這一句,是他跟著丁先生學(xué)的。

老劉說:“丁先生爺爺會釀酒,原來就在吳家作坊,后來是被累死的。丁家討說法,告到官府,吳家買通了官老爺,丁先生的爺爺就算白死了。”

張阿毛說:“所以丁先生要報仇。”

老劉笑笑,說:“丁先生才不是報仇,他是繼承祖業(yè)而已。他爺爺?shù)木魄荒茉谒掷锇装妆辉闾A恕!?

丁家的酒好,但是作坊小,一年釀不出幾壇來。市場上供不應(yīng)求,丁先生接待往來貨商卻是不疾不徐,說:“沒有貨,沒辦法,我也沒辦法。”

有貨商知道丁吳兩家的恩怨,借機拱火說:“老丁,不是我說你,那個姓吳的獨占這里的市場,你就不想會會他?”

丁先生笑笑,說:“我會他干什么,我又不想變成他那樣的人。”

不想變成他那樣的人,還是變不成他那樣的人呢?張阿毛聽那些貨商私下里議論過,他們說老丁沒膽子,害怕酒賣不出去,賠錢。

也有人說,其實丁家根本沒法子向吳家討什么公道,吳家家大業(yè)大、人脈廣、錢又多,那是積累了幾輩子才積累下來的。丁先生不過是靠著爺爺留下的酒曲,才做了這點小生意,哪能和吳家對著干。

張阿毛想,丁先生到底是不敢對著干,還是不想對著干呢?想來想去,本來想問問師傅老劉,不過還是沒有問出口。

八月十五過中秋,這是張阿毛第一次在酒作坊過中秋。丁先生叮囑廚房,特意加了三個菜。又給了他們六個人,每人一串錢。

以后每年如此,無論大小節(jié),都加錢加菜。管賬房的是丁家的管家,他皺著眉頭,嘩啦嘩啦地撥著算盤說:“先生,咱這樣大手大腳,賬上的結(jié)余實在有限。”

大家都知道管家的意思,老劉說:“管家是說丁先生對伙計太大方,作坊沒有余錢,不能擴大經(jīng)營規(guī)模。”

不能擴大規(guī)模,就會時不時地受吳家的欺負。

丁先生倒是看得開,說:“欺負就欺負,他要是不欺負我,我還覺得奇怪呢。一個那么大的作坊,沒一種酒拿得出手,能不著急,想欺負人嘛。”

張阿毛本來因為吳家的霸道正傷心,聽見丁先生的話,心里立刻釋懷。

他嘴巴不敢說,心里倒是得意揚揚,想著丁家的竹葉青是這個城里獨一份兒的,沒有人家的竹葉青比丁家酒坊的好喝,入口綿軟柔滑,張阿毛想起在布莊里摸過一次絲綢,那感覺就像丁家的竹葉青入喉一般滑軟柔香。

丁家小小一個作坊,能和吳家抗衡,功勞大半要靠這個竹葉青。

無賴頭當(dāng)然想要竹葉青,曾出高價跟丁先生談,也出高價收買過丁家作坊的伙計。

老劉說:“張阿毛,你可得小心點,你年紀(jì)輕,難免不會受錢財誘惑。”

張阿毛一梗脖子,說:“我才不會對不起丁先生呢。”

可是,無賴頭給的誘惑真的不小。張阿毛記得自己被吳家賬房先生拉到錢莊里,幾百個銀圓就那么明晃晃地擺在他面前。

“你看看,想買什么買什么。你在丁家那個小作坊做一輩子,也賺不了這么些個錢哪。”

句句入耳入心,張阿毛輾轉(zhuǎn)反側(cè)了好幾個晚上。咬了咬牙,他還是一塊也沒有拿。回到丁家酒坊,看到丁先生正坐在大門口喝茶,上好的毛尖,一顆顆懸在杯子里。

丁先生遞一杯茶給他,說:“阿毛,喝一口。”

張阿毛哇的一聲哭起來,說:“先生,我什么都沒要,你不要趕我走。”

丁先生笑起來,說:“誰說要趕你走,我還打算給你娶妻,看著你生子呢。”

后來,丁先生真的給張阿毛娶了妻,看著他生子生女。酒作坊里的老伙計,他都養(yǎng)老送終。吳家始終無可奈何,看著丁家酒坊屹立不倒,也看了十幾年。

后來,丁先生老了,吳家酒坊的無賴頭死了。他兒子敗光了家產(chǎn),吳家很快家道中落。吳家的孫子,文章寫得好,想要考個好學(xué)校,但是沒有錢。

丁先生悄悄讓兒子送了一筆錢過去,吳家孫子上了學(xué),光宗耀祖,門楣添光。知道的人都說:“那個姓丁的,大概是腦子壞了。不報殺父之仇,反而資助仇家子孫,不知道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后來,丁先生生病過世,丁家酒坊也沒再經(jīng)營。丁家的孫子成了大學(xué)教授,吳家孫子成了商場生意人。

丁家孫子科研項目急需經(jīng)費,吳家孫子二話沒說,提供資金和實驗室。兩個人聯(lián)手,成就了一番好事業(yè)。

張阿毛成了老人,聽說丁家孫子做出成績,特別把他叫到家里,開了那壇子封了好多年的竹葉青。

張阿毛說:“你爺爺早就知道,你小子會有今天的。”

丁家孫子叫來吳家孫子,幾個人喝光了那壇竹葉青,都說是好酒,是世上最好最好的酒。張阿毛后來對自己的兒子說,那是丁家酒坊快要關(guān)時,丁先生送給伙計的,一人一壇酒。

丁先生說:“好酒、妙事,這個世上都難遇,值得的時候,開了這壇酒,一醉方休。”

張阿毛的兒子,也就是我外公,每次講到這個故事,都遺憾自己沒有喝到過那樣的酒。

男朋友的女死黨

有幾個女孩子會遇到煙花這樣的問題呢?又有幾個女孩子,在遇到這樣的問題時,不會多想很多問題呢?

這個世界上,有幾個女孩會遇到煙花這樣的問題呢?這是我最近常常在想的事情。

煙花到我們公司工作了三個多月,剛剛轉(zhuǎn)正,人很好,見誰都笑瞇瞇的,看誰需要幫忙,都會去幫一把。

和我相熟的羅大姐問:“桐桐,你知道煙花有男朋友沒有?”

我當(dāng)然不知道,這種問題,一般不熟悉是不好開口問的。

羅大姐一臉期待,說:“你去問問,如果她沒有男朋友,我來給她介紹一個。這么好的姑娘,哪個小伙子看著都會心動的。”

我受了羅大姐重托,拿著一包零食,顛兒顛兒地跑到煙花的桌子旁邊,一臉諂媚地問:“煙花,下班之后有事兒嗎?”

她笑瞇瞇地抬起頭來,說:“如果不用加班,就沒什么事情。”

“那咱倆下班一起走唄!”

煙花說:“有事兒吧?”

我真是喜歡這么冰雪聰明的姑娘啊,就坡下驢,我就點頭如搗蒜。

煙花說:“現(xiàn)在不方便跟我說?”

“咱們微信上說?”

她又笑起來,點點頭。我趕緊拿了手機,看著坐在她對面的王小麗一臉好奇的表情,我還故意捂了一下手機屏幕。

王小麗撇了撇嘴說:“桐桐姐,你就別裝神秘啦,煙花有男朋友了。”

我打字的手顫抖了一下,瞬間凍住了半秒鐘。

“是真的嗎?”我問煙花。

她笑起來,用力地點點頭。羅大姐得多失望啊,我知道她想把自己在北京工作的侄子介紹給煙花。

“沒有分手的可能嗎?”

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王小麗一副抓狂的表情,說:“桐桐姐,你瘋了吧。”

我來不及想,一臉哭相地跑到羅大姐辦公室,向她報告了這個噩耗。羅大姐期待的臉就那么垮了下來,就那么糾結(jié)了一個多星期。

有一天,煙花因公事出差。吃午飯的時候,王小麗悄悄地跟我說:“桐桐姐,你知不知道,其實煙花真的很可憐啊。”

我看著她,說:“什么可憐?哪里可憐?”

王小麗一臉哭相,說:“我要是她,早就跟那個渣男分手了。”

我說:“你都是聽誰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煙花多聰明的姑娘,怎么可能愛渣男。”

王小麗搖搖頭,一臉鄙夷我的表情,說:“你大概不知道,聰明的姑娘,才容易愛上渣男呢。渣男多會耍寶啊,她那個男朋友,你是沒有見過,你要是見了,你大概也會被蒙蔽的。”

“是比金城武還要帥的男人嗎?”

聽了我的問句,王小麗就差沒指著我的鼻子罵我花癡了。

她說:“不但帥,而且人非常有禮貌,工作又努力,懂得照顧女孩子。”

“你怎么知道?”

“有一次加班下雨,他過來接煙花,正好我也在。他拿了一把傘,自己打了一把。看到我在,就把自己手里的那把留給我了。還叮囑我早點回家,說下雨天太晚不安全。”

“所以你就被秒殺了?”

聽了我的問句,王小麗點點頭,拼命忍住了心中的波瀾。

她說:“你能想象,如果金城武這樣叮囑你,你是啥感覺嗎?”

我想一想,又想一想,說:“他大概是在演戲吧。”

王小麗點點頭,說:“我就是這么想的,所以,我看到那一幕的時候,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你看到哪一幕了?”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看到煙花的男朋友和一個女孩子在吃飯,神態(tài)親密,看起來不像兄妹,好像情侶。”

我一揮手,說:“有些兄妹感情好,也會招人誤會。”

王小麗把手機拿出來,說:“我還拍了照片呢。”

我瞪大眼睛看著她,她一副理直氣壯的表情,態(tài)度擺明了是捉奸要捉雙。我看了看照片,的確不是兄妹。

那么,問題來了,煙花是不是也看到了這些照片呢?

王小麗點點頭,說:“煙花看到了。不但看到了,她還是笑著看的。”

王小麗轉(zhuǎn)述煙花的話,煙花當(dāng)時說的是:“我知道,那是他一個很要好的朋友。他們是中學(xué)同學(xué),一直很要好。”

要好到什么程度,可以像情侶似兄妹地在一起吃飯?

后來的故事,是煙花自己告訴我的。

她說:“他們以為可以走到戀人那一步,可是,結(jié)果還是沒感覺。”

我問“是誰對誰沒有感覺?”

她說:“我男朋友說,是他覺得他們只能做好友,不能做戀人。”

所以,他認識了她,他要和她在一起做戀人,和那個不能成為戀人的人做朋友。做很久很久的朋友,他要她不要介意。

煙花說:“我真的不想介意,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些男女之間是可以有友誼的。”

但是,俗人如我,如王小麗,如羅大姐,我們都不相信,我們都覺得她應(yīng)該介意。煙花笑一下,搖搖頭。

她說:“一個女孩子在這么大的城市里,沒個人照顧,怎么行?她又沒找到男朋友,作為他的朋友,他照顧她是應(yīng)該的。”

有幾個女孩子會遇到煙花這樣的問題呢?又有幾個女孩子,在遇到這樣的問題,不會多想很多問題呢?

我說:“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真愛吧。”

王小麗說:“就怕沒有善終。”

羅大姐說:“煙花這個丫頭,就是太好、太善良,男人哪能這么縱容啊。”

煙花沒有分手,沒有苦惱,一臉愉快地接受了這一切。

她說:“上個星期,她做闌尾炎手術(shù),真是把我嚇?biāo)懒恕0胍估锎螂娫掃^來,幸好我們住得不遠,及時趕到。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

她看著自己的男朋友衣不解帶地照顧這個朋友幾天幾夜,她給他們送飯,幫女孩收拾屋子、洗衣服、整理日常用品。

后來女孩出院,煙花的男朋友為了照顧這位朋友,還在這個朋友家里住了幾個晚上。

“你真的相信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嗎?”

我有時候怕煙花受到傷害,所以想要狠心問問她這樣的問題。可是轉(zhuǎn)念一想,我問了,就是傷害。

她相信他就好,她又何必要相信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呢!

煙花說:“只要我們愛著彼此就好了,不需要想太多。”

她認識他的男朋友一年零六個月,她知道他和那個女孩子的友誼持續(xù)了將近十年。

“煙花,你真的不吃醋嗎?真的不會難過嗎?真的那么大度嗎?”

當(dāng)然不是真的,她說,她和男朋友剛認識的時候,他帶著她去見這個女孩子。他特別點了一道女孩子愛吃的菜,囑咐服務(wù)員不要放辣椒,因為她不能吃辣。

煙花說,回去的路上,她坐在出租車?yán)铮蘖似饋恚薜煤軅暮軅摹?

出租車司機說:“姑娘,想開點,失戀是多大的事情啊,晚上睡一覺,明天就忘了。”

她這才明白,她是真的喜歡上了他,所以才會有這樣巨大的失落感。所以,她抱緊他,堅定地告訴他:“你是我的,是我的男朋友。”

她記得他笑著回答說:“我當(dāng)然是你的男朋友,不然還會是誰的啊?”

她問他:“你現(xiàn)在很愛很愛我,對不對?”

他抱緊她說:“我當(dāng)然很愛很愛你。”

她無法收回自己的愛,也無法抵擋他的愛,所以,她選擇了包容他的女死黨,她不去糾結(jié)那些他們一起經(jīng)歷的過往歲月。

回憶不過是回憶罷了,煙花說:“當(dāng)下我們相愛,一切足夠美好,我就很幸福。”

世界上,有幾個像煙花這樣的姑娘呢?又有幾個人遇到了她這樣的問題呢?……

羅美,快跑

有個孩子問她:“老師,外面是什么樣子的?”

羅美想一想,說:“很大,很寬闊,有你喜歡的東西,也有你討厭的。你想要的全部都有,你不想要的也全部都有。”

羅美也不記得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長跑,跑很長的路,從早上五點半起床,一直跑到吃早飯的時候。

“從南王村跑到方莊。”

她這么跟自己的同學(xué)說,住在方莊的同學(xué)都不相信。

“我騎自行車還得將近半個小時呢。”一個人這么說。

羅美笑笑說:“我跑得也不慢。”

她是個喜歡跑的人,無論干什么,都會跑著去。小學(xué)跳了兩級上初中,初中又跳了一級讀高中,然后讀重點大學(xué)。

大二的時候,她忽然決定休學(xué)不讀了。

她說:“我要回家去教書,我們那里沒有老師了。”

沒有老師的原因是窮和偏遠,她從那樣的地方考出來,知道人們?yōu)槭裁床辉敢馊ニ麄兡抢锝虝?

“說得好聽一點像世外桃源,難聽一點呢,一下雨,路上都是泥巴。惡劣天氣還不能外出,因為要走一段山路,泥石流或者是山體滑坡隨時有可能發(fā)生。如果我出生在一個環(huán)境不錯的地方,我也覺得在這樣的地方生活很難。”

所以,她堅持要回去。研究生導(dǎo)師勸她說:“你還是讀完大學(xué)再回去,不然,到時候怎么考我的研究生呢?”

導(dǎo)師知道這個聰明的姑娘很有天賦,他喜歡教這樣的學(xué)生。

羅美心意已定,她不聲不響便收拾了行李,并且仔細地算了一筆賬。她現(xiàn)在十八歲,回家去教十年書,能送很多留守兒童去上學(xué)。

到她二十八歲的時候,再去考研究生也不遲。那個時候,她會想想,做點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后來,她的一個朋友問她:“羅美,你回去教書,原來并不是你喜歡的事情啊?”

羅美說:“事實上,我爸爸快要退休了。他每天都在愁,如果他退休了,學(xué)校里的孩子們怎么辦呢?”

學(xué)校里的孩子一共有二十多個,只有一個老師,就是羅美的爸爸。羅美在那里讀小學(xué),她的第一個老師,就是她爸爸。

她爸說:“人是要有責(zé)任心的,沒有責(zé)任心,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

羅美想,既然沒有人愿意去,那么就是她了。

買好火車票的時候,她給爸爸打了一個電話:“爸爸,我準(zhǔn)備回家去了。”

她爸也早已經(jīng)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電話里還是沉默了半天,說:“你可要想好了。”

“我早就想好了。”

她一向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起來快,做決定也是快如閃電。

有人說:“羅美,你去頂替你爸爸教那些孩子,如果那些孩子最終沒有幾個上進努力的,那么你的犧牲不是白費了嗎?”

她笑起來,擺擺手,說:“怎么會?總有兩個會努力的。”

她用獎學(xué)金買了一堆書,寄回家。然后,又從離家?guī)资锏泥]局,把那些書用自行車一趟趟地運回去。

父女倆蹬著自行車行走在山路上,遇到天氣好,山風(fēng)拂面,羅美就忍不住感慨:“城里的空氣哪里有我家的好啊。”

她爸騎著車,一邊叮囑她慢點,一邊默默地流著淚。他不想讓女兒走自己的老路,因為這條路,看不到盡頭,充滿了艱難。

羅美卻快快樂樂地開始了新生活,她媽不同意她回家,氣得要把她趕出家門,她就拿了幾件衣服,到學(xué)校里去住。

辦公室簡陋破舊,她又是好一通收拾。

村里的人看到羅美回來,都問她爸:“老羅,你家羅美不是出去念大學(xué)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老羅怎么解釋這件事情呢?他說:“羅美回來跟著我教書。”

村里的人紛紛猜測,羅美是被學(xué)校開除了,或者是惹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流言就這樣紛紛揚揚地傳開了,傳到隔壁的方莊。她的一個初中同學(xué)在那里做村干部,聽到這件事情就來找她。

“你真回來了?”同學(xué)是一臉驚訝,“好不容易離開這個地方,回來干什么?聽聽這些人怎么說你的,趕緊回去。”

羅美說:“回哪兒去?”

“回到你該去的地方,不要留在這里。”

“那么,這些孩子怎么辦,我爸爸身體太差,沒辦法再教,也沒有人愿意來,你要眼睜睜看著孩子們荒廢下去嗎?”

“有什么荒廢不荒廢的,我看見好幾個孩子,都不愿意念書,愿意跟著自己的父母外出打工。你讓他們讀書,他們還不高興呢。”

羅美沒有再說話,她想,總有孩子喜歡的,世界上本就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啊。所以,流言四起的時候,她也還是風(fēng)雨無阻地去上課。

她媽氣得用笤帚把打了她幾下,哭著說:“你圖的啥,到底是圖的啥?你爸傻也就算了,他一個老頭子,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你這樣讓我怎么活?”

羅美說:“媽,有什么不能活?您吃的是安全綠色的食品,您呼吸的是新鮮的空氣。您的幸福指數(shù)可高了。”

她媽氣得罵:“你跟我說這些干什么呀?你給我回學(xué)校去。”

羅美回學(xué)校去了,因為孩子還在等著她上課。她和父親從郵局運回來的書,讓孩子們?nèi)琊囁瓶省?

有個孩子問她:“老師,外面是什么樣子的?”

羅美想一想,說:“很大,很寬闊,有你喜歡的東西,也有你討厭的。你想要的全部都有,你不想要的也全部都有。”

孩子說:“老師,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羅美摸了摸孩子的頭,說:“好好讀書,出去看一看,你就知道了。”

也有孩子問她:“老師,聽說你是被學(xué)校開除的?”

羅美不回答,反問孩子:“老師說的故事好不好聽?”

孩子點點頭,說:“好聽。”

“比起那些大人說的故事,哪一個更好聽?”

“老師的故事好聽。”孩子回答得毫不猶豫。

羅美笑著點點頭,說:“有一些故事,如果你現(xiàn)在不明白,就把它記住,長大你就明白了。”

她媽常常會罵她,說她是個糊涂蛋,就像她爸一樣,永遠不會明白一些事情。她想,她的這些學(xué)生們會不會明白呢?

也許,在長大以后,他們就會懂得,有些事情需要明白,而有些事情,不需要明白,只需要放手去做就好了。

比如現(xiàn)在,她依然會五點半起床去跑步。跑到隔壁的方莊,看到那個做村干部的同學(xué),她有時會和他打招呼,有時候,就那么快步跑過去。

她同學(xué)有時會說:“羅美,明天你就別跑了,會下大雨的。”

她說:“你快想辦法修一條路吧,孩子們上學(xué)下雨路滑不方便。”

同學(xué)說:“我也想啊,只是申請遞上去,很長時間沒有人答復(fù)。”

羅美說:“我們自己動手怎么樣?”

自己申請捐款,自己修路。她找到一個基金,做成了這件事情。村里的人都說,原來羅美不是被學(xué)校開除的,她是覺得讀書沒意思,才不去讀的。

這些話,羅美從來沒有說過,她也不知道是誰替她說的。一個記者不知道從哪里知道了她的事情,千里迢迢地從大城市里趕來,說要給她做一篇專訪。

羅美說:“不如給學(xué)校的孩子們多拍幾張照片吧,孩子們很喜歡照相的。”

那天,天氣很好,天空瓦藍,有幾片流云,二十多個孩子在操場上玩耍,也有坐在教室里看書的。

那個記者問羅美:“你覺得,你實現(xiàn)了自己的人生價值嗎?”

羅美說:“人生的價值是什么呢?”

記者笑笑,沒有說話。羅美也沒有說話,她只是看著孩子們。

過了一會兒,羅美才說:“我的一個學(xué)生,只有八歲,可是,她覺得美人魚的故事很好看。她看得津津有味,看了一遍又一遍。你說,她看明白了這篇故事在說什么嗎?”

記者也沉默起來,他和羅美一起看著操場上的孩子。

回去之后,他放棄了這篇報道,因為他忽然明白他的描述,對于羅美這個人本身來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他問羅美:“聽說你暑假的時候想要參加城市的馬拉松比賽?”

羅美笑著說:“是有這個打算,但是村子里沒有網(wǎng),申請比較麻煩,我打算放棄了。”

他替她做了申請,還組織了一個啦啦隊給她吶喊助威。他們在橫幅上寫“羅美,快跑!”他知道她會跑得很快。事實上,他想,她已經(jīng)遠遠地跑在了他們這些人的前面了。

通向遠方的路

混亂的生活、平淡的生活,有時都會讓人感覺疲憊不堪,這個時候,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轉(zhuǎn)個彎兒,說不定可以看到一條通向遠方的路……

鬧鐘響了六遍,老遲才起身,妻子已經(jīng)在廚房忙碌,兒子在洗手間里自己刷牙。

看見老遲出了臥室門,妻子忽然大吼一聲:“有完沒完,怎么刷牙要刷這么久?幼兒園老師怎么教你的?”

孩子還是迷迷糊糊的樣子,被這一聲驚醒,眼淚汪汪地看著剛進衛(wèi)生間的老遲。老遲摸摸兒子的頭,又幫他接了一杯水,說:“來,爸爸好好教你刷牙。”

孩子的牙齒還沒有刷好,妻子已經(jīng)在外面催促:“好了沒有?快點兒,幼兒園的班車就要來了。我快要遲到了。”

她說完,匆匆忙忙地擠進衛(wèi)生間來刷牙洗臉,一邊滿嘴泡沫地說:“雞蛋煎好了,牛奶自己熱吧,面包在烤箱里。”

“一會來不及去地鐵,我直接開車送你。”老遲說。

“算了吧,”妻子翻了一下白眼,“我一會兒自己坐地鐵。”

事實上,他們上班的地方一南一北,根本不順路。

年前,老遲曾經(jīng)想過換個房子,離妻子的單位近一些,離孩子的學(xué)校也近一些,這樣就不用這樣每天一家三口都疲于奔命了。可是,這套房子的貸款還沒有還完,他們沒有結(jié)余再去看第二套房子。何況,妻子還計劃著要讓兒子上好一點的小學(xué)。

老遲也想過辭職,可是,現(xiàn)在的工作收入穩(wěn)定,拿年薪,雖然不被領(lǐng)導(dǎo)器重,沒有什么升職加薪的希望,但生活還是可以滿足。在這樣一個溫暖舒適的環(huán)境里待著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老遲系好領(lǐng)帶的時候想,不如明天就辭職吧。

他轉(zhuǎn)臉看了看妻子,妻子正在化妝,對著鏡子擦淡淡的口紅。他認得那支口紅,是上個月結(jié)婚紀(jì)念日的時候,他送給她的。是個名牌,妻子心儀已久,一直沒有舍得買。

老遲說:“你生日的時候,我再送你一支,你想要什么顏色的?”

妻子白了他一眼,說:“送什么送,咱們現(xiàn)在得省錢,不是都說過了嗎?”

老遲忽然憤懣起來,一把扯下領(lǐng)帶,說:“算了,明天我辭職吧。”

妻子微微張大嘴巴看著他,隨即又閉上嘴巴,開始畫眉毛。

她說:“你想辭職,我也不勉強你,只是,你得想好,老馬說的事情是不是真能做。”

老遲沉默著,之后又默默地拾起領(lǐng)帶,翻開襯衫領(lǐng)子,重新系好領(lǐng)帶。妻子收拾妥當(dāng),匆匆出了門,老遲跟在她身后。

忽然,妻子轉(zhuǎn)過身來說了一句:“老遲,如果你覺得辭職是好事,就去辭職,不必顧慮我和孩子。”

老遲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出了什么問題,淚水就那么泛到眼眶里。

他說:“萬一我失敗了,我們該怎么辦呢?”

妻子說:“萬一你失敗了,你會失去什么呢?”

老遲說:“失去的很多,比如你對我的信心,安穩(wěn)舒適的家,孩子可以預(yù)期的未來。”

妻子忽然笑起來,說:“我對你永遠有信心,安穩(wěn)舒適的家失去了可以再建立。還有,孩子的未來,我們從來沒辦法預(yù)期。”

老遲不語,他知道妻子是鼓勵他突破,因為她也明白他每天在無精打采地生活,每天都喜歡把一件事情拖延了又拖延。他也曾想著該做的決定得趕緊做,需要努力改變的一定得趕緊改變。

可是,第二天一早,依然是鬧鐘響了六遍才能起床。

老馬說:“來我公司吧,雖然不大,但是會讓你宛然新生的。”

老馬剛開始創(chuàng)業(yè),需要股東和技術(shù)支持,前途未卜,所有的一切都不可預(yù)期。現(xiàn)在能看到的就是,公司可以正常運作起來沒有問題,只是能不能盈利,是個未知數(shù)。

如果做不到兩年就倒閉了呢?

老馬邀請他的時候,老遲不斷地在想這個問題。他已經(jīng)不年輕了,三十五歲,孩子馬上上小學(xué)了。他這種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能接受這個挑戰(zhàn)嗎?

他等著紅綠燈,看了看手表。前面又在堵車,看來到公司又得晚了。晚了就晚了,老遲想,綠燈亮了的時候,他轉(zhuǎn)彎掉頭,把車子駛向老馬的公司。

推門進屋,老遲就聞到一股嗆人的煙味兒,那些人看起來一臉疲倦,但是眼睛看向他的時候,都還是神采奕奕。

老馬趕緊站起來,說:“一大早,你怎么來了?”

停了一下,老馬忽然笑起來,說:“老天爺,你真的想通辭職了?快快快,這個項目正需要你的技術(shù)支持。”

老遲放下包,給公司打了個電話請假一天。接著,便開始翻開老馬拿過來的各種資料。技術(shù)支持他做了很多年,創(chuàng)新、改變這種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何況,像老馬這樣的刻薄鬼,要是真達到他的要求,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情。

老遲拿了老馬的項目回家研究,說是三天之后出方案。

老馬說:“三天你就別回家,直接住在公司吧。”

“我開車過來不過十分鐘而已。”

“你看看他們,都一個星期沒回去了。”

老馬不抽煙,拿著咖啡杯走過去,指了指那些坐在電腦前噼里啪啦敲鍵盤、畫圖的小伙子。

有人喊了一聲:“老大,拜托你啊,準(zhǔn)備點卡布奇諾好不好,我不喝黑咖啊。說了多少遍了,我也是有人的需求的,好不好。”

老馬揚聲答應(yīng):“好了,好了,別抱怨了,下午讓小棗開車去買。你們也知道,人家是女孩子,總不能像牲口一樣使喚吧。”

小棗拿著咖啡進來,一臉不耐煩地說:“哎,下次你們能不能把興趣愛好都一并列出來啊。跟你們這些理工男溝通,遲早把我累死算了。”

抱怨歸抱怨,看到老遲,她還是笑得溫柔大方,問:“馬總,這是要入職的遲工程師是不是?”

然后又跟著問一句:“遲工,你的興趣愛好,列好了,也一并給我。”

說完,施施然走出煙霧繚繞的辦公室,嘴里嘟囔著:“這個屋子真得弄一臺空氣凈化器了,比霧霾還嚴(yán)重,這日子沒法過了。”

老馬趕緊叮囑:“小棗,咱們預(yù)算有限,悠著點兒花。”

老遲抱著一摞資料,走到隔壁會議室,開始看起來。時間就這樣流動了起來,快得他沒有感覺。肚子餓得咕咕叫,他抬眼才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黑了。

小棗拿來比薩,說:“遲工,今晚就湊合一下,明天公司食堂那個煮飯阿姨才能來上班。”

他打電話回家和妻子說明情況,妻子說:“你決定了就好。”

老遲說:“你和孩子又要跟著我受苦了。”

“你何時和我變得這么客氣?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和兒子吃晚飯了。”

老遲的新生活就這樣開始了,他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設(shè)鬧鐘了,因為有時候整晚都沒辦法睡覺。但是,心情很好,很滿足,很高興。

他問妻子:“不如我們現(xiàn)在賣掉這棟房子,租你公司附近的房子住。這樣你就不用辛苦跑來跑去了。我還打算給老馬一筆錢入股。”

妻子說:“好啊,這樣的確能節(jié)約我很多時間。”

老遲想一想,問:“你做過最壞的打算嗎?”

妻子笑一笑,說:“不必打算,我們一家三口現(xiàn)在快樂地生活,就是最好的。”

老遲抱住妻子,真心實意地說了一句謝謝。

妻子說:“我也要謝謝你,勇敢邁向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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