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見多識廣的老兵法維埃

五月的一天，我在荒石園來回走動，法維埃在不遠(yuǎn)處的菜地里干活。法維埃是個退役的老兵，曾在非洲的角豆樹下搭過茅屋，在君士坦丁堡吃過海膽，在克里米亞獵過椋鳥，算得上見多識廣。漫長的冬夜，廚房爐灶里燃著溫暖的火，大家坐下來聊天。這樣的時候，法維埃坐在最好的位子上，因為他是冬夜閑聊時的主角。他就像古代的說書人，我們一家人都興致勃勃地聽著他精彩的故事。如果他不來爐邊歇一會兒，講講故事，我們都會若有所失。

朋友從馬賽給我寄來兩只大螃蟹，是漁夫們稱為“海上蜘蛛”的蜘蛛蟹。當(dāng)時，正好有工人在忙著修補荒石園的破房子，他們看見這奇怪的東西，驚奇又驚慌地大叫起來。可法維埃卻一把抓住橫沖直撞地亂爬的“蜘蛛”，輕描淡寫地說：“我在瓦爾拉吃過這東西，味道好極了。”說著，還用嘲弄的眼神看著周圍的人，好像在說，你們這些人啊，真是沒見過世面。

法維埃的一個女鄰居曾到塞特去洗海水浴，回來時帶了個稀罕物——一種奇怪的果子——她這樣認(rèn)定。果子圓形，有刺，還長著一朵很小的白色花蕾。她把果子放到耳邊搖晃，說它會發(fā)出聲音，應(yīng)該是種子發(fā)出來的。女鄰居去找法維埃，向他炫耀自己的寶貝，并且要老兵告訴我，她會把果子里珍貴的種子給我，還說這種子會長出一種好看的小灌木，可以用來裝點我的荒石園。

“這是花，這是尾巴……”她指著手里的東西給法維埃介紹。可法維埃卻哈哈大笑：“這是海膽，我在君士坦丁堡吃過。”接下去，他給女鄰居解釋海膽到底是什么，可對方根本就聽不明白，堅持說這是一枚果子。在她看來，法維埃是出于妒忌才這樣騙她。

法維埃不僅見多識廣，而且有超強的觀察能力、鑒別能力和記憶力。昆蟲停止活動的時候，我會重新拿起放大鏡，出去采集植物標(biāo)本。如果我和法維埃隨便談起過一棵植物，哪怕是一種雜草，只要樹林里有這種植物，他就能把它給我?guī)Щ貋恚⑶腋嬖V我在哪里可以找得到。所以，有時我也會帶著法維埃一起去樹林，在荊棘叢生的亂草叢里，我們一起尋找那些細(xì)小的植物。他的發(fā)現(xiàn)比我豐富，這讓他很自豪。每次找到一種美妙的新植物，他都會興高采烈地點燃一斗煙來獎勵自己。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法維埃還善于機智地打發(fā)走那些過于好奇的人，讓我免受打擾。比如，我收集了一把兔糞，用放大鏡觀察，可以看見上面有一種隱花植物。這時，突然冒出一個人來，他看我小心翼翼地把兔糞放進紙袋里，就懷疑這東西可以讓人發(fā)大財。

“你主人要這屎干什么呀？”他狡黠地問法維埃。

“他蒸餾兔糞取糞汁。”我的助手非常鎮(zhèn)靜地回答。

那人被這意想不到的回答搞得莫名其妙，悻悻然地轉(zhuǎn)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