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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貓丫道

山東濟南府有一個不小的鎮(zhèn),叫五峰山鎮(zhèn),多是山林之地,由南向北穿過此鎮(zhèn)是槐蔭縣,走過槐蔭縣是河間府,河間府過去是順天府,進入順天府腹地就到達了京城。而從槐蔭縣一路向北到達京城,盡是寬廣的平原,因此,無論行步、騎馬、還是駕駛馬車,只要走過五峰山鎮(zhèn),旅途便變得輕松、便捷。

五峰山鎮(zhèn)有一條名字奇特的道路,叫“貓丫道”。

道路的交叉點是一個“丫”字形路口。貓丫道右邊的道路是一條潔白的砂礫路,左邊的道路是一條黑色的泥土路,細沙路寬大,泥土路狹窄,狹窄的泥土路兩旁是密密麻麻的灌木叢。

在“丫”字路口的左邊有一小塊荒地,荒地中央有一座亂石堆,石堆里樹立著一塊矮木牌,小個子男人那么高點,上面有著“貓丫道”三個血紅色的大字。在“丫”路中央,即丫杈之間是一片旱田,田土整齊,一條一條五十公分來寬的田壟,光禿禿的。稍遠的地方還有一座墳墓。有兩個頭戴斗笠、年紀大概六十歲的老漢,都是一張圓鼓鼓的臉,古銅色的皮膚,每個人有一對彪悍的虎須,只是一個人的胡須是白色的,一個人的胡須是黑色的。兩人精神亢奮,有一種過了頭的感覺。他們手里各握著一把鋤頭,對立站在一塊土壟兩邊的壟溝里,快速整理田壟土囊。那速度,那勁頭,古里古怪。

由于貓丫道隱蔽,少有人來往,所以兩個莊家人的奇怪行為平時少有人去關注。但是今天有幾個遠方而來的陌生旅客,目的都是京城,他們踏上了這條道路,此時正走到“丫”字路口。

這是三個旅客,他們都不是步行而來的,一方是駕駛一輛華麗而高貴的馬車,前頭拉車的馬是一匹木馬,一方是駕駛一只高大的木制鴕鳥。

駕駛馬車而來的是兩個孩子,一男一女,駕駛馬車的是小男孩,他們并肩而坐。駕駛鴕鳥的是一個身子狗大點的老男孩。如果他自己不透露年齡,沒有人能知道他多少歲。他衣著骯臟,后背微駝,一頭枯黃的頭發(fā),一個畸形兒的樣貌。額頭和兩個眼角布著深深的皺紋,像個老頭子,眼角以下像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與他的性情毫無二致。兩邊面頰往后繃,額頭、鼻梁、人中凸起,形成一個雞胸一樣的刀鋒,面皮光澤;一對畫狐眼,目光賊亮。他嬉皮笑臉,賊亮的目光充滿著機靈。

兩個孩子與老男孩原先并不認識,只是剛剛認識不久,只因為剛剛不久前的一次塌方,雙方才走到了一起。

到了這里,相必大家已經(jīng)知道,小男子就是金雞子,就是我,小女孩就是我的好朋友鳳凰。

那天我們從黑市出發(f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半個月了,我們一路順暢,我們在上海呆了兩天,但是無論是路途上,還是上海,我們都沒有得到禿鷲任何的消息。之后我們從上海出發(fā)走到了這里,踏上了這條貓丫道。踏上這條道路并不是我們的初衷。

當時我和鳳凰一直走驛道,一路前行,路上偶爾才見一兩個人,我們行使的速度飛快,可是,我們跑著跑著,前方山頂突然嘣的一聲巨響,整個山頂轟隆轟隆而下,排山倒海,所有的土方傾倒在了驛道上,對驛道來了一個腰斬。我們的馬兒差一點被毀于一旦,一塊巨大的石頭向馬兒滾了過來,是鳳凰反應快,立即從我手上搶過韁繩才把馬兒拉在了一邊,救下了馬兒。

此時,我們四周都是山林,我們不知道該怎么前行了,雖然我們走下馬車,鳳凰把馬車變小,我們帶著馬車爬上土方,越過土方,也是一個辦法,但是這并不安全,土方都是松的,再說那么高,像一座山也不是好爬,這個方法不理想。

就在我們彷徨焦慮時,我們身后左邊山林里的岔路口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騎著木鴕鳥的人,鴕鳥像馬一樣有轡頭、韁繩,他一手拽著韁繩,一手拿著一根雞毛撣子,輕打鴕鳥的屁股,對著鴕鳥叫了幾聲“噠噠噠”,鴕鳥輕巧地從岔路跨到驛道上,接著那人趕了過來,與我們的馬兒并肩站立在一起,這個人就是老男孩。

“哈,怎么啦,孩子們,”老男孩說,“塌方了?這么說過不了了。怎么就塌方了呢?”事情遭遇突變,變得不順卻沒有影響他一點兒心情,他依然一副激情四射的嬉笑臉皮。

“我們也不清楚,”鳳凰說,“又沒有下雨,突然就塌方了。”

“哈,真見鬼,看來這不是個好兆頭啊。”老男孩舉起頭裝模作樣地看了一下天空。

“你知道還有其它路往前走嗎?”我問。

“哈,讓我來看看圖紙。”老男孩熱情地說。鴕鳥的肚子和前胸都是空的,放了很多東西,前臂上有一個按鈕,他扭動按鈕,打了開來,把雞毛撣子夾在懷里,一只手從里面抓出了一大疊圖紙,張張都是老舊的綢布圖紙,他翻了翻說,“哈,就這張,濟南府。”他把其它圖紙胡亂地扔了回去,一點兒也沒有愛惜之心。他打開圖紙,一邊看,一邊說,“我這圖紙,可不一般,鄉(xiāng)間小路都有呢。”

“哈,找到了。”一會后他手指著說,“孩子們,前方有個徐吳村,看到了嗎?就是那幾棟房子。村前那條小路,叫徐吳路,我們可以從這條小路上繞回前方的正道,路程四十里。哈,只是你們的馬車走不了呢。”

左前方坐落著一個小山村,只有幾戶人家。

“我們的馬車可以去的。”我說。

“哈,這么說,小兄弟,你們的馬車跟我的鴕鳥一樣不平凡了。果真那確實可以去。”老男孩說話總喜歡加一個哈字,“哈”字成了他的口頭禪,語調抑揚頓挫倒是蠻好聽的。

“你也是去京城嗎?”鳳凰問。

“哈,小妹妹,你說我笑狐貍騎著一只鴕鳥,千里條條走到這里,不是去順天府還去哪兒呢?”笑狐貍總是像個小伙子,說話充滿熱情,使得我們兩個孩子很喜愛。

“那好啊,笑狐貍,我們一起去。”我高興地說。

“一起去?哈,真是個好主意。路上有一個伴,時間就變得愉快了。”笑狐貍十分認同。

于是我們雙方同路前行。我駕駛馬車走在前面,笑狐貍在后面跟著,我們繞過徐吳村,走過五里的路程,來到了貓丫道口。

“我們現(xiàn)在走哪一條路呢?”面對眼前兩條路,我不知道怎么選擇了。

“按道理是走右邊,這樣才接近驛道,那一條好像越走越遠。問問笑狐貍,他可是看過圖紙的。”鳳凰說。

“笑狐貍,我們走哪一條啊?”我高聲問隨后的笑狐貍。

“哈,我忘了。我這記性。”

“再看看。”

“找圖紙?zhí)闊┝耍瑔枂杻蓚€老漢吧——不就知道了。”

笑狐貍嫌麻煩不看圖紙,我把馬車停了下來,我提高嗓門問:“兩個老伯伯,請問一下,去京城該往哪一條路走啊?哪一條通往京城啊?”

說完后我與伙伴一起期待田間的兩位老人家的回答。

兩位老人家沒有立即回答我們,拖延了一段時間才回答了我們,好像很不情愿。

“這條。”他們各自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道路,手勢鏗鏘有力,卻很沒禮貌,頭都不抬一下,更不愿意瞄我們一眼,緊接著就繼續(xù)干他們的活兒。

他們的不禮貌我們倒沒有往心里放,但一個指左邊,一個指右邊,兩個矛盾的答案我們就不明白了。我再一次問道:“哎,兩個老伯伯,你們說的到底是哪一條啊?”

兩個老漢卻還是跟之前一樣,各自指了指自己身邊的那條道路,“這一條。”語氣很不快活,接著他倆又繼續(xù)干自己的活,看都不看我們一眼。

“哈,兩個老漢,兩邊都可以是嗎?”我們身后的笑狐貍高聲問道。

令我們沒想到的是,兩位老漢還是一樣,固執(zhí)地做了一個與之前同樣的手勢。“這邊。”接著又繼續(xù)干自己的活。只是這一次他們兩人相互撇了一眼,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鳳凰,他們自己有鬧過矛盾?”這下我看出來了。

“好像是。”

我們可不想?yún)⑴c他們的嫌隙,去了解他們的嫌隙。

“兩個老伯伯,”我干脆換一個問題,“您們有沒有看見一只禿鷲從您們頭上飛過呢?”

“飛過。”他們兩人異口同聲,語氣粗暴,頭依然沒向我們抬一下,兩只忙碌的手也沒有停頓一妙。

但是我可高興壞了,我跟鳳凰對看了一眼,沒想到在這里有了禿鷲的線索。

“你們知道禿鷲是哪里人嗎?它是一個人變的嗎?”我急切地追問。雖然世界上有很多禿鷲,但是我希望這只就是搶奪我媽媽的那只。

“不知道。”兩個老伯伯不好氣地說。

我進一步問道:“它是往哪個方向飛去的啊,伯伯?”

“這個方向。”他們又是各自指著自己身后的那條道路。

這就讓人無法明白了,禿鷲要么往左邊飛去的,要么往右邊飛去的,哪有同時往兩邊飛去的。

“哈,兩個老漢,哪一條道路短些呢?”笑狐貍從我們馬車一旁擠了過來,在我一旁站立,向田里的兩個老漢高聲地問。他說,按兩個老漢說的,兩條道路應該都可以到達順天府,那么兩個老家伙說的雖然不同,但是禿鷲從高空飛過,說從哪一條道路飛過沒有毛病。

“這一條。”他們兩個人還是各自指了指自己身邊。

“兩邊一樣長?”笑狐貍說。

“這一邊。”兩個老漢說,他們還是那樣的偏執(zhí)。

這時的我有些不耐煩了,真想撥出雞血石針來教訓他們一下,路途長短可絕不會出現(xiàn)兩個相同的答案,要么左邊的路程短,要么右邊的路程短,要么一樣,哪有兩條道路都比對方短的。我不高興地說:“你們一個人說,可以嗎。”

兩個人卻都不說了。

“哈,兩位老漢,您們知道哪一條路好走嗎?”笑狐貍又換個問題問。

“這條好!”他們還是各自指了指他們自己身邊的道路。不過他們相互之間的語氣越來越有硝煙味了,越來越粗暴了,明顯不對頭了。

“哈,有意思。”笑狐貍覺得里面有一點怪料,其中飽含著難得的趣味,他決定多挖一點來玩玩,他下意識驅著鴕鳥往前走了兩步,以戲弄他們的口氣問:“兩個老漢,它們好在哪里呢?”

“這條路上有……”兩個老漢說到這里突然停了下來,相互兇了起來,開始爭執(zhí)不休,一個說讓我先說好不好,一個說讓我先說好不好,各自大睜著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豎起硬邦邦的胡須,怒目瞪眼,瞪著對方。

現(xiàn)在我們可以肯定,這是兩個古怪的老頭子,在暗中較著什么勁兒。

“黑胡須的老漢,你先說說。”笑狐貍趕緊提議。他囁嚅地說,“他們打了起來,豈不是耽誤我們的行程。”

“好,你先說。”白胡須的讓了下來。

“我說。”黑胡須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手里的鋤頭撐在土溝里,板著腰,挺著胸,昂起頭,一根手指頭指著他身邊的那條路,“我這條道路好。我這條道路有金、有權、有地位。”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下來,沒再繼續(xù)說下去了,身子被固定似的一動不動定在了那里。

“他說什么啊?”我不解地問。

“哈,讓我來問一問那個白胡須的,對比對比一番什么都明白了。”笑狐貍問白胡須的,“這次你說,白胡須老漢兒,你這條路有什么好呢?”

“我這條道路當然好。我這條道路有靈、有智、有圣賢。”這個白胡須說到這里也停頓了下來,沒再繼續(xù)說下去,一把鋤頭也撐在土溝里,板著腰,挺著胸,一動不動。

“哦,我明白了,金雞子,”鳳凰說,“他們是叫我們按著他們的道路走,就能得到不一樣的東西。”

“沒錯。只要遵從我這條道路,你們馬上就能得到金、權和地位。”黑胡須老漢驕傲地說。

“沒錯。只要遵從我這條道路,你們馬上就能得到靈、智和圣賢。”白胡須老漢也驕傲地說。

“我這條路好。”

“我這條路好。”

“我這條路好!”

“我這條路好!”

他們兩個人爭執(zhí)不休。

“你這條道路是三個老禿驢。”

“你這條道路是三個老巫婆。”

“你這條道路不好。”

“你這條道路不好。”

“你這條道路四季炎炎狂風起。”

“你這條道路一年四季雨不停。”

“我這條路好。”

“我這條路好。”

“我這條路七天達就上下乾坤手中握。”

“我這條路點石成金運籌帷幄決千里。”

“你這條路不好。”

“你這條路不好。”

“你這條路鳥語驢言枉人生。”

“你這條路云里霧里深淵夢。”

“我這條路好。”白胡須的說。

“我這條路好。”黑胡須的說。

“我這條白白大道通西天。”

“我這條黑黑小腸必有補。”

“白道通天!”

“逢黑必補!”

“白道通天!”

“逢黑必補!”

“白道通天!”

“逢黑必補!”

他們兩人爭論個沒完沒了。

“逢黑必補”這個故事我聽家鄉(xiāng)人講過,名字叫《莊稼汗賣雞》。有一個莊稼老漢養(yǎng)了一大群雞,只有一只雞又黑又大,黑黑的花冠上長滿了瘤子,令人毛骨悚然,也就趕了好幾天集市也沒有賣出去。這個莊稼漢還不愿意降價。但是不想降價怎么能賣出去呢?

當天,他決定想個法子。直到半夜,他想出來了。第二天,他打著“逢黑必補”的旗號就把那只丑陋的雞給賣掉了。

兩位老漢越爭越兇了,胸膛猛撞著胸膛,臉紅耳赤,誓不兩立,腳下的泥土四濺,他們那氣鼓鼓的憤怒模樣像是不把對方置于死地不肯罷休。

突然,他們各自往后退了一步,各舉起手里的鋤頭向對方的腦袋狠狠地砸了下去。

他們動真格了,用暴力了。鳳凰忙抽出法器,我見狀也忙抽出法器,我們準備對著他們的手分別放一劍。可是他倆各自的鋤頭一個傾斜,砸落下來時,卻是對方的腳下。他們齊扔下鋤頭,高叫道:“我們去問媽媽!”

“問媽媽?”我們驚訝了。“什么意思?”我們望著他倆。

我們以為他們兄弟倆要打哪條路回家,令人大為詫異,他們兩個人從田地里肩并肩、氣沖沖,一路囔囔著走到不遠處的小山坡上的墳墓前跪了下來,三跪九叩對著墳墓叫了三聲媽媽后,叫媽媽評評理,誰的道路好。

這樣的奇景令我們面面相覷后忍不住呵呵呵笑,我們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奇趣事。

“奇,真奇,原來這里還一直住著這么一對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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