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然徹悟

23這么復雜呀！生活。

噢——原來我屈萍芝很有可能是一個頗有些說道的問題少女？所幸，由于我的父母親們的高智商下的審慎行動，因而保密性能優良，還沒使屈萍芝陷落在眾人的說三道四里，不過，在人生的長河流域，“眼不見為凈”還是抵不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還有那“水落石出”的成語永遠在嚴肅地等候著你呢！

現在靈魂屈萍芝就煩亂得很！她想，生命之危還不是人生最高的危難？在以我的父母為中心的人事圈子里，有這么多人對于我的繼續存在，均有著他們各自的隱憂和后怕。這便是我今日之不幸、我生命的不可避免的威脅源。為了他們沒有任何負擔地去追求他們認為的新生活，好像我得去死——一句話，我仿佛是為了我之外的相關人員而生而死才該，那我成了個什么東西？我今日若要為了這些東西去貿然赴死，那才是地地道道呆氣十足的傻丫蛋！

靈魂屈萍芝估摸，在這些大夫的心地上，除了他們自己之外，一桿子人等的生生死死，來來去去，很像草木的春榮秋枯、大海的潮汐漲退，只不過是個寒暑易節般的小小的循環？我沒理由強求世人都像我所想的一樣去千人一面嘛！我不能不懷恨和質疑他們的某些行為，但我不可以過苛地去記恨他們。此時，靈魂屈萍芝記起了顧鳳毛老師掛在教室墻上的大標語：曾經多遠將有多大。這標語在她的同窗中生根扎芽，也已經早就為她所用：屈萍芝曾多次在心里對它進行過不尊重和尊重性的開掘：曾經多深將有多高；曾經多苦將有多甜（也未必?。?；曾經多雜將有多豐（這是毫無疑義的！）；曾有多愛將有多恨（是嗎？怎么怪嚇人的？）曾有多濁將有多清……難道還可以升發出一個曾有多惡將有多善嗎？！答案也許會是肯定的。算了，別再往下聯想了！可不敢再往外無限地生發開去了。就眼下我靈魂屈萍芝這水準，至此也可能有些駕馭不了了！然而，這些就足夠她思足夠她用的了。靈魂屈萍芝為自己終于擁有了深湛、廣博的思路而感覺輕松和闊達。

她的輕松還包括堅定了活下去的勇毅——人到死時還想活，連老掉牙的爺爺奶奶的共識，還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呢！屈萍芝當然不想賴活著！車到山前必有路——什么路都可以走，但就是不要走絕路，千萬條道路你千萬莫回頭，可是，一發現了絕路，你可一定要回頭！不過，還有個絕處逢生在向你招手??！一切希望都珍藏在奮力爭取之中，還有一條更重要的路，那是光輝燦爛的天無絕人之路！靈魂屈萍芝想，它已經為時不遠快給找到了。那是和車到山前必有路之路是一樣充滿希望的光明之路。她現在尋覓的就是這一種路途。有一首歌唱得極徹底：世上沒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幸福，全靠我們自己。是的，危急關頭，不氣餒，反放棄，做一次最后的斗爭。荀子《勸學篇》還說：“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蹦苷咧钦叨忌萍俳栌杏玫耐馕锶ミ_到目的。我靈魂屈萍芝現在求誰？求自己父母，已經沒了用，求冷艷娟？她會幫我？你等著吧！求奶奶爺爺？那已經求過了，瞎子點燈白費蠟！去求辛士杰？他早已移情別戀；求顧鳳毛老師？凡對升學率無關的事，她會一枝不動百枝不搖、冷靜得像座冰峰。她現在唯一的目標是速速遠征省城，去通知她的奚明悛伯伯。靈魂屈萍芝分析來分析去，總覺得只有他，還是視我屈萍芝為自己生命的一個有機部分。只要我屈萍芝有難，他是不會無動于衷和袖手旁觀的?？v然險阻重重，屈萍芝也會義無反顧和奮不顧身地撲他而去。誠然，她是被前邊那些嘴臉給嚇怕了，但同時也被那些“人面東西”給教訓過來了。人人都在心里揣著自己的小九九兒，如果待自己比她的父母還好的奚明悛伯伯，也是如此這般，那屈萍芝還會呆在這個表面文明實際混球的世界上？就太沒意思！那她本人真也愚不可及了。但是，即使出現了那樣的不測，靈魂屈萍芝也不該縮回自己的脖子。近些年來，還是從港臺傳過來的一些說法風靡一時，什么“管沒什么別沒錢，管有什么別有病?！比藗兇蠖际侨嗽埔嘣祈橈L跟進，或盲目高歌跟著感覺走?？汕贾タ傆X得不可茍同。像她今日，有錢有什么用？他們不給你用啊！你的父母倒是擁有不少取之有道的和來之不義的錢，他們準備省下來居者有其屋。這與我屈萍芝已沒了多大關系。我啊，是認準了為人管有什么你別有壞心，管沒什么別沒有志向和勇氣！而且得加上她所崇尚的毅然踐行。

啊呀，這部小說寫到現在，約已費了十萬字了。讀一遍，也得一小天時間。恐怕連救人者也給急進了地獄之門。

關心我屈萍芝生死存亡的讀者一定會生疑的，怎么一團要拯救肉體的靈魂，在生命垂危的關頭，不趕緊去搶救生命，干什么花這么長時間去翻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式的舊賬，你還知道不知道一發千鈞，分秒都是命?。浚∠衲沆`魂屈萍芝這么千絲萬縷的，想救命？黃瓜菜也早都涼了??！你批評得沒錯，感激您的關心關愛！這不能錯怪諸君，是靈魂屈萍芝沒交代明白。

這里邊我和您說，生命危機的突然到來，給了我屈萍芝巨大的威脅和驚悚，使我心亂如麻，我不把這團亂麻理索明白，便找不出解救我生命的準確出路呀！如果當初就有一個明確的答案，我拿起來就可用，我早就不這么費事巴力了。你知道人生的最大悲劇是什么嗎？是在生命的緊急關頭自己先慌亂了。一慌亂就準完蛋了！所以古今中外，大將風度都是“將聞變而不亂，兵夜宿而不驚”。冷靜鎮定可以穩住心靈這個大總指揮部，使之最低不影響智慧的正常發揮。不過還算可以，我靈魂屈萍芝經過回憶和求索，終于找出了搶救生命的通道?，F在我靈魂屈萍芝的眼前，業已閃出了一線微茫的希望之光，有如云動天開。

關于時間，我靈魂屈萍芝只好再說明一遍：人的大腦運算的速度，雖然遠遠趕不上現代的電子計算機，可說到回憶，那再先進的高科技電腦，也是不可企及人腦的。人的思維之復雜之高級高效和殊能，使我們在幾秒鐘里邊，完全可以回憶完人生百年。現在的實際情況是“寫更遲，憶更快！”所以呀，剛才我的偵察思考、梳理推敲，到正確答案的浮出腦海，再到我下定拯救的決心，僅僅用了還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所以，請你放寬心，并預祝我靈魂屈萍芝一帆風順馬到成功好嗎？

躍上高空看光天化日，感長風習習長空無阻。靈魂屈萍芝此時情不自禁地高呼：向著奚伯伯、向著沈陽城，沖啊——

靈魂屈萍芝終于飛速北上了，她掠過大連的上空，耳畔又是那位歌者劉歡高亢悠長的旋律：“千里萬里走不出愛的星空，大連，我心中的永恒?！辈贿^接下來，靈魂屈萍芝給改詞了，“千里萬里走不出愛的星空，我是大連凄慘的笑容?！备摹盃N爛”為“凄慘”而歌時，這位急于求生者哭了，她淚揮黃渤海上空，然而沒人感覺出落雨。因為他立刻制住了悲切，極目千里的大事，急需要有雙超常明亮的眼睛。它頗需要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一切挽救必須從見到奚伯伯那一刻正式開始。

想著奚明悛不免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人家的孩子都是靠近父母，而自己卻必須逃離父母，我父母的感情世界為什么黑暗得足以陰謀吞沒自己的親生骨肉？難道他們在養育兒女問題上，全是出于“養兒防老”的私心？一旦認為兒女無用了就扔掉，這哪里還有一點溫情可言？是的，老師講過歷史上許多人活不下去時，就賣兒賣女，碰到饑荒之年，人們草根樹皮吃光，便易子而食，確是不得已之中拖著一條人性的尾巴；前些日子在報上見到一種打工的父母，專門生下孩子賣給人家換錢?？晌仪贾サ母改福趺匆矔⑷胨麄冞@個特殊的行列？難道他們也人面獸心？不！獸心就都不好嗎？魯迅對郁達夫打孩子下手狠有看法，曾寫《答客誚》詩贈郁達夫，詩曰：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知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是說虎毒不但不吃子，還對小虎崽那么好！難道我家父母野獸不如？奇恥大辱喲人間悲慘！人說知恥而后勇，是的，情感的決絕也是一種力量，人說十年樹木，可我心中的悲哀已經使我驟然長成一棵大樹。又說百年樹人，人的成長還真是個慢?？伤枷氩?，有時候，一剎那便可飛越千山萬水云高九重。我現在就處在這種猛醒者的立場之上。天要下雨，娘要改嫁，我又有什么法子？然而人是極具感情的動物，有些東西傷不得！樹怕傷根人怕傷心啦。而今卻都讓我給撞上了并集中起來形成合圍和疊加之勢，但是我不逆來順受俯首就范，我在抗爭！現在就去破譯它的密碼。此時風聲呼呼，她像一條飛梭在前進。這一次，她離開了緊得令人沒法暇顧的學業，被逼得集中地想了一些事情，這些檢索、推想、剝析、透視、由此及彼再由彼及此，幾度反復加深，已經砍開了一道血路。她過去膽小怕血腥，今天感到這些血很甜，很溫暖，很光明，它們血光暴閃，才讓自己看清了感情這個黑暗的深淵。在這個一閃一識的視野里，父母的形象起初是淡化，現在已淡化到模糊了。他們倆好似都不肯把臉朝向她，而是給一個齷齪灰暗的背影，并不停地向著一片更濃的黑暗遁去。這使她終于有條件印證了不是所有的過去，都可以成為愉快的回憶和親切的懷戀。她在想：我的心我的愛我的崇敬我的忠誠我的信賴，所有這些美好的東西，都正在被什么隱隱的東西撕裂著，咔吧咔吧地響，這是裂變的大音。畢竟是十月懷胎慈母恩！你叫我怎么想如何說？我心痛啊。藕斷還存著絲連呢！這關系的變化之中，他們是施事者，我處于受事者的被動地位，我始料不及這種無情！“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在至高無上的母女、父子親情關系之中，孩子是皮上之毛，這些大人們為什么節骨眼兒上都背叛了我一個未成年的非常弱勢的孩子？一個人飛在這條完全陌生的路上，我好孤獨好孤獨呀！理智告訴我，為了挽救身體屈萍芝，使她在有限的時間內，從他們這些人安排的陷阱里，掙脫出來得以生還，我——靈魂屈萍芝，只好單打獨斗了。靈魂屈萍芝目視北方，屏住呼吸憋足氣，一個勁兒向前奔！加快再加快。我曾經多次看到戰爭故事里那些令人敬畏的獨膽英雄，哪怕只剩一人一彈，只要不投降，就有獲勝的希望。多大的英雄也是逼出來的，同理，是他們把我屈萍芝逼上了這條硝煙滾滾的殺拚之路的。逼吧，智慧都是逼出來的，人才也是逼出來的，要徹底地丟掉幻想，背水一戰，置之死地而后生。靈魂屈萍芝又想到了爸爸屈爾珅，這個時刻他可能還在醫院的急救室周圍忙活。假仁假義，把一個一息尚存的孩子扔在那里在別人看來總有些不雅觀吧？這一點他能做周嚴不用懷疑，高級知識分子嘛，管不要什么，這張臉還是得要呀！這就是我屈萍芝多年來的父親屈爾珅。過去，他這個大名對于我簡直是一座靠山，一座高山，一座燦爛的金山！現在我只是覺得這個形象比冰山還涼冷，冰凍得徹心徹骨啊！

法國人拿破侖說過：從光榮到可笑只有一步之遙。精彩的話總是種子般綿綿不絕地悠遠傳世！我屈萍芝想只需更替一詞：英名與臭名不也是一步之遙嗎？像恩人與仇家、善與惡，真理與謬誤等等等等，不也都是一個反正之差嗎？這一次他竟把女兒當贅瘤剪了。換門那次，他是否就已經想到了有朝一日一氧化碳中毒這一點呢？這就更可怕了。

靈魂屈萍芝在半島的上空北馳，飛翔一點不影響思考，靈魂屈萍芝著急呀！說十萬火急都不為過。但她的心急而不亂了！絕不能讓它再亂了！平靜出真理呀。她叫喊，出不起錯兒，她沒有資本了，她能夠認定遠在沈城的奚明悛伯伯完全可以做冷艷娟和她父母的克星。這一點，就是他的定盤星！她狂喊道：“我已經找到了主心骨！我有望了?！?/p>

然而事態極像千鈞一發，怕還是得怕。誰能不怕呢？一鈞為三十斤哪，就是說，屈萍芝生命的形勢，很像是一根頭發懸掛著三萬斤重的東西，豈不太險了！真乃“夫以一縷之任，系千鈞之重，上懸無極之高，下垂不測之淵，雖甚愚之人，猶知哀其將絕也。”我萬萬火急呢！我需要以最快的速度闖到奚伯伯面前。

我靈魂屈萍芝一下子就直上黃渤海的高空，頗像英國的鷂式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