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暑期

17屈萍芝能擁有此行并確實不虛此行，得感謝母親，她這個人決定個什么事兒，有時候單靠忽發奇想。這是我初中二年級時的暑假，媽接到通知需要去省城參加一個論文研討評獎會，雖然正趕上丈夫去深圳出差半月，孩子她需要拜托一個朋友照料幾天，但她因為有論文必須大會宣讀，就得排除萬難屆時與會。醫院領導也很重視和支持她，說孩子可以叫冷艷娟照看幾天。誰也沒料到，趕到女兒送她到火車站，就要開車的那一刻，她突然決定把孩子拉上車去，說媽想帶你去沈陽長長見識開闊視野。這次就算機會難得便利不再！女兒一下子就抱住了媽媽的脖子。在車上女兒還憂慮，總共帶來帶去三天假，往返路上各需一日，中間一天的會期，媽媽哪有時間帶我去領略異地風光??！她當時想，沒有大人領也可以，我就在會場附近活動活動也好。另外這一路上，還可以來回兒飽覽遼南大地的大好風光，也算夠本了。

沒想到她和媽媽報到后被領到旅館住下不久，就有人敲打房間的門，進來的居然是闊別了好久的奚明悛伯伯！

“我一得到你們來沈陽的消息，立即就找來了。”

媽媽聽了奚伯伯的說明什么也沒說，她只是很激動地笑著，臉緋紅一片。她指著女兒說：“大師兄，你還敢認這個女兒嗎？”媽媽馬上像是補充又像是解釋說：“你這個口頭許諾的干爸，現在還算數吧？”

“喲！小萍芝都快成大姑娘了！真是有苗兒不愁長呀！緋玉，我可從未說過以后有一天不認我這個女兒喲。來，站起來，讓大大好好欣賞欣賞你這無與倫比的杰作！”奚伯伯的雙眼就盯著她看，像是在驗收一件想望已久如今終于回歸的藝術品。他也不時地抬眼端詳著趙緋玉，“你也一點兒也沒有變啊。萍芝現在真真正正地長成了一個小趙緋玉呀！”

在這個初會的場合，她以為奚伯伯接下去肯定會問到她的父親近況如何，但是自始至終他也沒提及他半個字。屈爾珅三個字，他好像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媽媽也只字不提，也許他們都認為，此時此刻提起他是多么地大煞風景！

奚伯伯聽她媽說了會議日程后，馬上決定帶屈萍芝走。他慷慨地表示這幾天他什么也不干，就專門為干女兒充任游覽省城的監護人和向導。他說：“緋玉，女兒交給我你就放心開你會獲你的獎好了。到時候，我保證歸還給你一個完好無損和豐富多彩的屈萍芝?！?/p>

從媽媽的下榻處出來，奚伯伯就把小萍芝帶進了沈陽故宮，在這里她才知道了什么叫“八旗子弟”。沈陽好大呀，它和大連比明顯地多了相當厚重的歷史感。這不僅是因為他們去了北陵又跑了東陵，還參觀了一些解放前后不同風格的建筑，沈陽市各大公園幾乎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第二天逛了一白天還加看了夜市，他倆人不歇腳車不息輪馬不停蹄，這么忙活她一點兒也沒感到疲勞，奚伯伯更是興致非常，看來他的精力比她爸她媽都充沛得多。第三天媽媽要趕回大連上班，可女兒游興正濃，還有好些該去的地方還沒排上號呢！奚伯伯也說：“孩子難得來一回，又趕上暑假，就留下來讓她盡盡興吧，也好好陪陪她這個二爹。此刻，你不會也來個大義滅親吧？”媽媽毫不猶豫就點頭了，“我吧，都聽你的，到時候把寶貝女兒還我就行了?！边@一次她非常欽佩媽媽處理事情的通情達理還又爽快，這都是他們大師兄與小師妹間的深厚友誼起了作用。有這么個好媽媽女兒既感驕傲又覺幸福。媽媽臨走時說：“你這位干女兒可要好好聽你干爸的話，干爸也是爸嘛，注意安全，別忘了按時回去進入新學期?！?/p>

“媽媽放心，保證誤不了上學?！迸畠河淇斓眯睦锸㈤_了清新的鮮花。

奚伯伯為了她，果真連手里的研究工作都停了下來。他說，我半年多沒像模像樣地休息過了，你這一來，正好幫我把休息日給補上了。她知道奚伯伯每天的工作分量和它們的重要性。他上調省城之后，大連地區的一些患者曾經追蹤求醫到沈陽，他都擠出足夠的時間給予精心治療。他的成就，使他在不長的時間里，就躋身于東北地區知名專家行列了。他除了帶干女兒逛風景外，還領她去少年宮、去圖書城，去新華書店購書，去遼寧大學還去了社科院，啊呀，他給她選的好書可真不少呢！

乘車路上，奚伯伯就主動和屈萍芝對話。

“這幾天你過得高興嗎？”

“異地游覽，特別富有新鮮刺激！旅游是人類一大快事！”她說。

“沈陽比大連好嗎？”

“它大，大有大的優點，但大也有大的缺點。”

“將來你想來沈陽上學嗎？”

“不，我考北大清華?！?/p>

“那將來讓你上沈陽來工作你愿意不？”

她反問他：“你還想大連嗎？”

“想呀，我常常想大連，那里留下了我的追求和美好的記憶，啊，還有我的好女兒小萍芝呀！”

“正確的說法，我首先是我爸爸媽媽的女兒，然后才是你的干女兒，你這樣的大專家還會鬧出喧賓奪主的差錯??？”她和他半開玩笑。

“我沒有夸大其詞，干女兒也是女兒呀，就像干爸也是爸一樣，對不對？”

“那可不一樣！”她趕緊給他訂正，“干爸與真爸還是有本質區別的嘛?！?/p>

“你學習語法了嗎？一個詞或詞組，都有它的中心詞和核心部分。比如爸，有親爸干爸大爸二爸真爸假爸好爸壞爸等等等等，但核心詞都是爸。所以你媽和伯伯說的話，完全合乎語法規定，也沒有邏輯常識上的錯誤呀。”他的強詞奪理使這位初二學生無言以對。

她想，接下來他應該問問她爸的近況了，她在期待著，但他沒有問詢，或許關于她爸的情況，他可能已經問過她媽媽了，而她沒聽著也不一定。

他想了想又問：“你父母哪個對你最好??？”奚伯伯問出口后就看著她淺笑。

“都好哇！”

“你懂不懂‘準確答案’四個字呀？我是問誰最好？‘最’這個詞表示最高最大最深等等，反正只有一個，獨一無二?！彼袷菍τ谒s了分寸感頗有微詞。

“都一樣，我無法回答出來誰最好。對不起，請奚伯伯不要為難我好嗎？”她心里卻想說，他們倆在我看來，都好，但你奚伯伯對我好像比他們倆都好。但她沒有說出奚伯伯最好。

“我實際上是在測試你的忠誠度，比如，說實話說心里話說真話而從來不自欺欺人等方面的成長水準和水平。你是真的分不出誰最好，還是能分出來也已經分辨出來了，而不想說與別人？你應該從靈魂深處出發作出回應?！彼娈愑谵刹趥€問題上的窮追不舍。她感到怪異：怎么？這個問題這么重要嗎？

“您果然厲害奚伯伯，攻勢和搜索讓人無所逃遁，我現在就是如此。不過，為了我的父親母親兩位親人的尊嚴，也為了你奚伯伯尊重別人隱私的高尚人格，請允許我說一聲無可奉告可以嗎？”

“可以！可我已從你的回答里聽出了一種答案，我謝謝你的坦然。”他有些黯然和無奈。

屈萍芝覺得他這個問話從設置到實施，好像里邊藏著一種什么東西。她在琢磨：他愿意親耳聽到我親口說出我爸對我最好，還是我媽對我最好呢？這里邊的某一種答案對他有什么用嗎？他在我的婉拒之后，曾經有過一小段時間的沉默。她思忖：他喜歡聽到我媽對我最好的信息吧？他為什么非要問個二者必居其一不可呢？對不起，我無法滿足他。不過，這并沒有影響奚伯伯引領我的濃厚的興致。這一天，奚伯伯還領我進了科技出版社大樓。在這里，他給我要了一本最近出版的科技大詞典。我被這里林林總總的科技書目所迷住，我對他表白，來到這里，我真切感到，我就是一滴小露珠落進了浩瀚的大海。奚伯伯問我：你打算長大做什么？她沒有馬上回答反而提問他，“您呢？你將來想干什么？奚伯伯您先回答我。”

“我？我長大？”他愣了一下?？赡芤詾樗龁栧e了。可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你有沒有搞錯呀？”

“是啊，一個很有成就的人他同樣也沒有長大的終點，即使像您這樣的大專家，也還要踩著別的巨人的肩膀更上一層樓呀！”

“喲，你也挺厲害的呀。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早就設計好了，我將來的唯一工作，是開一家人體鋪子，里邊庫存著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人體的各種零件?！薄叭虽佔?？該不是人肉包子鋪吧？”她調侃他。他笑笑，沒接她的打岔兒，繼續發揮：“長期從事治療工作我發現，大多數人的死亡，常常是由于身體上的某一零件壞了。人和機器不一樣的地方是重要的部位和部位的重要，只要一個器官壞了修不好，就得把其他部分全部帶累壞了，人就得死亡。設立一個人的各種器官修理、摘換、重新制造的機構，及時修理、更換有問題的零部件，便可以最大地造福于整個人類。這是一項功莫大焉的最偉大工程。”奚伯伯說，“為了解決人體對其他相異體件的排斥，器官克隆將是最重要最關鍵的部門，現在人類在基因工程上的突飛猛進，無疑給我的宏偉規劃插上了金翅。”奚伯伯信心十足。

“現在我就可以告訴您，我將來將全身心地加入到您的人鋪子拯救人體工程中來，并想有所建樹。您歡迎嗎？”這是屈萍芝的興奮被奚明悛點燃之后的一番真心話。

“那好啊，那這個人鋪的各項科研工作任你挑選，也可以將來由你來任這個大公司的總經理，我現在就向你發出正式邀約?！?/p>

“我當總經理？那奚伯伯您干什么呢？”

“我？我是公司的總裁呀！不過，我這個大公司可不設閑人，也沒有專門的官員，這里的人都得有一項或幾項專長。你看你對什么最感興趣最拿手呢？”

“奚伯伯，我對貴公司已經取得進展的項目不感興趣，不拾別人的牙慧才是科學工作者的追求和目的。我立志從事的科研項目，是您公司所沒有的，我對填補空白志在必得！你能想象出我想干什么嗎？”

“我覺得人鋪的各門各類都在所考慮范圍之內了?！彼悬c不相信她會超出他的什么范圍。

“你沒有靈魂部吧？我認為以后，你的人鋪非得設立靈魂部不可。你的人鋪什么人都可以去換零件。壞蛋去了也給換吧？我覺得把各種壞損的零部件及時給拆換下來，重新裝上好的，如果此人的靈魂是壞的，那他不過只是一具健康的行尸走肉，還可以去窮兇極惡去為非作歹，去給社會以巨大的破壞。所以，人鋪不可須臾缺席靈魂的修理及其整換工作。靈魂不合格者，身體越健康，對社會的危害越大。這項工作將來非我莫屬了！”

奚伯伯由吃驚到震驚不已，“喲，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有了如此超人的奇思妙想，難得呀實為難得?？峙挛覀兊乃季S在你的思想光芒面前，都將黯然遜色也不一定?！彼α艘恍τ謸u了搖頭，奚伯伯當時是感慨萬千：“啊呀，你屈萍芝女士不簡單呀，我小瞧了你這個小人兒不是？孩子，你逮住了一件頭等重要的大事去思索了，我這個博士與你比較算是糊涂至極了，自愧不如自愧不如，是啊，這人鋪的各個門類缺了靈魂一款，救活的人若多是些行尸走肉或唯利是圖損人利己又窮兇極惡的壞種，那這個世界照樣會混亂不堪和苦難不已。現在好了，你一席話就帶出了人類黎明的曙光。我，未來人類修補集團公司總裁，向我的公司總經理兼靈魂部主任屈萍芝女士，表示衷心的祝賀和最熱烈的歡迎??！”說著鬧著我們會心地放聲大笑了一陣。她還向奚明悛“總裁”匯報了自己的初步設計方案，說我們得有研究部、咨詢部、修理部、更換部、再造部。還專設售后上門服務部，配備有電腦工作群，配備汽車群、直升機大隊等交通工具群，特別是微型直升機用量最大，還設立遠程服務部，開辟國際必要的業務……總之，事業要做大，要成為一個跨國大公司。讓各國的總統和專家都來就診求治。

聽得奚伯伯浮想聯翩同時又目瞪口呆，他真有點不明白，僅僅是一介初中學生，腦子里怎么就會有這么多宏遠的東西？她的視聽得擁有多么大的空間？！從此，奚伯伯對于屈萍芝更是關愛有加，就像捧著宏愿大業的未來。于是他重新修訂了參觀瀏覽項目計劃，他這樣緊鑼密鼓地努力加餐飯，搞得她都有些應接不暇了。直到新學期開學時間已經到了，他還意猶未盡。而當她終于從參觀學習的癡迷里猛醒過來之后，已經是開學的前一日的下午了。明天就開學了，這也回不去了呀！屈萍芝急得差點哭了出來。奚伯伯卻笑出聲來，說，“你用不著著急上火，我保證在一小時內把你送回大連！”她說，大專家怎么也懂得吹牛不犯法的歪理了？八百多里直路，有一雙翅膀也飛不了那么快??！奚伯伯聽后不慌不忙笑瞇瞇地問道：“這趟道坐火車‘遼東半島’號得多長時間能到？”

“五個小時唄?！彼睦锍錆M了焦躁。

“汽車走高速呢？”

“最快也得四個多小時?！彼凉M心恐懼，“那咱現在就走還行。”可不能誤了開學的上課時間，若是第一天就遲到，人家老師同學對你會是什么印象？

“明天吧，那你明天早上走。”奚伯伯的口吻毫不含糊。

“您瘋了？！怎么可能呢？這絕對不可以！”屈萍芝拿出咬鋼嚼鐵的硬勁兒。

“呀，幼稚了吧？還說要參與現代科學呢，你畢竟是個孩子，這一急，就忘了更便捷的交通工具了吧？”奚明悛伯伯帶著親切的嘲諷，“像你這樣的高級思維，怎么會在緊關緊要時刻，放著現代科技成果不運用呢？”奚伯伯再次采用啟發式。

“您是說坐飛機回去？我是想到了。但怎么可能呢？我連想都不敢想啊。”的確，對于她們家的實際情況，坐飛機三個字，無論如何和她屈萍芝本人，連點邊兒都不沾。

但緊接著就聽奚伯伯鄭重地承諾：“正確，加十分！就是乘飛機，九月一日早上六點三十分，你在沈陽桃仙機場準時起飛！”

“真飛回去??？”

這時，她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它的異常震撼，是她長這么大之所僅見。這一回，終于可以與白云清風一樣，高高地離開地面，翱翔于藍天了！別提有多興奮了。屈萍芝縱身一跳，準確地抱住了奚伯伯的項頸。奚伯伯好像就是渴望這一時刻的到來和無限延長似的，他的雙臂從后邊緊緊地摟緊了她，并抬起一只大手掌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心。

她問：“您親自送我回大連？”

奚伯伯說：“我倒是從心里想同你一起遨游藍天，但伯伯身在沈陽肩有責任，等以后找機會吧。這一次，我已經通知我的小師妹，讓她在大連周水子國際機場候機大廳接你。”

“多謝伯伯想得嚴密周到。我必定以新學期的最優異成績報答您的關愛備至！”

他聽后笑笑說：“你知道嗎？這是我應盡的義務?！彼肓讼?，又補充說：“不這樣，你這么多次喊我二爸，那不是白叫了嗎？！”

她想想也不無道理，反正老師們常講大恩不言謝，涌泉相報留待我工作之后再說。于是只點了點頭。

第二天早晨，奚伯伯送她登機安檢后她往里走了幾步，轉身拜別他時，快樂激動達到了峰極，她喊：“歡迎二爹到大連作客！我寒假里爭取再來看望您。”

她的二爹站在那里不說話，從他舉起的大手上，她看清了他的流連和濃重的依依惜別之盛情。進艙落座之后，她的心中仍然全是奚明悛伯伯那可敬可親形象。大師兄與小師妹的情誼竟能如此深重，他們那一代人之間的友情真是令人羨慕。

飛機騰空后，屈萍芝的感覺達到了無法形容的程度，平日里確實沒能想到人類早已進入了可以在天上自由來去的快捷時代，呀！原來人們的起點，已悄然地移在萬米高空之上了！

母親趙緋玉在候機大廳接到她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你奚爸簡直是把你這個女兒捧上天了！你媽長這么大還不知道坐飛機上省城是什么滋味呢！媽都有點嫉妒女兒了?！眿寢尩谝淮卧谶@樣的大庭廣眾之下，像演電影人迎送那般地擁抱了她?？赡苡捎谶^分激動，媽媽這一次還流了淚。屈萍芝說：“媽媽，我奚伯伯比你們倆對我都好，你得找機會好好答謝答謝他呀！”媽媽拍拍她的脊背說，“媽媽哪還用女兒囑咐？他是我的大師兄，媽媽欠你奚伯伯的可就太多太多了！”這時候從媽媽的眼里，她突然感到了奚伯伯就是她的一個很大的債主。媽媽干什么虧欠他那么多東西呢？這債得由我爸幫她還哪！妻債夫還也是天經地義吧？那我爸干么賴賬呢？不過，照一般說法，虱子多了不覺咬，饑荒多了不知還。是啊，欠債太多，干脆不還了也是一種還法。他們該不會拖成個母債女還吧？

緊接著，媽媽也與一切剛從飛機上下來的旅客一樣，招手打了的士把女兒一直送到學校。女兒把奚伯伯捎給媽媽的東西給了媽媽。媽媽啥話也沒說，就重新放回出租車里。這天晚上，她們母女睡得較晚，爸爸出差還不到歸期，她們母女就天南海北的神聊。當然媽媽最愛聽的還是女兒在沈陽奚伯伯那里這些日子的各項內容。女兒發揮著她的強記和演講才華，摹景狀物抒情，連許多細節都渲染得繪聲繪色讓媽媽如臨其境，跟著興奮。

“小萍芝，媽媽有一種預感，如果你爸爸回來知道了你這次這么麻煩了奚明悛的話，他會火冒三丈的。媽媽也不愿意看著你爸為了此事生氣上火呀！”

“媽媽的意思是叫我為此事嚴格保守秘密？”女兒一下子就聽出了媽媽的弦外之音。

“你把這段美好的旅行，在心里封存起來吧。只要你爸和你奚伯伯之間的誤會沒有化解，咱就永遠別再往上添油加醋了?！?/p>

“那我奚伯伯以后不會和我爸談起此事來嗎？那咋辦？”她好擔心好擔心。

“不會，絕對不會。今天，你二爸來長途電話叫我去機場接你時，我們都談好了，你奚伯伯才是一位相當工于心計辦事穩妥的人呢?！?/p>

“我看哪，他的智慧遠遠超過我爸千倍萬倍，媽你怎么看？”

“這一點，你看看你奚伯伯的研究成果就什么都不用說了。他可是位卓爾不凡的人物?！眿寢屟劾锓胖悩拥墓饬?，“將來你投身科研，就應以你二爸為榜樣，千萬別步你爸的后塵?！?/p>

“我也是這么打算的。媽媽，那你當年為什么選擇了我爸終生為伴？”女兒情不自禁地扯到這上面了。

“打住打住，你小孩子家家，什么話題都想探討嗎？你現在離這種話題還是遠隔十萬八千里呢！明天還要上學，睡覺。”說著說著，倆人也真都累乏了，母女便雙雙沉入甜香的夢鄉。靈魂屈萍芝感到現在想來，這的確是奚伯伯背著我的父親，向我示愛的最為廣博最為集中的一次。盡管媽媽當時還向我下達了對我爸爸一定保密的指令，可我認為我的母親與我奚伯伯之間，并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需要諱莫如深，而且奚伯伯也沒有什么把柄掌握在我屈萍芝的手中，但是，這件事畢竟在母親的授意下，對我爸隱瞞了下來。難道是她由此認為我的存在對她構成了潛在的威脅？不會吧？不就是奚伯伯帶我玩了幾天，媽媽怕我泄露給爸爸而擔心加劇他與奚伯的矛盾嗎？那媽媽也不會因為這點秘密而做出殺人滅口的舉動呀！而且也絕對不會與爸倆同流合謀除我。她倒認為如果奚伯伯不去沈陽，他無論如何也絕對不會去附和他們的主張的。可是屈萍芝哪里也不會想到，這一次，她奚伯卻拔了她的七根頭發，他趁她熟睡把它們一根根地連根拔出，準備在次日做DNA檢測。上次她母親帶她來時，曾親口說明這孩子是她借他酒醉偷著生的。忠誠的他篤信不疑，就要求趙緋玉回連抓緊離婚來沈，重組三口之家，可她一拖就這么些年，這次帶女兒來她又只字未提此事。這使他開始懷疑她是否把自己當時的想象當著事實哄他賺他達到作情人的目的？而實際上女兒是她與丈夫所生，那她怎么離婚北上？所以奚明悛想借助現代科技幫忙，這也是他的權力。但是，當他連續幾次使勁往外拔頭發之時，他是很心痛不已的。他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小萍芝。

所幸一次也沒有把她拔醒。

次日早上，奚明悛醒來時，小萍芝還在睡夢之中，孩子的覺最好是讓她自己醒來她才感到渾身舒坦，就決心不叫她。他看到她頭發錯亂的樣子想到了昨晚的拔發，當時燈光暗也沒看清發根是否連根帶血了？想到這一點，他就從小盒里取出那幾根頭發，把上身傾出窗外，對著初陽細看。不料一陣風掠過，竟將七根頭發全吹到窗外，他忙張手去抓，哪里還有蹤影？他慌忙下樓去屋外遍尋，半根都沒找到。

心想，昨晚根本就不該偷拔孩子的頭發?；氐绞覂?，見女兒的甜蜜睡容，再想補拔，就更不忍心下手了。此事就像剛才的大風刮過，從此作罷。

這七根頭發，仿佛已經詭秘地重又回到了那個光怪陸離的大千世界去了。再想尋覓，已絕無蹤影。

這時他又心想：孩子仍在睡眠，再次采發？這太冒險，他一個天天研究人時時琢磨人的醫生當然懂得，此時對于屈萍芝來說，已進入了淺睡眠狀態，這時再拔，她肯定立即驚醒，那將會是怎樣的一種難為情呢？倘若小萍芝再將此事告訴她的父母，那后果必是個大大的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