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藍得發白，太陽在東邊噴著火氣，月亮在西邊反著強光，幾朵云在天空四周打轉，像是找不到下雨的機會。云夢澤的水汽蒸騰了起來，裊裊幾下就消失在熱辣辣的空氣中，花草樹木都蔫頭耷拉的昏昏欲睡。

聽到二白的行動倡議，游三元坐在林邊草地上沒有動。他不想去摻和這些事，在不在他的職責范圍之內是一回事，他還有自己的天差和私事兒。他想家的心情很急切，要完成天理碑工程也很迫切。他知道已經成功降落在云夢澤了，距離太平山天磨峰也只有半個月的路程。一直往東走，就能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了。

二白往林子里走了兩步，感覺游三元沒有跟上來，便回過頭說：“靚仔，是怕了，還是想新媳婦兒了？”

“哪里呀，我要趕緊回老家，會上分配的任務需盡快完成。”

“就算你現在回去了也完成不了任務啊，那么大的工程你一個人怎么完成。”

“唉……那怎么辦？完不成任務又把我變成一粒塵埃，痛苦死了。”

“嘿嘿，笨蛋，你又糊涂了不是？這天理碑是給誰看的呀？”

“三界九族啊！”

“哈哈，那就讓三界九族一起去做啊，真是讀書讀傻了，靠你一個人的力量要做到猴年馬月呢。”

……

游三元想了半天還是沒有找到自信的理由，茫然地看著遠處，淡淡地說：“三界九族又不聽我的，我怎么能組織他們去施工。”

二白倒是越說越來勁，用手捅了捅游三元的肩膀，說：“你真笨，你跟老黃他們和我們都那么長時間了，一起經歷過生和死。相信大家都會幫你的，靠我們九牛二虎之力還管不住他們？笑話！”

游三元沒有立即回答，他還是覺得心里沒底。僅靠他們的武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而且他們也有可能隨時撂挑子的。他想了一會兒后，勉強笑了笑，說：“你說得很好，可我的臉沒那么大，又不認識他們，他們怎么會給我面子聽我安排呢？”

二白又笑起來，樣子有點迷人。邊笑邊說道：“所以啊，你還要跟我或老黃混一陣子，跟三界九族的混個臉熟才好。”

“好吧，那就邊走邊說。”游三元說站起來，準備跟著二白往前走。

“這就對了，不要死腦筋。”二白一邊說一邊伸頭探腦地找著路線。

穿過密密匝匝的叢林，游三元看見阿紅阿紫他們都站在阿黃這一邊，對面的野馬也是一大群，其中還有角馬和斑馬。眼看牛族和馬族的大戰一觸即發，游三元正要跨進草澤，卻被二白一把拉住。

二白瞪著虎眼盯著游三元問：“靚仔，你想干嗎？”

游三元被二白的動作搞得摸不著頭腦，木然地說：“趕緊去勸架啊。為什么不讓我去呢？”

二白突然在灌木叢后面坐下觀看起牛馬大戰來，柔聲說：“哎呀，小聲點兒，坐下來，書呆子，現在去不是送死嗎？”

游三元也坐下來，不明白二白是怎么想的，試探著問：“那什么時候去？”

二白很有耐心地微笑著說：“等他們打得差不多的時候再去！我只要一顯身，兩邊都會跑開，下一餐肉就不知在哪兒了。”

“哦。”游三元應和著，伸手摸了摸下巴，光溜溜的沒胡子。注視著牛馬戰局的同時，他又開始畏懼二白了。這只笑里藏刀的母老虎太可怕了！還好自己長得帥，不然骨頭渣恐怕都不剩了。

二白眼睛眨都不眨看著牛馬戰場。經歷過生死的牛群擺出一字陣式，領隊的九頭牛全都紅了眼，嘴巴都插到草叢中，時不時搖晃著牛角以顯聲勢。牛肩上的肌肉高高隆起，四肢肌肉也抻緊了，后腿插入草叢中，預備著隨時沖進馬群中。

馬群全都高昂著頭，前腳不斷踢著草地，后腿的股肉鼓脹起來，時不時傳出響鼻的聲音，擺出一副隨時提起前蹄踩過去的架式。領頭的棗紅色野馬把頭昂得最高，似乎在觀察著對方的全局。

游三元覺得牛群占了優勢，牛角的力量比馬力要大很多，只要他們沒有自亂陣腳就會打贏。二白將更多的目光投到馬群身上，對牛群似乎真有一點同患難之情。她看了一會兒，低聲自言自語起來：“怎么打不起來呢？”

游三元用鼻子笑了一聲，轉頭對著二白說：“你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那當然，不亂要我做什么。”

“哈呀，這天兒怎么不黑呀，都有點想睡覺了。”

“想睡就瞇一會兒，我看這天兒不下雨是不會黑的。”

“要下雨才會黑？那一直不雨呢？”

“你沒見到從我們下來到現在，那太陽和月亮都站著沒動嗎？”

“也是啊，開會說要繁衍物種，幾個元神都不休息呢，真是說到做到啊。”

“嗯，你先睡會吧。有好戲看時我叫你。”

游三元沒有回答就瞇上了眼睛，睜了多少年的眼睛實在受不了。可是他又沒有睡進夢里，他好想好想做一個跟新媳婦兒在一起的夢。怎么回事呢？他的牛群似乎又在發生爭執，各頭牛的聲音和那些牛語他都很熟悉。

“老五，你說話呀！把異族趕走了，我們是不是都可以留下來？”阿白的聲音。

“你要留是你的事，我不留。”阿綠的聲音。

“我也不留，這地方總不下雨。”阿紫的聲音。

“我要來，我那地方太冷了。”阿黑的聲音。

“我也要來，這里暖和。”阿青的聲音。

“我就不走了，水草這么豐美的地方，誰走就是傻子。”阿灰的聲音。

“來度過個假避個暑是可以的。”阿紅的聲音。

“是的，這里的草很嫩。”阿橙的聲音。

“別爭了，想來我也不攔你們，管好自己的地盤就行。”阿黃的聲音。

“那趕緊動手吧，草嫩都快被吃光了。”阿白的聲音。

“等會兒，有個朋友來了。”阿黃的聲音。

牛群全都靜了下來，只有馬蹄踢踏地面的聲音夾雜響鼻聲傳來。游三元睜開眼睛一看，只見一只大麻鼠跑到阿黃他們中間，左竄右竄著靠近阿黃。

大麻鼠高昂著嘴巴說：“我是來幫忙的。”

阿黑大聲質問：“怎么幫啊，你又不會打架。”

大麻鼠放低聲音神神密密地說：“你們都靠近一點，聽我說。”

牛群向中間靠攏一點，大麻鼠說：“等一會兒，你們打了幾下就跟我跑，我保證你們贏。”

阿黃似乎明白了，點點頭跟大家低聲說了一會兒，各自都擺好陣形。阿白抵著牛角率先沖了過去，阿灰緊跟跳了過去。緊接著，牛群一哄而上，激得馬群紛紛揚起前蹄來踩牛頭，有幾匹黑馬被牛群掀翻了。

二白高興地拍拍手，笑著說：“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游三元低聲說：“我看見了。”

泥水飛濺，嫩草被踩成碎屑被腳蹄帶起，牛群進攻了一會兒，就露出了破綻，領頭的紅馬立即發出反攻的嘶鳴。牛群被迫后退，氣勢洶洶的馬群占了上風。

這時，大麻鼠給阿黃一個暗號，牛群就掉轉頭跟著麻鼠跑。打紅了眼的馬群乘勝追擊，不松氣。馬蹄聲、牛蹄聲震得草地輕輕搖晃，泥水和草屑被攪得飛成一片。

二白的視線隨著狂奔的牛馬群轉移，自言自語道：“我們還沒出去，怎么就跑了呢？”

游三元很關心他的牛群，如果讓三界九族的都去做工程的話，牛族肯定出力是最多的，他的牛群定能起到積極的作用。于是，他對二白笑了笑，說：“一起去看看吧。”

二白拍了拍游三元的肩膀，聲音很低但很有力地說：“走，從那邊走。”

他們迅速縮穿到林子那邊，跟著馬蹄聲向太陽的方向從草地和小路跑過去。

跑著，跑著，天上突然布滿了烏云，閃電不斷亮起，雷聲轟隆隆地滾動過來。牛群和馬群都沖向了遠處的一片山林中，二白加快了腳步，游三元落在后面。還沒等他跑到山邊，一陣狂風掃了過來，豆大的雨點紛紛灑落。二白時不時在前面回過頭喊他快一點，到前面的山洞去。

山洞在半山腰，牛群飛奔進去，馬群也緊跟不舍。二白快趕上馬群時，馬群就跑得更快了，看起來不像是在上山，而是在飛檐走壁。游三元從山腳下一步一步往上跑，快上山時，他回頭一看，剛才的云夢澤已是汪洋一片。密集的雨霧繚繞在周圍，像是真的天黑了。

穿過山腳樹林到達半山腰時，他到二白蹲在山洞口沒有進去，坐在洞口邊上喘粗氣兒。

他歇了口氣，問二白：“都跑里面去了？”

二白笑著點點頭，向里面吼了一聲，立即一陣馬嘶聲從里頭傳出來。他便在洞口坐了下來歇歇。風夾著雨點的濕氣吹過來，感覺很清爽。突然，他覺得自己好久沒有洗澡了，就猛地站起來，走進雨水中。

二白尖叫起來：“靚仔，你干嗎呢？”

游三元一臉興奮地笑著說：“沖個涼。好舒服的！”

二白站了起來，叩了一下虎牙，說：“你這人怎么這樣啊，沒看到有俏姐兒在這呀！”

等游三元在大雨中痛快地淋了個夠的時候，山洞里變得鴉雀無聲無聲。回頭看二白，沒在洞口，像是進去了。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脫了衣服擰擰水，然后穿著濕衣服走了進去。

昏暗的山洞四周全是石頭，奇形怪狀的挺嚇人。走了沒多遠，二白突然出現他面前，低聲說：“不要再往前走了！”

游三元停下腳步一看，牛群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前面好像有個大坑，馬眼反射出黑斑斑的幽光。他心里一驚，馬群怎么掉到坑里去了呢？

那只領頭的野馬突然跳躍起來，說：“大哥，你行行好，想想辦法讓我們上去呀！”

躲在后面的二白低聲說：“別管他們，淹死正好有肉吃。”

“那也得撈上來才能吃啊。”

“那你就想想辦法，讓他們一個一個的上來。”

游三元摸了摸腦袋，左看看右看看，沒有找到什么合適的工具或墊腳的東西。看來只能讓他們多在坑里泡一會兒了，他到山洞外面去找找。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雨下得再大，他也要找到東西來救馬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