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威后問齊使

國策

【題解】

本文記述了趙威后對齊王的間接批評。趙威后從以民為“本”、以君為“末”的思想出發，對于齊王用人失策的狀況，直問到底，不講客套。這雖有自我標榜之意，卻表明她是個有政治遠見的人物。

齊王使使者問趙威后[1]，書未發[2]，威后問使者曰：“歲亦無恙耶[3]？民亦無恙耶？王亦無恙耶？”使者不說[4]，曰：“臣奉使使威后，今不問王而先問歲與民，豈先賤而后尊貴者乎？”威后曰：“不然。茍無歲何有民？茍無民何有君？故有問，舍本而問末者耶？”

乃進而問之曰：“齊有處士曰鐘離子[5]，無恙耶？是其為人也，有糧者亦食[6]，無糧者亦食；有衣者亦衣[7]，無衣者亦衣。是助王養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業也[8]？葉陽子無恙乎[9]？是其為人，哀鰥寡，恤孤獨，振困窮，補不足。是助王息其民者也[10]，何以至今不業也？北宮之女嬰兒子[11]，無恙耶？撤其環瑱[12]，至老不嫁，以養父母。是皆率民而出于孝情者也，胡為至今不朝也[13]？此二士弗業，一女不朝，何以王齊國，子萬民乎[14]？於陵子仲尚存乎[15]？是其為人也，上不臣于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諸侯。此率民而出于無用者，何為至今不殺乎？”

【注釋】

[1]齊王：戰國時齊王田建，齊襄王之子，前264年至前221年在位。趙威后：趙孝成王之母，即《觸龍說趙太后》中的趙太后。問：聘問。

[2]發：啟封。

[3]恙（yànɡ）：這里指災害。

[4]說：通“悅”。

[5]處士：指有道德才能而隱居不做官的人。鐘離子：齊國處士，復姓鐘離。

[6]食（sì）：拿東西給人吃。

[7]衣（yì）：給人衣服穿。

[8]不業：不讓他成就功業。

[9]葉（Shè）陽子：齊國處士，復姓葉陽。

[10]息：養育。

[11]北宮之女嬰兒子：齊國有名的孝女，姓北宮，名嬰兒子。

[12]環瑱（tiàn）：泛指女子的裝飾品。環，耳環，手鐲。瑱，作耳飾的玉。

[13]不朝：不上朝。按古代婦女有封號的才能上朝。這里實指不給封號。

[14]子：動詞，當作子女。

[15]於（Wū）陵：齊邑名，在今山東鄒平東南。子仲：人名。齊隱士。

【譯文】

齊王派遣使者去看望趙威后，書信還未啟封，威后就問使者道：“貴國的年成還好吧？百姓還好吧？齊王也好吧？”使者很不高興，說：“臣奉命問候您，現在您不問齊王，卻先問起年成和百姓來，難道把卑賤的放在前頭，把尊貴的放在后頭嗎？”威后說：“不是這樣。假如沒有收成，哪里有百姓？假如沒有百姓，哪里有國君？因此，有所詢問，難道不先問根本反而先問枝節嗎？”

于是又進一步問使者道：“齊國有個隱士叫鐘離子的，他很好吧？這個人的為人，對于有糧食的人，他給他們東西吃，對于沒有糧食的人，他也給他們東西吃；對于有衣服穿的人，他給他們衣服穿，對于沒有衣服穿的人，他也給他們衣服穿。這是一個幫助齊王撫養他的百姓的人，為什么到現在還沒有讓他成就功業呢？葉陽子很好吧？這個人的為人，哀憐那些無妻無夫的人，撫恤那些無父無子的人，賑濟那些困苦和貧窮的人，補助那些衣食不足的人。這是一個幫助齊王養育他的百姓的人，為什么到現在還沒有讓他成就功業呢？北宮氏的女兒嬰兒子很好吧？她摘掉自己的首飾，到老不嫁，來奉養父母。這是引導百姓盡孝心的人，怎么到現在還沒受到齊王接見呢？兩個賢士沒有成就功業，一個孝女沒有封號，齊王怎么能統治齊國，做萬民的父母呢？於陵子仲還在嗎？這個人的為人，對上不向齊王稱臣，對下不治理自己的家庭，對自己不謀求結交諸侯。這是一個引導百姓走上無所作為的道路的人，為什么到現在還不殺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