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為臣之道

1.五壅

原文

人主有五壅：[1]臣閉其主曰壅，[2]臣制財利曰壅，[3]臣擅行令曰壅，[4]臣得行義曰壅，[5]臣得樹人曰壅。[6]臣閉其主，則主失位；[7]臣制財利，則主失德；[8]臣擅行令，則主失制；[9]臣得行義，則主失名；[10]臣得樹人，則主失黨。[11]此人主之所以獨擅也，非人臣之所以得操也。[12]（《韓非子·主道》）

注釋

[1]壅（yōng）：障蔽，蒙蔽。[2]閉其主：指封塞君主對外界的了解。[3]制：控制?！爸曝斃敝缚刂曝斦髾唷4]擅：擅自。行令：指決策、發布和推行政令。《左傳·宣公十二年》：“晉之從政者新，未能行令?！盵5]得：能夠。行義：指施與恩惠。[6]樹人：指任命官職從而樹立黨羽。[7]失位：指君主不通下情而致使君位虛設。按：迂評本、凌本《韓非子》作“失明”，也是致使君主不通下情的意思。[8]德：恩惠。[9]失制：失去駕馭，喪失統治力。[10]失名：喪失聲譽。指由于臣下通過向官僚和民眾輸送和施舍豐厚的物質利益，導致民心歸屬臣下，整個社會輿論都將為權臣歌功頌德；這樣，君主便失去了民意支持。[11]失黨：喪失支持自己的同黨，即在官僚集團中失去追隨自己的人。[12]此：指代上述“制財利”“行令”“行義”“樹人”等權力。擅：專有。操：把持。按：此處兩個“所以”的用法都超出常規，按照慣常的用法，應該用“所”。

譯文

君主有五種壅塞：臣子堵塞了君主了解外界的渠道是第一種壅塞，臣下控制了國家的財政大權是第二種壅塞，臣下擅自決策、推行政令是第三種壅塞，臣下能夠任意施舍恩義是第四種壅塞，臣下能夠扶植和安排私黨是第五種壅塞。如果臣子堵塞了君主了解外界的渠道，那么君主就喪失了明察真實情況的能力；如果臣下控制了國家的財政大權，那么君主就喪失了樹立恩德的可能；如果臣下擅自決策、推行政令，那么君主就會喪失統治力；如果臣下能夠任意施舍恩義，那么君主就喪失聲譽；如果臣下能夠扶植和安排私黨，那么君主就會喪失支持自己的追隨者。這些都應該是由君主獨斷專行的，不是臣子可以把持的。

解說

官僚階層蒙蔽君主的方法有五種，韓非把阻斷君主正常的信息渠道擺在首位，一則這是最普遍也最容易實現的手法，二則君主往往對此難以察覺，因為君主并不是缺少信息，而是時刻充盈于耳的都是官員們精心篩選、過濾的虛假信息，君主信以為真。作為君主，不了解吏情民風，不了解真實的社會狀況，他的一切思考、決策都建立在虛假信息之上，只能誤國害民，在此過程中，權臣就有機會撈取驚人的私利和足夠的政治資本。在很大程度上，后面四種手法都是在第一種手法成功實現的前提下得以施展的。財政大權掌控在權臣的手里，賞賜便不出于君主而出于權臣，官吏追隨的便是權臣而不是君主，民眾感恩戴德的是權臣而不是君主。行政權、人事權把持在權臣手里而不是君主手里，那一定是君主被完全架空的結果。至于說到臣下能夠使用物質手段收買民心，首先是由于社會財富過度集中到權臣手里，其次是權臣擁有了極充分的權力空間，使君主無力禁止權臣的獨斷專行；而權臣收買民心以后，能使社會輿論按照自己的意圖塑造自己的政治形象，君主有可能為自己有如此賢能的臣子而滿足和自豪，他又怎能意識到這幾乎具備了人類所有美德的臣下，正在微笑著準備將君主送入墳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