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想搭理我，我看得出來。
“我是想問問你……”
孫鵬再一次打斷了我的話，“我知道你想問趙灣。”
孫鵬看起來一副文靜書生的模樣，可卻總是截人話頭，將人堵得極其不適，極其不禮貌。
上了一早上，學了將近六個小時，就等著一個小我一屆的小孩兒擺臉色、截話頭？我霎時連趙灣也不想管了，愛怎樣怎樣去吧，我不見也不聽，倒落得清靜。
我抿著嘴，一言不發，也跟著孫鵬走，他雖然一直在走，可速度好歹不快，我快步走便可跟上。
沉默許久，孫鵬再次開口，“他很喜歡你。”
我倒是沒想到愣了這么半天，他竟只憋得出這一句話，我更是話噎住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而且他崇拜你。”
又是這個詞，“崇拜”，有哪個男生表白的時候會用這樣的一個詞？又有哪個男生會同旁人形容自己心儀的女生為“崇拜”對象呢？
“他說的？”
孫鵬推了推眼鏡，低頭暗暗笑了一笑，“他不說，我們都知道。”
我不認為普通朋友能有這樣的感知力和覺察力，“他能有你這么知心的朋友，也是他的幸運了。”
孫鵬卻突然變了臉色，然后很重地一字一句，“我們不是朋友了。”
“這是什么意思？”
孫鵬頭也不回，“趙灣沒有朋友。”
“什么意思？”
孫鵬沒有再搭理我，徑直離開。
趙灣沒有朋友？
他一向心思細膩，斷不會白白拒絕他人好意，同他做朋友，應當是最容易不過的事情了。那就只能是——
他被孤立了。
想到這句話，不過短短五個字，我就感到心里一顫，不由得想知道——為什么？
在一個市重點高中，大家都忙著學習的時候，卻有一個人被孤立了，而且他性格也好，家境也好，脾氣也好。這又是為了什么？
午睡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趙灣縮在墻角，抖抖索索，那里沒有光亮，一片黑暗，我也只能摸著黑前進，走著走著，眼前的黑突然化作了粘稠的灰暗，我大聲喊著趙灣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可卻沒有人回應我，我摸著墻邊，仔細地走，滿心的懼意使我渾身發顫，可在詭異的無邊暗黑中，我亦不愿坐以待斃。
剛剛摸到墻角，趙灣的哭聲就傳入了我的耳朵，細細碎碎的，從齒縫中偷偷溜出來的哭聲。
“趙灣？”
我蹲下身，去摸他的位置。
就在我觸到趙灣面頰的那一刻，光突然亮起，映亮了他的半邊臉龐，他的眼睛明亮而干凈，含著淚水看我，頭頂的血跡還在。
“誰欺負你？”我問他。
趙灣的聲音低沉，“沒有人。”
我還想再問他什么，可卻像被扼住了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
只有趙灣的聲音，清晰明亮——
李元，什么時候嫁給我。
當爸爸將我從睡夢中叫醒的時候，我還沉浸在這陣訝異之中。
走在上學的路上，我的一顆心漂泊不定，晃得人心生不適。
“七七，你說，我如果夢見一個我不喜歡的人，這是為什么？”
七七亦未徹底清醒，朦朦朧朧之中，如同應付一般，“要么喜歡，要么討厭。”
“我不喜歡他，也不討厭他。可就是總夢見他，夢里他對我特別友好。”我支著腦袋。
七七轉頭看我，“你這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呀。”
“我為什么總是夢見他呢？”我嘆了口氣。
“既然你夢見他對你友好，如果你開心，就說明這是你希望的，不開心就是你不希望這樣。”七七慵懶的口氣，似是漫不經意地隨口亂說。
我想了想，“我倒是挺開心的……”
我話未說完，七七好似突然驚醒，瞪大了眼睛，八卦之火燃得她整個人活力旺盛，“那你就是喜歡他。”
“我沒有。我就是……”
“你就是喜歡他。”
“我沒有。”
“你就是有，快說，是誰？”七七盯著我的眼睛，眼神急切，“誰？”
“我真沒向男女朋友的方向想過。”我無奈地說，用有或者沒有的簡單辯解，七七早就不信了。即便，這就是真相，“我沒騙你，你還不知道我？什么都藏不住。”
七七一副長者模樣，“知道嗎？這就是你的潛意識，你私心里就是這么想的，就想讓他對你好。”
我……難道真的想要他娶我？
“可我真不是那么想的。”我怎么說，七七都聽不進去了，開始一個勁地猜這人是誰。
我的朋友一向較多，關系親密的男女同學均有，相較于其他女生而言，兄弟或許多一些。
猜了幾個初高中同學，見我搖頭，七七又開口，“趙灣？”
我不想騙七七，可又是真心不愿她得知，亦是說，“不是。”
七七抓我的胳膊，“快說，你夢見趙灣什么了？”
“別亂說，他一個小孩兒，我能夢見他什么？”我皺著眉，也是心神不寧。
“咱且不說你是否有意思啊，單憑這小孩兒的舉動，我就覺得他真是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七七正色道，“你如果不喜歡他，不要吊著他，也不要傷了他。”
“這是哪兒跟哪兒。”我瞪了她一眼，去看手下的英語作業，那段時間進行一輪復習，每天都會布置一些詞匯語法的題當作作業，我便利用剛來學校的這一二十分鐘寫一寫，“寫作業吧你。”
“他看你的那眼神，根本不能再溫柔了。”七七嘆了口氣，“你不可能感覺不到吧。”
我咳嗽了幾聲，七七迅速回正身子，周邊慵懶散漫的聊天聲瞬間安靜下來，是段老師來了。
是不是喜歡一個人，完全不需要問自己，更不需要問別人，一旦你問起來，就說明在懷疑。
我如今就是不相信，不相信，那就算了，這樣的“姐弟”關系，我倒也覺得舒適。
我怎會不知道趙灣的心思呢？從他那天在超市突然同我講，“他崇拜我”的那刻起，我怎么會不知道，可我要怎么回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