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說的實在是有些粗俗，卻也讓人瞧得出，這霸天對清宵，是真的寵愛。

霸天到底凡間帝王，能如此傾心于一人，在這亂世之中給得了清宵的安穩，實際上也算是無可挑剔了。

可聽了霸天此話，清宵卻是越發地有些難堪了起來。她扯了扯霸天的衣袖，用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話對霸天道：“別鬧，這里可不是凡間，他們也不曾對我如何，你何必如此？”

當皇帝是當慣了，再加上霸天一向自詡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所以便是當著這些人的面兒，他也絲毫不客氣地將清宵的手推了開來。

而后他再一次走向了泉落他們，伸手便是將泉落推搡了一把：“就是你們欺負了朕的美人兒對不對？什么龍族什么神仙，在朕的眼中，你們都是一樣的！朕今日非要讓你們知道朕的厲害不可，要讓你們往后再也不敢欺負朕的美人兒！”

他那兇神惡煞的模樣，當真有幾分駭人。

咄咄逼人的氣勢，便是當著如此諸多人的面兒，也絲毫不減，讓九曲多了幾分刮目相看。

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九曲就感覺到，一股戾氣忽而從一旁掠過，然后消失于眼前。

九曲想要探尋戾氣所發出的地方，卻感覺到眼前的霸天似是莫名地動了動。

而后，他低了頭。

一片紅色的花兒，就在他的胸口盛開。血液染頭了他的衣裳，從心臟的方向氤氳而出，飄散在這龍宮的深藍之中，隨水而散的血氣，引來了許多人的駐足和探查。

霸天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說什么。

可一股粘稠的血液，卻從他那剛剛微張的口中噴涌而出。

他的眼中帶著不可置信，帶著迷茫，帶著不甘，帶著還未反應過來的死氣，便那么直挺挺地朝著后頭仰倒了去——

“皇上——”

清宵的喊聲，在這偌大的龍宮之中，顯得格外凄厲。

可沒有人會回答她的話了，原本霸天在這主人的眼中都不過是跳梁小丑而已，又怎會有人將清宵放在眼中呢？

清宵撲到了霸天的身上，在這樣的場景下，對于霸天倒是帶著幾分情真意切：“皇上，您死了臣妾可怎么辦啊？您不要嚇唬臣妾啊，您不是說過，您會保護臣妾一輩子的嗎？！皇上，臣妾求您了，醒來啊，不要丟下臣妾一人啊！”

饒是在場之人都是見慣了生離死別的，也到底為了她這孤寡之女的凄然而有所動搖。

泉落更是上前一步，輕輕地將趴在霸天胸口，染了一身鮮血的清宵拉了一把：“他已經死了，你如此哭喊也是無濟于事。不如早早將他帶出東海，好生安葬了去。”

可清宵仿佛只沉浸在失去霸天的悲痛之中，她輕輕地推開了泉落的手，雙眼通紅地抬眸，環視了一圈周遭之人，卻并不止哪一個才是殺了霸天的胸口。

她悲涼而無助，只能沖著在場的所有人怒吼：“為什么？！為什么你們神力通天，卻連一個弱小的凡人都不肯放過？！他不過是為了護著我而說了兩句話，你們為什么要殺了他？！為什么不能給我一條活路？”

九曲從前就見過許許多多這世間的悲歡離合，更見過比清宵所遭遇的事情慘烈百倍的。

可清宵的眼淚太動人了，讓九曲一個女人幾乎感同身受。

她正想上前一步，至少將清宵拉起來。

卻聽得身后，是傲馨冰冰冷冷帶著她慣有的嘲弄的無情之聲：“什么為什么？吾東海龍族殺人還需得為什么嗎？就憑著他在吾東海的大殿咆哮，吾便有權利殺了他！區區凡人罷了，吾允他進入大殿之中觀看珊瑚祭月，已然是給了他莫大的恩典。他竟還敢在吾的大殿之中造次，是不將吾等放在眼里嗎？！”

有時候九曲真的懷疑，是不是在傲馨的眼中只有權利，只有她龍族的榮耀，再無其他？

如此冷酷的傲馨，終于讓清宵覺得自己再無希望了。

她立刻就站起了身來，撲向了傲馨，倒像是要同傲馨拼命一般：“是你們殺了他，是你們殺了他！我要替他報仇！反正我一個人在這世間也活不了了，我要替他報仇！”

螻蟻之力，怎能撼動大樹？

她甚至還沒有撲到傲馨的面前，就已然被一旁的侍衛們團團圍住，將所有的兵器都架在了她一個弱女子的脖頸之上。

“哈哈哈！”

她跪坐在地上，本精致無比的發飾，也散亂了下來。

她笑著，卻流下了凄然的淚水，眼中再無半分希望和光亮：“好啊！來啊，你們殺了我啊！殺了我，我就能去陪著霸天，我就徹底解脫了！反正你們今日也不會讓我安然無恙地走出這里了，來啊那就殺了我好了！”

她都有如此要求，傲馨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可傲馨不過才上前一步，九曲就擋在了清宵的面前。

固然她心里清楚，她和清宵之間再也不可能如同初見那般心思單純了。

可畢竟相識一場，她看不得清宵死在自己的面前：“龍女大人，請高抬貴手。她是我的朋友，我會親自將她送出東海，請您放她一條生路。”

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九曲，傲馨的眉頭皺了皺：“從你進入東海開始，就不曾對吾低過頭，甚至處處和吾對著干。怎么如今竟為了這般凡人，跪在了吾的面前？！”

傲馨似乎比起之前還生氣。

可九曲眼中，卻只有真摯：“龍女大人高高在上，自然不懂得他們這些螻蟻的苦楚。請龍女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定好生給東海開啟珊瑚，只求龍女大人放她一條生路。”

在九曲背后的清宵，不知是嚇著了還是萬念俱灰，從頭到尾，竟不再多說一句。

傲馨被九曲多次忤逆，本不該再給九曲開這個先例。

可到底，傲馨還是嘆了一口氣，仿佛連語氣都軟了幾分：“罷了。放她一條生路可以，可為了防止她再生事端，吾要將她關起來，待到珊瑚祭月的儀典結束，再交由你處置。”

這大概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九曲不能再多說什么。

清宵被帶下去的那一路上，是一言不發，仿佛已經生死由命，整個人失了靈魂。

九曲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這些龍族和上神們，卻不曾因為這一小小的插曲而有什么不同。

距離祭月儀典開啟的時間還有許多時候，九曲卻已經被推進了房間盛裝打扮。

九曲不愿為難這些伺候她的水族，倒還算是配合。

本以為應該是傲偌來接她去東海的中心，卻沒成想，還未到時間，傲馨竟是親自進來了。

傲馨一進門，泉落就變得警惕了起來，擋在了九曲的面前。

傲馨卻沒有了往日那咄咄逼人的樣子，反而對泉落都溫和了些：“放心吧，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吾不會對她如何。只是有些話想和她囑咐，你在外間等候便是。”

泉落到底是出去了，九曲對傲馨，卻沒什么好臉色：“還有什么話要說？”

傲馨坐在了九曲的跟前，伸出手，似是探了探九曲的真氣，卻被九曲擋在了血脈之外：“你要做什么？”

雖不過只一下，傲馨的眼中卻是了然之色：“沒什么。九曲，吾只是希望這一次，祭月儀典不要出任何問題。所以不管做出什么犧牲，只要能開啟赤月珊瑚，吾就會去做。”

這話里有話！

九曲皺了眉，看著傲馨的眼中越發警惕：“你要做什么？”

傲馨卻只微微一笑，眼中終于露出了九曲第一次見到的慈母之容：“九曲你只要記得，你如今是吾的女兒，吾便不會讓任何事情傷害到你。你和你的哥哥們，對于吾來說都是一樣的。不管你信不信，吾是你的母親，這事實沒有辦法改變。”

終究，傲馨還是沒有告訴九曲她是什么意思。

只是轉移了話題，教了九曲一些開啟珊瑚的方法，和這一次祭月儀典要注意的事項。

此時的傲馨，還真有幾分做母親的耐心，倒是讓九曲心里對她的怨懟稍稍平息了幾分。

傲馨甚至親自起身，將九曲那長至腰際的頭發梳理順了，給九曲挽了一個和她類似的發髻。

看著鏡子里的九曲，她的笑容越發自豪了起來：“你到真有些像是吾年輕時候的模樣。一會兒就這般出去，定能讓那些男人都看呆了眼。只是記住，便是對泉落，你也不可百分百地愛上他。他不像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否則又怎會從吾東海的不祥之人，一躍成了上神呢？九曲，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吾沒有騙你，也沒有害你。”

可縱然她說的是真的，又如何？

九曲愛著泉落，已然深入骨血。

起身的時候，九曲只覺得這一身盛裝和發髻上的釵環，壓得她有些無法喘氣。

路過長廊，似乎瞧著押送清宵的人也正與她們平行而過。

清宵的狼狽，和她的盛裝，成了鮮明的對比。

九曲的心里，就生出了一個自私至極的念頭：“若是這輩子都能不要再見到清宵，該有多好！她們之間，已然兩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