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們,也只是想要好好地活著而已!
九曲低了頭,看著泉落那蒼白的臉色,苦笑一聲:“我們現在應該怎么辦?”
外頭的火光叢叢,其實九曲是不害怕這些凡人的。她若是想脫身,再簡單不過,可她不想丟下泉落。
泉落勉力支撐著,方才能坐起身來。
可他只是看向了旁邊的那兇手麒麟,伸出手,那麒麟竟真的就將自己的腦袋湊了過來,倒像是隨意讓泉落撫摸一般!
泉落撫了撫它那紫黑色的角,看著它的眼神之中,似乎帶著幾分歉疚:“金奇,若你還有力氣,能拜托你,帶我們離開這里嗎?”
至此,看著金奇乖順地趴在了自己的面前,九曲便再也不會懷疑,泉落便是這兇手麒麟的主人這件事!
雖說這麒麟看上去不大,他們是有四個人的,不過清宵略施法術就將茗葉幻化作了一顆小樹苗,九曲也本就是一團云氣,實際上金奇背上的重量,也只有泉落和清宵而已。
“吼——”
又是一聲響徹云霄的吼叫,當金奇干脆一掌將剩下的半扇墻也拍的裂了開來,當這屋子終于在他們的身后轟然倒塌之后,外頭的嘈雜聲,卻都變成了如今看著他們這般的靜默。
“當啷——”
直到有個男人見到兇獸的真正模樣之后,連手里頭的武器都拿不穩了掉在了地上,圍繞著他們的人群,才一哄而散:“兇獸來啦!大家快跑啊!”
本就是個小鎮,所謂的看守者也不過是烏合之眾罷了。
流緣一死,便是樹倒猢猻散,誰也不愿成為金奇的蹄下亡魂。
金奇帶著他們一路破風而去,乘在金奇的背上向下望著,九曲卻瞧見方才的那鎮子竟不知怎地,湮滅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火勢騰起的熱浪,將他們周遭的空氣都加熱了一般,讓九曲的額上冒出了細密的汗水。
清宵穿好了衣裳,看著地下四散而逃的人群和那些朝著這鎮子而來的士兵們,輕嘆一聲:“到底,是咱們毀了他們的清凈生活!”
可其中的孰是孰非,又有誰能說得清呢?
忽而間,九曲便覺得自己眼前一黑,背上突然就開始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九曲!”
在泉落的驚叫聲中,九曲的眼前,一點點地變得黑暗,最終定格在了泉落那驚慌的眼神里。
她想告訴泉落她沒事,可眼前的場景,卻仿佛在虛空里扭曲變幻了一般!
“錚——”
箜篌的清鳴,讓她看向了那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是一片荷塘。
周遭騰著白色的仙氣繚繞,映的池中淡粉的荷花若隱若現。
開的最大的正中那一朵荷花旁,立著一只白羽紅冠的長喙的仙鶴。
他低著頭梳理著自己的羽毛,翅膀卻時不時地緩緩而動,仿佛在合著那箜篌的淺淺低鳴,又仿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美麗之中,忘了這世間和時間。
荷塘的盡頭,有一騰在半空里的白玉臺。
箜篌聲,便是從那玉臺之上而來:一紫衣仙子手執箜篌坐于臺上,未施粉黛卻嫌棄縈繞,衣袂飄然之間,仿佛便要隨風而去。
傾國傾城的美,大約便是如此。
饒是九曲看不清那仙子的模樣,卻也能從她婉轉清揚的曲調之中聽得出,這必然是個絕世美人兒。
而且說不出為何,對這仙子,九曲竟生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等她再靠近些的時候,卻驚然發覺,那仙子手中的箜篌,不正是泉落日日帶在身邊的那一把嗎?!
“仙子,請問——”
她不過剛剛開口,眼前卻又是一黑!
天旋地轉的感覺再度襲來,耳邊的箜篌清鳴,也忽而就變成了噼噼啪啪的燒火之聲!
困,累,還很疼。
方才不過一場夢,當真實的背上那火辣辣的痛感侵襲而來的時候,九曲才回到現實之中。
金奇已經將他們帶進了樹林之中,她的身旁有一堆篝火。她就靠在金奇的身上,還有茗葉也在她的身旁安然昏睡還未曾醒來。
那“噼噼啪啪”的聲音,便是從火堆之中傳來。
耳中還聽得見的,是身下金奇那沉重而安穩的呼吸聲。
“錚——”
如同夢中一般清淺的琴聲,仿佛就在不遠處。
九曲口有些渴,也不曾見到泉落,便強撐著起了身,發覺泉落正坐在一棵大樹之后,背對著他們,調試著那他日日帶在身邊的箜篌。
九曲不敢打擾,只是緩緩地靠近泉落,看著那真實存在的箜篌,心頭說不出是一種什么滋味。
有些奇怪,甚至還有些恐慌。
可還沒等九曲走到泉落的身邊的時候,從泉落的右邊,就走來了剛剛洗完澡,頭發還濕漉漉的清宵。
平日里的清宵總是一副高高在上得道之人的模樣,九曲還是頭一次見她這般,連衣服似乎都是隨意穿了一下,濕著頭發,眼神少了幾分平日里的嚴肅,反而多了些九曲看不懂的柔美在其中。
便是這孤男寡女的相處,她也似乎絲毫不避諱泉落,站在泉落的面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將頭發輕輕地掠過了泉落的臉,而后看向了那箜篌:“這箜篌……瞧著倒是有幾分熟悉的感覺。你們既然是去東海尋親的,又何必非要將這不必要的東西帶在身上?這箜篌對你來說很重要?”
九曲不喜歡清宵這般同泉落說話的模樣。
泉落收起了那箜篌,只是對清宵禮貌一笑:“夜色深了,早些去睡吧,今夜我來守夜,還勞煩你照顧九曲了?!?
泉落這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態度,九曲其實早就習慣了。
可那清宵的表情,卻僵硬地動了動,仍舊不肯離開泉落的身邊,反而蹲了下來,抬眸瞧著泉落那精致的臉:“泉落,你已經修成了正果,大約不記得,人間的許多規矩了吧?”
泉落不著痕跡地距離清宵遠了些,仍舊是一副冰冰冷冷的模樣:“清宵道長,有話直說便是?!?
清宵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臉都紅了紅,這才站起身來:“人界有個規矩,女子哪怕是腳被其他男子所瞧見了,都得嫁給那個男子,以保清明。可今日……你大約是將我從頭到尾都看了個便吧?泉落,你不打算給我個交代,對我負責嗎?”
這話……說的好生奇怪??!
九曲皺了眉頭,忽而就想起今日清宵懇求她別將落紅的事情說出去的模樣。
若按照她的說法,恐怕更應該負責的不是泉落,而是那流緣道長吧!
眼瞧著清宵又要靠近自己,泉落干脆起身后退一步,銀色的衣擺在空中翻飛。
他張口,在九曲不知為何莫名對他的答案有些緊張的情況下,仍舊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清宵道長誤會了,我今日什么也不曾看到。何況得道之人,早就不理凡塵俗世,所以道長也無需掛心。”
“無需掛心?!”
似是沒想到泉落會這般,那清宵道長的語調都調高了幾分:“泉落,你竟是這樣的男人?!你便是那九天上仙,又怎能做出看了女子的身體而不負責任的事情來?若我說,我定要你娶了我給我一個交代,也給我在東海的那些師門一個交代,你可還會拒絕我?”
其實清宵本也不曾說什么,而且想想泉落作為男人,是將清宵看的一清二楚,好像她說的也有道理。
可不知為何,九曲的心里,就是一股怒氣翻涌而上,讓她莫名煩躁了起來。
她害怕,害怕泉落會答應清宵,拿她和他的婚約,還作數嗎?
還是說,泉落想兩個都要?
九曲似乎都聽到了自己那緊張的心跳聲。
可泉落的聲音,仍舊清清淡淡:“抱歉,道長。我早與他人有了婚約在先,必得信守承諾才是?!?
“那我呢?”
清宵顯得有些咄咄逼人,再一次靠近泉落,直勾勾地盯著泉落的眼睛:“我難道,就這么被你看完了,自己要吞下這苦楚嗎?!”
苦楚?她能留下這一條命,都要多謝了泉落,如今竟還敢對泉落講苦楚?!
九曲別過了頭,不想再去看清宵。
而泉落的聲音,也再一次傳到了九曲的耳朵里:“若是道長一定要泉落給你一個交代的話,那么道長動手便是。挖出泉落的眼睛,變當是對道長的賠禮。不管從前還是往后,這雙眼睛看到的沒看到的,都會給你一個交代。道長看,這樣可否?”
泉落……
為了她,連眼睛都舍得下?!
可她舍不得!
九曲到底還是忍不住看向了泉落,只瞧著他那一雙清澈的眼啊,就在這夜色之中坦坦蕩蕩。
而清宵的眼中,則溢滿了淚水:“泉落,你便是寧可挖了雙目,都不愿和我在一起是嗎?!難道你看不出,我喜歡你嗎?與你有婚約之人,是九曲嗎?你愛她嗎?”
自然是愛的!
九曲挺直了胸膛,等著泉落的回答。
可泉落只是嘆了一口氣,望著清宵的眼中,竟似是帶了幾分悲憫:“求的苦,求不得也苦。所以無欲無求,才無苦。道長乃難得之女子,又何苦在泉落這殘缺之身上,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