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落魄

席上呈楊元素^[1]

分?jǐn)y如昨^[2]，人生到處萍漂泊^[3]。偶然相聚還離索^[4]，多病多愁，須信從來錯(cuò)。 尊前一笑休辭卻^[5]，天涯同是傷淪落^[6]。故山猶負(fù)平生約^[7]。西望峨眉，長(zhǎng)羨歸飛鶴^[8]。

【解讀】

熙寧七年（1074）十月作于鎮(zhèn)江。

同樣的政治傾向、同樣的漂泊流蕩、同鄉(xiāng)和同樣的思鄉(xiāng)，與老友短暫相聚后的旋即分離，油然促生出作者的天涯淪落之感和負(fù)約故山之愧。這種感愧如此強(qiáng)烈，以至將詞作上景下情和情景相生的通常作法打破了，人生萍泊蓬飄、朋友聚短離多、歸鄉(xiāng)之志難酬的深沉喟嘆在流利勁俊的直發(fā)議論、直抒胸臆中一瀉而出。其中“多病多愁，須信從來錯(cuò)”之沉痛，“西望峨眉，長(zhǎng)羨歸飛鶴”之郁悒，感人至深。金元好問說：“唐歌詞多宮體，又皆極力為之。自東坡一出，情性之外，不知有文字，真有一洗萬(wàn)古凡馬空氣象。”（《新軒樂府引》）此即“情性之外不知有文字”也；清況周頤說：“以吾言寫吾心，即吾詞也……由吾心醞釀而出，即吾詞之真也。”（《蕙風(fēng)詞話》卷一）此即“以吾言寫吾心”也。

---

[1] “席上”句：作者自杭州轉(zhuǎn)知密州，杭守楊元素亦罷任回朝，二人同行至鎮(zhèn)江，離席間作此詞。

[2] 分?jǐn)y如昨：指熙寧四年（1071）夏秋間赴杭任通判，與楊元素在京城分別。分?jǐn)y，分別。

[3] 萍漂泊：浮萍無根，隨波逐流，喻人生漂泊不定。

[4] 離索：離群索居。《禮記?檀弓上》：“吾離群而索居，亦已久矣。”索，孤獨(dú)。楊元素熙寧七年（1074）七月至杭任知州，九、十月間二人均離杭他任，相聚不過二月，故有此句。

[5] “尊前”句：意即不要推辭飲酒。

[6] “天涯”句：楊元素亦因不滿王安石新法外放各地，故有此語(yǔ)。白居易《琵琶行》：“同是天涯淪落人。”

[7] “故山”句：違背了歸鄉(xiāng)的素愿。故山，指故鄉(xiāng)。平生約，早定下的歸鄉(xiāng)之愿。嘉祐五年（1060）未出仕時(shí)，東坡就與老弟蘇轍“相約早退，為閑居之樂”（見蘇轍《逍遙堂會(huì)宿二首引》），至此十?dāng)?shù)年猶未踐約，故云。白居易《寄王質(zhì)夫》：“因話出處心，心期老巖壑……去處雖不同，同負(fù)平生約。”

[8] 峨眉：四川名山，代指作者與楊繪的家鄉(xiāng)（楊是四川綿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