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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頓足止步

  • 風起日月
  • 行走的公雞
  • 12156字
  • 2019-07-01 03:40:00

朱允炆聽聞朱權的怒吼,突然止住了哭泣,伸手以衣袖拭去面龐上的淚痕后緩緩站起身來,轉頭怒視著朱權嘶吼道:“逆賊,朕的皇后已然葬身火海,你若有膽,這便上前弒君吧。”曹國公李景隆不戰而降,燕軍進城的消息傳到宮中,朱允炆萬念俱灰下當即喝令宮中宦官軍士在奉天殿放起一把大火,年輕的皇后眼見奉天殿燃起大火,入內尋找夫君之時卻給火勢所阻,葬身其間。

朱權見到年輕的皇帝,心中忽然理解了統領千軍萬馬,殺伐決斷的朱老四為何無法面對這個年輕識淺,根本不懂帝皇權術的侄兒。在這個封建皇權至高無上的家天下時代,開國之君,洪武皇帝朱元璋詔告天下,傳位于朱允炆的遺詔的確具有難以辯駁的合理性,合法性。看到這個銳意削藩,反倒激起靖難之戰,即將失去天下的皇帝,他內心之中沒有絲毫畏懼之感,腦海中忽然回想起了他早逝的父親,那個待自己頗為親厚,將自己視若兄弟的“大哥”,那個和朱元璋,朱棣性子截然不同的懿文太子。心中恨意不知不覺間消散大半,輕嘆道:“若是你父親在世,只怕不會將他的兄弟流放蠻荒之地,更不會將他的兄弟迫得闔家自焚而死。”

朱允炆冷冷答道:“你之所以說得這般理直氣壯,是因為你從來沒有試過君臨天下的滋味。”

朱權聞言不禁語塞,心中暗自忖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秦皇漢武,洪武皇帝皆是雄才大略,心狠手辣。所謂千古傳頌的明君,唐太宗李世民,不也曾在玄武門之變殺兄逼父么?眼見朱允炆雙目之中充滿了痛恨,憤怒,悲痛之情,回想他方才言語之間提及,已然葬身奉天殿內的皇后,不禁豁然明了了這一把大火因何而起,冷冷說道:“輸了天下便要肆意縱火?你尚且保不住妻子,保不住你的女人,又如何去保住這個天下?”

朱允炆聞聽此言,不禁面色煞白,猶如被人當胸重重一拳,擊得踉蹌后退兩步。昔日忠心耿耿的臣子盡皆不在身邊,可謂眾叛親離的時刻,尚奔進殿中尋找自己的妻子死于這一把自己下令放起的大火之中,這種難以言表的悔恨與痛苦,甚至遠遠超過了自己削藩不當,失去江山的無盡失落。

秦卓峰念及燕軍即將入宮,當即揮手一掌擊在朱允炆腦后。將早已備下衣衫胡亂套在暈厥于地,任憑擺布的皇帝身上,再將其負于背上,趁著宮中大亂,混在一眾宦官,宮女,軍士中朝紫禁城外奔去。

城內守軍眼見大勢已去,紛紛聞風而降。燕王朱棣策馬率軍,順著大街直往紫禁城洪武門而來。

眼見戶部尚書夏元吉,前兵部尚書茹瑺等數十個文官肅立洪武門前,顯見得是在恭迎自己,朱棣的內心之中也不禁有些志得意滿。

正在朱棣正欲策馬步入洪武門之際,一側的文官隊列中突然搶出一人,伸手拽住了汗血馬的韁繩。

趾高氣昂,率領親兵護在朱棣馬前的親軍千戶紀綱眼見此情此景,以為此人意欲對燕王不利,當即抽出了腰間戰刀,便要將這個大膽狂徒亂刀分尸。

“燕王殿下欲先即位乎?祭太祖皇帝孝陵乎?”這個年約三旬有余,雙目炯炯有神的中年文官眼見紀綱等人惡狠狠的撲上前來,當即厲聲喝問道。

朱棣聞言腦海中頓時一清,當即喝止道:“住手。”

紀綱久在軍中,深知朱棣說一不二的性子,只得悻悻退于一側,虎視眈眈注視這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在此時此地阻撓燕王入宮的文官。

朱棣勒馬之際轉頭看了看這個膽大包天的的中年文官,冷冷問道:“你是何人?官居何職?”

只見那人躬身稟道:“下官乃翰林院編修楊榮。”

自己奉天靖難,和朝廷大軍殺得血流成河之際,卻始終不敢公然宣稱造反。究其根本還是不敢公然違背父皇遺命。改朝換代之前,前往祭奠父皇的孝陵,對于安撫文武百官之心,給那些依舊忠于侄子的官員們一個就坡下驢的臺階實在太有必要。

朱棣高踞汗血馬上,看了看近在咫尺,那宏偉的紫禁城洪武門,心中權衡再三下終于忍住了長驅直入的沖動,轉頭對一側的紀綱沉聲說道:“文武百官沒有到場的盡數拘押,待本王緩緩發落。”言罷調轉馬頭,率領一眾親兵揚長而去。

紀綱躬身一側,看著朱棣遠去的背影,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懼意,假若說昔日征戰沙場的大軍統帥使得他心生畏懼的話,已然大功告成,猶自能在皇宮前勒馬止步,保持著最后冷靜的燕王殿下,更讓他看懂了什么叫做帝王心術。

楊榮方才被紀綱拔刀威嚇,面上雖則保持鎮靜,背心依舊在不知不覺中被冷汗所浸,對紀綱及其手下自然沒有什么好臉色。

紀綱看了看洪武門前噤若寒蟬的文武官員,又饒有興致的打量了這個翰林院編修楊榮,突然大笑道:“楊大人面帶不屑之色,可是將紀某視作狐假虎威之徒?”

楊榮鼻中冷冷哼了一聲,索性給他來了個默認。

紀綱見狀也不著惱,突然輕笑道:“以紀某所見,楊大人縱然飽讀詩書,置身翰林,今日犯顏勸阻燕王殿下的冒死舉動和區區在下倒有頗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若是換了昔日被趕出學堂的落魄士子紀綱,面對這些身在翰林院,代表大明科舉第一等人物的清貴,他自然會自慚形穢。可惜當他跟隨在朱棣身側,兵不血刃攻進京師應天后的那一刻,今日的從龍功臣紀綱與往昔相比,已是判若兩人。

楊榮耳聞這個不過官居區區千戶的家伙言談之間全然不似一個粗鄙軍漢,內心之中不由頗為詫異,淡淡問道:“不知下官與你如何相提并論?”

紀綱冷冷說道:“紀某乃是賭徒,楊大人又何嘗不是以身家性命為賭注?”說到這里,嘴角噙著一絲譏誚的冷笑接道:“紀某下注在勝負未定之前,楊大人的下注卻是在亡羊補牢之后。”說到這里,轉頭對身后一眾百戶,軍士吼道:“今日未曾在宮前迎接燕王殿下的文武官員,皆可能是離間皇家骨肉的朝中奸佞,隨本官前去拿人。”言罷率領一眾轟然領命,殺氣騰騰的兵卒疾步而去,再不理會洪武門前一眾對他怒目而視他的文武官員。

應天城中,夜色籠罩下的燕王府,滿腹心事的朱棣聞得親兵稟報,說是寧王朱權求見,情不自禁的自書桌后站起身來。

身穿甲胄的朱權步入書房后當即躬身為禮,恭謹言道:“恭喜皇兄大功告成。”回想昔日自己慣稱朱棣為四哥,四下無人,兩人獨處之際甚至口呼“朱老四”,而今日口稱“皇兄”乃是因為自從燕軍兵不血刃,拿下大明京師應天的那一刻起,自己往昔與朱棣相處時的一切玩世不恭,都將隨風而去,再不回頭。

待得手下親兵奉上熱茶退出書房遠去,書房之中唯有兩人之際,朱棣終究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他呢?”

“愚弟入宮之際,只見得奉天殿大火,其人已是不知所蹤。”朱權緩緩放下茶盞,面露微笑的轉頭注視著朱棣娓娓言道。

“混賬。”朱棣聞言不禁面色陡然一沉,伸手在書桌上重重一拍,瞪視著朱權低冷冷接道:“莫非賢弟還想和為兄較量一番?”宮中大亂之時不少宦官宮女奔逃出宮,被燕軍士卒拿住,有數人曾經供認出宮之前曾遙遙見得朱權在熊熊燃燒的奉天殿前和寧王朱權相對而言。朱棣聞得朱權此刻這般語焉不詳之詞,豈能不雷霆震怒?

朱權也是千軍萬馬,尸山血海中走過幾遭的人,眼見這個未來的大明朝皇帝這般暴怒失態之色,面上絲毫不見慌亂,口中緩緩言道:“皇兄,昔年在大寧之時,小弟已然投子認輸。時至今日,早已沒有了和皇兄一較短長的資格。起兵追隨你靖難不過希望能得追隨你鞍前馬后,保全妻兒周全,做一個閑云野鶴般的逍遙王爺而已。”

朱棣聽得他這般口稱皇兄的服軟言語,回想自昔年朱權領兵追隨自己靖難以來,大軍數度和南軍大勝大敗之間,朱權昔日手下的數萬兵馬早已被自己刻意打散后劃入心腹大將朱能,邱福等人手下,而這個滑不留手的朱權從來故作不知的態度,胸中怒火情不自禁消散兩分,在書桌后緩緩坐下身來,淡淡問道:“你意究竟如何?”

“此刻京師各處城門已然盡在大軍封鎖之中,可謂插翅難飛。若是皇兄你勢必與他當面相見才肯作罷,盡可傳令大軍挨家挨戶搜查。”說到這里,朱權看了看目不轉睛瞪著自己的朱棣,輕嘆道:“以小弟所見,這般天大的難題既是難以決斷,不如便讓它隨風而去,永遠不要去當眾面對,水落石出為上。或許沒有答案,便是此事的最好答案。”

朱棣冷冷哼了一聲,皺眉沉吟不語。

夜深人靜,寧王府客廳之中,朱權看了看奉命而來的心腹將領景駿和司馬超,突然沉聲問道:“如今燕王大功告成,不日便要身登大位,你二人有何長遠打算?”

司馬超尚自沉浸在大勝的喜悅之中,當即興沖沖的站起身來答道:“屬下等自當追隨……”

景駿站起身打斷結義兄弟的話語說道:“末將兄弟二人愚鈍,實在不堪造就,數年間自沙場生還已是僥天之幸。敢請殿下格外開恩,允許末將等解甲歸田。”他年輕之時也曾胸有壯志,希望追隨寧王殿下建功立業,封官賜爵,無奈昔日耳聞目睹懿文太子朱標逝世后涼國公藍玉,宋國公馮勝,穎國公傅有德,定遠侯王弼等一干開國勛臣的凄涼下場,早已明白了什么是伴君如伴虎。昔年追隨朱權造反作亂只為報答昔日寧王殿下知遇重用之恩。目下燕軍攻入京師,燕王朱棣登上皇位已是指日可待之事,自己兄弟兩個素來是寧王心腹將領,再領兵追隨朱權,對殿下,對自己絕對是盡皆不利的下下策,故此耳聞朱權這般問話,已然隱約猜知了他的心意,當即這般答道。

司馬超聞聽結義大哥這般出乎意料的言語,不禁瞪大了一雙眼睛。在他看來自己追隨寧王,燕王殿下征戰沙場,好不容易撿回了一條老命,縱然接掌皇位的乃是燕王朱棣,也須得論功行賞,封侯賜爵,封妻蔭子吧?

朱權聽得景駿這般言語,不禁頷首嘆道:“急流勇退,謂之知機。明日本王將對皇兄言明你二人解甲歸田之意。”

司馬超雖是不明白景駿為何舍棄即將到手的榮華富貴,內心之中卻素來信服自己足智多謀的結義大哥,此時再聽得寧王殿下也是這般言語,面上雖則滿是極是不情愿的神態,也只是悶聲不再說話。

朱權眼見司馬超滿面不甘之色,站起身來走到他身側,伸手在其寬厚的肩膀處重重一拍,語重心長的說道:“正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昔日咱們征戰沙場,所求不過得以保全身家性命而已,哪里敢奢望有今日攻占京師的舉動?你今日想不明白什么是功成身退,便待你兒孫滿堂的時候再去細細想來吧。”

晨曦初露,在書房中獨坐一宿的朱棣得心腹紀綱稟報,說是京師已然全在燕軍掌握之中,那些昨日不肯到洪武門迎接王駕的文官及其一眾家屬已然被盡數拘押,心中暗自忖道:老十七所言不錯,這個天大的難題既然讓本王無從下手,那本王又何必非得苦苦追尋,自尋煩惱?主意打定后他當即傳下軍令,讓朱能,邱福等一眾守御各處城門的大將打開各處城門,放那些自大軍迫近京師,倉惶之際入城避難的百姓離城歸去。默然良久之后,朱棣終于還是沉著臉一字一頓的緩緩說道:“那就須得賢弟當機立斷,見機行事。”說到這里,情不自禁的伸手牢牢抓住朱權的衣袖說道:“總而言之,若是愚兄有幸入城,實不愿再于紫禁城內見到這個冥頑不靈的侄兒。”言及于此,雙目之中不禁泛起一縷寒光。

朱權聞得朱棣這般語焉不詳之詞,卻沒有再加追問,權衡輕重之下終于還是點頭接下了這個千難萬難,可謂九死一生的任務。當下兩人約定,四日后由朱棣率領軍中精銳前往金川門,兵臨城下再相機行事。

第二日曙光微露時分,朱權換過青衫,扮作一個落魄潦倒的讀書士子,獨自踏上了前往應天的官道。

第三日午時光景,應天城朝陽門,正陽門等一十三處城門,官道上已然擁堵不堪。城外數十里方圓的百姓已經被渡江而來的燕軍駭得魂飛魄散,為免兵兇戰亂之禍,紛紛逃離家園,扶老攜幼,朝城中涌去。

燕軍近在咫尺,京師應天早已陷入極大的混亂中,朱權混在亂民之中悄然入城,絲毫沒有引起守城軍士的注意。

漫無目的的行走在長街之上,朱權郁郁獨行著朝前走去。

待得一座極具氣魄的府邸大門映入眼簾之時,朱權仔細一打量間這才發覺,自己滿腹心事之下不知不覺間,竟是來到了昔日自己在應天城的寧王府前。

遙見王府大門緊閉,封條赫然在目,門口卻無兵卒駐守。朱權當即繞到王府后院,趁著四下無人之際縱身入內。

游目四顧之下,只見得昔日幽靜的院落中小湖依舊,四面八方荒草及膝,一派蕭索荒涼的景象。自他追隨朱棣造反作亂以來,此處府邸便給皇帝降旨封閉,數年光景之下,倒成了野鼠飛鳥的棲居樂園。

造反作亂自保,他和燕王朱棣可謂同舟共濟,可惜對于一個有可能攻破京師,君臨天下,大明開國皇帝第四個兒子的朱棣來說,他不需要,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患難與共的盟友。如若自己趁著城中大亂之際潛入皇宮,將朱允炆殺之,天知道心狠手辣的朱老四會不會反將弒君的罪名扣到自己的頭上,再打著名正言順的旗號將自己鏟除。念及昔日待自己頗為親厚的懿文太子朱標,難道面對他的兒子之時,當真便能這般當機立斷么?

緩步來到昔日和徐瑛時常釣魚為樂的湖邊樹下,朱權回想昔日在這個院中做逍遙王爺,每日里在此和徐瑛習武的樂趣,更曾在此地拜堂成親的往事,念及于此,他雖是面臨事關生死的極大難題,也渾然間仿佛置身世外,什么千軍萬馬,君臨天下,仿佛都和自己再不相關,腦海中浮現起遠在千里之外大寧,徐瑛,馮萱的音容笑貌,情不自禁的面露微笑忖道:瑛兒,漢民不知尚記得我這個老子不。

小樓上的木門無聲無息開啟間,一個身穿黑色衣衫的人影悄無聲息的走出房外,朝著湖邊獨坐的朱權而去

朱權這數年間所歷經險死還生的場面不知凡幾,來人步入三丈方圓內時已然有所察覺,待得對方猱身撲來之際,右手反揮之下,一塊早已暗自握在手中的卵石疾飛而出,直奔對方面門要害而去。于此同時身形朝一側縱去,避開對方這勢若蒼鷹撲兔般的凌厲一擊。

全力擲出的卵石猶如強弓勁弩射出的箭矢般疾飛而出,消失得無聲無息,朱權心中震駭下已然深知對方武功卓絕,站起身來細細打量駐足丈余之外來人面目,只見得鬢邊略顯白發,淵停岳屹般矗立的師傅秦卓峰,不禁一呆。

秦卓峰眼見愛徒武功勝過往昔多多,不禁滿意的略微頷首,沉聲問道:“你如何也入城來了?”原來他昔日得朱權的老師荊鯤訴說萬一江山易主,燕王朱棣登上皇位后愛徒一家可能遭逢的極大險境,早已南下而來,昨日入城后便即來到昔日的寧王府藏身落腳。

給師傅見禮后朱權當即說出了燕王前日和自己所謀,以及顧慮朱棣過河拆橋的隱憂。

秦卓峰聞言不禁長嘆一聲說道:“共患難易,同富貴難,何況此事涉及皇權。”說到這里,看了看朱權微笑說道:“好在老酸儒未雨綢繆,早已慮及此事,已然有了計較,為師此次南下而來,便是為了讓朱棣縱然君臨天下,對你和瑛兒也須得顧忌三分,不敢輕舉妄動。”

朱權眼見師傅數年不見下略顯蒼老的面容,回想老師荊鯤的深謀遠慮,心中不禁一暖,問道:“不知老師所謀何為?”

秦卓峰沉聲說道:“以老酸儒所謀,朱棣縱然身登大位,也決計不敢公然將他的侄兒殺之,廢之,既然他遣你入城,咱們便將計就計,尋個時機溜進皇宮大內,讓朱允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他的去向當今之世,唯有你一人知曉。”

夜深人靜時分,距離寧王府數條街外的曹國公府邸中,燭火照耀之下,一個來回踱步的身影映照在書房窗紙之上,顯示出了此間主人內心的惶惑不安之態。

房門輕響間,顯見得有人躡手躡足的步入房中,身穿華服的曹國公李景隆因燕軍即將兵臨城下之事內心驚懼,惶恐下早已坐立不安,以為有府中下人不得自己傳喚下擅自入內,當下也不轉身,惱怒異常的呵斥道:“滾。”

“曹國公別來無恙否?”一個男子的輕笑聲傳入耳中。

這般甚為熟悉的輕言細語,傳到李景隆耳中,卻猶如九天驚雷一般駭人心魄。他渾身一顫下霍然轉身,眼見一身青衫的寧王朱權面露微笑,大馬金刀的端坐書桌后椅上。

李景隆雖則無能,畢竟也曾統領數十萬兵馬,看了看放置于朱權身前紫檀木茶幾上的三尺長劍,腦海中登時清醒過來,面露苦笑的說道:“殿下深夜造訪,到讓下官有失遠迎了。”他識得朱權久矣,深知這個寧王殿下武功高強,數年之內和燕王朱棣屢敗朝廷大軍不說,竟還奇跡一般率領大軍千里奇襲,橫渡長江來到了京師數十里之外,自己府中雖有上百親兵,卻是遠水救不得近火,只怕呼喊之間就得血濺三尺,死于朱權劍下。

“想曹國公昔日便與我和四哥交厚,兩軍交戰,生死相搏實乃情非得已,思之豈不令人傷感。”朱權說到這里,不禁長長嗟嘆。

李景隆聽他言及自己更加畏懼的燕王朱棣,終究承受不住心中泰山壓頂般的壓力,努力凝定心神后問道:“殿下深夜到此,恐不是為了和下官敘舊吧?”

朱權沉聲說道:“四哥兵臨城下之日,只須你率軍獻城,當為大功一件。”

李景隆聞言心中大震,強自說道:“若是下官執意不肯,殿下是否便要取了在下性命?”

出乎意料之外,朱權聞言也不著惱,微微搖頭說道:“本王無須這般下策,只在城中散布謠言,說是朱老四已然許以高官厚祿,曹國公不日便要獻城歸順,做那從龍功臣。”

念及此時燕軍即將兵臨城下,城中軍民大亂,謠言滿天飛的時刻,若是這般虛實難辨的謠言傳到早已坐臥不寧的皇帝陛下耳中,自己一家老小會有什么下場已是不言而喻,李景隆面若死灰般頹然坐到太師椅中,長嘆一聲后問道:“聞得殿下這般上策,下官還有得選擇么?”

“沒有。”朱權這次的回答簡短而不容置疑,心中暗自嘆道:自朱允炆大刀闊斧的削藩以來,我和朱老四率軍反叛以來,所有置身于這場你死我活,皇權爭奪的漩渦中的任何一人,都沒有了選擇的余地。我沒有,朱老四沒有,你沒有,尚在紫禁城中的當今大明皇帝陛下,也不會有。

翌日,燕軍十余萬之眾浩浩蕩蕩而來,陳兵于應天城外。

午后時分,扮作親兵百戶,跟隨在曹國公李景隆,谷王朱橞身側的朱權駐足金川門城門樓上。原來建文皇帝朱允炆削藩之下不但將周王朱橚,齊王朱榑,代王朱桂,岷王朱楩等四位王叔廢為庶人,更曾逼得湘王朱柏不堪受辱下闔家自焚,使得谷王朱橞等一眾親王內心之中早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感,念及縱是燕王,寧王兵敗身死,自己在侄兒皇帝,以及一干腐儒手中也決計沒有善終,心中早有叛意,今日一早得曹國公李景隆暗示后,當即一拍即合,決意獻城歸降。

遙見燕王朱棣高踞汗血馬之上,率領大軍逐漸迫近金川門,朱權當即抽出腰際三尺長劍高喝道:“本王乃是寧王朱權,燕王殿下率軍而來,降順者概不殺戮。”

李景隆,朱橞兩人深知此時朱權喝明身份下自己已是騎虎難下,無路可走,當即不再猶豫,率領各自心腹的數百親兵一涌而下,殺死依舊忠于朝廷的將校士卒數十人,開關落鎖,敞開了金川門。

朱棣遙遙聞得傳自城門樓上,朱權那夾雜內力,甚是清晰的大喝,心中狂喜下傳下軍令,一萬燕軍在大將朱能的率領下一涌而前,朝著大明京師應天敞開的城門而去。

城上兵馬中雖則不乏依舊忠于朝廷的將校士卒,此時眼見曹國公,谷王兩個負責鎮守金川門的為首之人臨陣叛降,登時軍心大亂,倉促不及下幾乎沒有形成任何抵抗便給燕軍奪去城門,攻入城中。

朱棣策馬直入金川門內,對一眾尚自手持兵器,不知所措的朝廷士卒將校喝道:“本王奉天靖難而來,唯誅朝中奸佞而已,降順者概不屠戮。”

眼見越來越多,如狼似虎的燕軍士卒魚貫而入,惶然不知所措的明軍士卒將校們再聞得燕王這般言語,紛紛拋去手中兵器,跪地請降。當今皇帝陛下乃是太祖皇帝嫡親孫子,而燕王殿下卻也是太祖皇帝的第四個兒子,他們眼見燕軍大舉入城,實在搞不明白自己這般舍生忘死,究竟為何而戰?兵荒馬亂下唯有保住自己的性命方為上策。

朱棣眼見大局已定,當即傳令接連率軍入城的邱福等眾將,以及曹國公李景隆,谷王朱橞等人,讓他們率領各自兵馬前往應天其余各處城門,并下令眾將約束軍紀,若有趁亂在城中奸淫擄掠,趁火打劫者,不論軍民人等,一概當場格殺勿論,梟首示眾。

朱權眼見成千上萬的燕軍士卒奔上應天街頭,腦海中驀然回想起自北平出征之前,老和尚道衍那一局天馬行空般的棋局,心中不禁感慨萬千,喟然長嘆道:“一子錯,滿盤皆落索,步步誤,江山易主去。”言罷和喬裝做明軍千戶的師傅秦卓峰策馬狂奔而去,順著街道朝紫禁城洪武門的方向而去。

金川門失守,燕軍大舉入城的消息在城中不脛而走,數道城門的守將眼見大勢已去,紛紛率眾而降,不過半個時辰內,兩萬燕軍士卒在各自將校率領下從數道城門入城。

負責駐守自禁城的金吾衛禁軍知曉數道城門失守,登時軍心大亂,負責把守洪武門的千戶昔日多曾見過朱權上朝,眼見這位昔年便為太祖皇帝看重的寧王殿下前來,當即率眾歸降。

朱權和師傅秦卓峰疾步行走在寬闊的御道之上,遙見遠處奉天殿方向煙火升騰,不知起了什么變故,無暇顧及那些倉皇奔出,朝著紫禁城外逃去的宦官宮女,疾步順著御道朝奉天殿而去。

待得行到奉天殿階梯之下,只見這座昔日雕梁畫棟,壯闊宏偉,專為早朝文武百官朝議的大殿烈焰飛騰,已然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朱權不禁目瞪口呆,順著階梯而上,只見殿門前空闊地上一個身穿龍袍的青年淚如泉涌,伏地痛哭失聲,卻不是建文皇帝朱允炆又是誰人?

朱權眼見奉天殿火勢熊熊,難以施救,數丈之外已然覺得熱浪灼人,只怕不消個把時辰便要盡成斷壁殘垣,忍不住暴跳如雷,破口大罵道:“誰他娘放的火,若被老子捉住,非剝皮抽筋,大卸八塊不可。”在他以為,定是有那貪圖宮中財寶的宦官,軍士故意縱火下趁火打劫。

燕軍駐扎揚州之時,另一個讓朱棣,朱權不約而同頭疼的消息到來,歷城候盛庸率領麾下大軍趕到了京師應天在長江以北的門戶,浦子口,六合一帶。

朱棣深知在建文皇帝朱允炆的勤王旨意下,各地趕來的朝廷軍隊只會越來越多,當即統領大軍朝前推進。他立意要畢其功于一役,徹底擊潰盛庸所部,盡快橫渡長江天塹,兵臨京師城下。

與此同時,南軍統帥,平燕將軍盛庸聞得燕軍大舉而來,心情也絕不輕松。在他設想中,朱棣勢必掃清外圍,拿下揚州,高郵兩座重鎮后方才渡江。此兩城縱然難敵勢大的的燕軍,憑城堅守半月當非難事,自己得到足夠糧草輜重,借助長江水師之助和朱棣在江邊決戰,或許就能一舉將看似氣勢洶洶,實則也毫無退路的燕軍一舉擊潰。豈料人算不如天算,揚州,高郵接連不戰而降,反賊朱棣來得竟是如此之快,令他頗有些措手不及之感。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已降旨魏國公徐輝祖自京師應天率五萬兵馬過江增援,另命長江水師都督陳瑄歸歷城候盛庸節制,務必將反賊朱棣,朱權牢牢遏制于長江北岸,以待各路勤王兵馬合圍,欽此。”黃昏時分,一個馬不停蹄自京師應天趕過江來的中年宦官在南軍大營帥帳中宣旨道。

盛庸率領一眾麾下將校跪地接旨,聞得皇帝陛下在這個緊急關頭終于做出了正確的決定,心中不禁如釋重負。原來昔日平叛大戰皆在北方,盛庸雖奉旨統領各路朝廷大軍,負責鎮守京師應天之前長江天塹的水師卻不在此列。念及決戰在即,盛庸尚未趕到浦子口之前已然遣人回京,除了上折請罪之外,更為要緊的卻是請皇帝陛下自京師應天抽調兵馬過江增援。若是今夜旨意不到軍中的話,他已然決定大軍明日借助水師之力渡江而過,在南岸憑借長江天險將大部皆為北方人的燕軍牢牢阻遏于長江北岸,方為萬全之策。

燕軍自兵不血刃拿下揚州后,軍心大振,朱棣趁著兵鋒正銳的士氣和南軍在浦子口,六合一帶激戰兩日,雙方互有傷亡下可謂旗鼓相當。

五萬來自應天的大軍在魏國公徐輝祖的統領下尚未來到長江南岸,便即被快馬加鞭趕來的宣旨特使召回。徐輝祖心知肚明,皇帝陛下因自己的姐姐嫁于反賊朱權之故心中難免猜忌,心中縱然心不甘情不愿,也不敢公然抗旨,徒呼奈何下只得率軍怏怏折返。

浩瀚的江面上,數百艘大小不一,懸掛長江水師軍旗的戰船趁著風向,浩浩蕩蕩的朝著北岸而去。

一個年約四十許間,身材高壯,頷下虬髯的大將手按劍柄,矗立戰船船頭,遙望寬闊無垠的江面上滾滾白浪,心中也是七上八下,難以決斷。正是負責統領朝廷水師,在南岸空待兩日,卻見不到援軍到來的都督陳瑄。

眼見南岸山丘映入眼簾,陳瑄終于下定了決心,當即命坐船升起旗號,命江面上的一眾大小戰船泊岸,悄然下令手下心腹親兵攜帶自己的書信悄悄前往燕軍大營,表明自己愿意率軍歸順燕王殿下,追隨奉天靖難之意。假若當日護送慶成郡主過江談和的舉動,尚只使得他暗自腹誹朝中腐儒誤國,那么魏國公徐輝祖這數萬援軍半途而返則使得他徹底下定了決心去做一個從龍功臣。

是夜,朝廷都指揮平安降敵,援軍折返京師,水師在陳瑄的率領下叛降燕王朱棣的消息終于還是在南軍大營中不脛而走,無數的將校士卒登時軍心大亂。

盛庸獨坐帥帳之中,耳中聞得軍營中隱約可聞的紛亂吵嚷,忍不住痛心疾首的悲嘆道:“朝令夕改,焉能不敗?”

第二日,燕軍在朱棣號令之下猛攻而來。南軍十余萬人馬后有大江堵路,兼之軍心大亂,嘩變叛降者不計其數,終于被氣勢洶洶的燕軍一舉擊潰。歷城候盛庸無奈之下只得率領麾下依舊忠于朝廷的兵馬敗逃而去。

數日之后,收攏潰卒的朱棣率軍登上水師戰船,朝著南岸橫渡而去。

陳瑄的戰船之上,朱棣回望身后煙波浩渺的江面上一字排開的戰船,劈波斬浪下鼓帆而進的壯闊場面,胸中不禁豪情萬丈,側頭對一旁朱權笑道:“老十七,我等久居北方,見慣了千軍萬馬的陸戰,這般千帆破浪的景象一生怕也僅此一遭而已。”他昔年雖也曾數次渡江,無奈只得幾艘官船相隨,遠遠無法和今日這般千帆競渡的場面相提并論。

“惜乎我華夏雖有漢時博望侯張騫,定遠侯班超遠訪西域萬里之外,卻從無一支水師能自海路揚威異域。”一側觀看水師橫渡的鄭和眼見江面上一艘艘艨艟巨艦橫渡的場面,忍不住嘆息道。他雖非是漢人,然則昔日洪武皇帝朱元璋在《奉天討元檄文》中曾言道:如蒙古、色目,雖非華夏族類,然同生天地之間,有能知禮義,愿為臣民者,與中夏之人撫養無異。故此他也就自然而然的口稱我華夏。

朱棣念及昔日鄭和在北平城外擊退南軍統帥,曹國公李景隆的不世之功,當即呵呵大笑道:“想我大明人杰地靈,何物不可造之?若是有朝一日能有一支水師航行大洋之上,便由你鄭和做那威風八面的統帥之人吧。”

朱權迎著撲面而來的江風,聞聽朱棣口說什么有朝一日大明水師自海上揚威異域的話,胸中也不禁甚是激蕩,突然笑道:“四哥,那到時候咱們得造更大的船方能顯出咱們大明國威。”言罷走到船邊,打量這艘長江水師中最為龐大,都督陳瑄的旗艦,興致勃勃的說道:“海上風疾浪高,這般江船只怕經受不住呢。”

朱棣矗立船頭,腦海中陡然回想起了昔日大哥朱標病逝后,父皇曾密旨召自己還京,自己滿懷憧憬的踏足南岸之時,不料錦衣衛指揮使蔣賢奉旨而來,使得自己不得不失落北返那一幕幕往事,心中暗自忖道:長江天塹不戰而過,本王發誓,這次絕不會再空手而回。

十余日后,盡數渡過長江的燕軍兵臨鎮江城下,守將率軍歸降。兩日后,朱棣,朱權率軍進駐距離應天僅六十余里外的龍潭。

深夜之中,連綿的燕軍大營中一片寂靜。朱權緩步而來,眼見平日里率領親軍駐守朱棣帥帳四周的紀綱等人不知所蹤,邁步入帳之時不禁有些納悶。

寬大的帥帳內一片空寂,唯有燕王朱棣獨坐帥案之后,面色在燭火的掩映下頗顯兩分陰晴不定之色。眼見朱權孤身而來,他當即手指身側展顏笑道:“賢弟且坐。”

朱權落座之際耳邊傳來朱棣一聲長嘆,忍不住問道:“四哥,大軍不日便能兵臨城下,何故這般嗟嘆?”

朱棣皺眉說道:“想京師應天乃父皇經營數十年之久,城池堅固異常,人窮其謀、地盡其險、天造地設,尚有十萬城防大軍駐守,我軍若是強攻硬打,只怕損兵折將也難以輕取。”

朱權聞言不禁頷首,他昔日在帖木兒國使者前來應天之時曾陪同觀看應天城墻以及各處城門,深知這座大明帝都乃是昔日洪武皇帝朱元璋采納朱升“高筑墻”的策略,耗費無數人力,物力,財力,花了足足二十一年方始建成。筑城所用方磚皆鐫刻匠戶,監督官員名字,其固若金湯之堅實處可見一斑。只須城內守軍有足夠堅韌的意志,燕軍兵力縱然再多兩三倍,倉促之間也未必能奈何得了這座當今大明頭號堅城。

“想我兄弟奉天靖難乃是情非得已,若能兵不血刃拿下京師,于城內城外軍民豈非好事?”朱棣目注朱權娓娓言道。

所謂奉天靖難清君側之言,純屬自欺欺人的扯淡,朱權心中自然明了,聽得朱棣這般說,還是忍不住輕嘆道:“四哥所言甚是,若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法子,自為上策。若是你如朝中一干腐儒污蔑一般早有謀反之心,父皇龍殯歸天之時軍權在握,早已反之,豈能等到當今皇帝陛下削奪軍權后再行倉促起兵?”回想白日里朝中再次遣使求和之事,突然輕笑道:“四哥的意思,莫非還是自曹國公李景隆,谷王朱橞這兩個小子身上著手?”原來白日里建文皇帝朱允炆遣李景隆,朱橞為使,再次前來面見燕王朱棣,寧王朱權,許以割地求和。卻被朱棣以割地無名的理由拒絕。

朱棣面露凝重之色的點了點頭,突然站起身來對朱權鄭重一禮,語重心長的說道:“城內城外皆為我大明軍民,想父皇在天有靈,也絕不愿看到咱們同室操戈,攻城血戰,故此愚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賢弟冒險一行,前往城中勸說李景隆,朱橞兩個小子棄暗投明。”白日里跟隨李景隆前來軍營的足足有數十人之多,朱棣幾次欲找機會招降這個曹國公,顧忌人多耳雜下唯恐走漏了風聲,都是不得其便。

朱權皺眉沉吟片刻后緩緩言道:“四哥如此重托,小弟當冒險一行。”嘴里這般說,心中卻不由自主的暗暗想道:你說得這般冠冕堂皇,連朱老爺子都抬出來名正言順的壓我,當此情形之下,只怕由不得我拒絕。

朱棣聞言大喜下忍不住來回踱步,撫掌大笑道:“據城中斥候所報,咱們那個侄兒以李景隆,朱橞為將,率領兵馬駐守金川門,若是賢弟勸降成功,當為首功一件。”

首功什么的朱權當然只做笑談,聞得朱允炆竟然讓兩次兵敗,葬送朝廷大軍主力的曹國公李景隆和一個親王負責守御金川門,他也唯有對這位建文皇帝陛下的識人之明報以苦笑。

朱棣霍然頓足止步,看了看悠然端坐一側的朱權,猶豫再三后終究面露苦笑的說道:“除此之外,為兄尚有一個天大的難題,尚需賢弟出謀劃策一二。”

“想四哥你足智多謀,豈有如許多的難題?”朱權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微笑問道。

朱棣緩緩落座之際輕聲說道:“賢弟可還記得咱們那個刁蠻的堂姐,慶成郡主求和不成,離去時所說的言語?”自己數年以來和朝廷大軍激戰,昭示天下的皆是奉天靖難,誅除迫害皇室宗親的朝中奸佞的旗號,若是大哥朱標的兒子,父皇昭告天下,大明朝目下名正言順的皇帝陛下當真端坐奉天殿上,試問自己又該當如何處置?殺掉?廢除?豈不是自揭謊言,徒惹天下臣民背地里恥笑?自徹底擊潰盛庸,燕軍渡江以來,這個問題日日纏繞朱棣心頭,猶如夢魘一般揮之不去,只因這個天大的難題對他來說猶如騎虎難下,比之千軍萬馬的沙場決勝有過之而無不及。

朱權回想那日慶成郡主惱羞成怒前拂袖而去的言語,也不禁皺眉苦笑忖道:“那以四哥之意,該當如何行事方能兩全其美?”

朱棣緩緩說道:“若是李景隆二人愿為內應,城破之日愚兄希望咱們的侄兒能降下罪己詔書,退位讓賢。”這般言語他斷然不會在眾將之前宣之于口,只因朱權不但同為親王,且和自己削藩之下可謂同病相憐,故此在這般屏退左右,兩人獨處之時,他方能一吐胸中所想。

朱權轉頭注視朱棣,輕聲問道:“若是他執意不肯呢?”他也曾手握軍權鎮守一方,深知權力乃是足以改變世上所有男人的魔咒。當初朱老四收買兀良哈三族首領,結果反被自己所制之時,自己的內心之中何嘗不是曾經涌起過一絲和朱允炆決一死戰,進而問鼎天下的想法么?何況一個已然君臨天下數年之久的皇帝?朱老四設想雖好,這個當今的皇帝陛下縱然面對無力回天的局面,就會遂了他的心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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