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上李紅巖，陳東方剎住車，跳下來徑直接過李紅巖手里的豆莢，一甩手就裝到車斗子上去，一邊道：“上車，我送你回去。母羊剛生完，還在坐月子呢，不能走遠路。”

李紅巖本來還想推辭，但一聽關系到母羊，立刻不做聲了，由著陳東方把母羊和小羊都裝上車，她也緊跟著上了車斗，腳底下軟綿綿的，一低頭好么，剩下的豆秸、槐樹枝，都在車上，顯然是陳東方先去了衛生室，裝了飼料，又追上來的。

這是轉門來幫她送羊回家的呢！

“陳二哥，你們今天拉什么了？”

拖拉機效率高，但是需要耗油，在物資緊缺的年代，每年分到大隊的柴油都是有限的，所以，不是大活兒，很少用到拖拉機，一般都是用牛車、騾車的。

陳東方側了側頭，從李紅巖的角度能看到他的笑容很燦爛，略顯黝黑的膚色襯得一口牙齒雪白。

“今天割紫穗槐條子呢，拖拉機拉得快，那些人割半天，一趟就拉回來了。我去了也是在地頭上等著，正好過來送你回去。”說著略略一頓，道，“是我考慮不夠周全，忘記和你交待了。”

李紅巖哪能接受他的道歉，人家又是操心又是受累的，已經給了很大幫助了。

“陳二哥，你可別這么說。”李紅巖先客氣了一句，又笑道，“領袖說‘擅于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可也沒說過于求全，過于苛責了，那是不是就犯了左傾主義錯誤啦？”

陳東方聽著李紅巖清脆的聲音，而且，還都是表揚他的話，那真是聲音清脆婉轉，如最動聽的百靈鳥的歌聲，悅耳動聽，還讓他滿心歡喜和甜蜜。

他雙手緊緊握著拖拉機的方向盤，才能克制住自己扭頭看過去，一直看的強烈念頭，嘴巴卻根本不受控制，咧的大大的，幾乎扯到耳朵根兒上去。

他腦子里微微有些發暈，仿佛置身云端，他真想載著自己心愛的姑娘，就這么一直走下去，永遠不要到達。

但，大隊部到小李家不過二里多路，過了橋，順著河沿走一段，穿過小李家外圍的雜樹林，就到了李紅巖的家。

陳東方滿心失望，卻不得不停車，幫著把羊母子和豆莢、豆秸等都卸下車，回頭想扶一扶親愛的姑娘，可惜李紅巖自己利落得很，手一扶借力，就自己輕盈地挑下了車。

“陳二哥，進屋喝口水吧。”說著，腳步輕快地先走進去，倒了一缸子水端了出來。

陳東方掩下一瞬間的失落，連忙上前兩步，雙手接過水缸子，一口水入口，登時笑開了：“好甜！”

李紅巖微微歪了歪頭，帶一點小得意地笑：“我加了點白糖。”

陳東方嘿嘿笑著，一口氣把大半缸子白糖水喝下去，喘口氣，李紅巖扯了條毛巾遞過去，陳東方正習慣性地抬起胳膊，想用袖子擦嘴，一條毛巾遞到面前，他略略一怔，接過毛巾來，又嘿嘿一陣憨笑。

李紅巖也忍不住地笑，陳二哥真是太好笑了，傻乎乎的。

水也喝了，陳東方不想走，卻不得不走了，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叮囑李紅巖：“給羊飲水的時候，不能用井水，盡量是晾到溫乎的開水，米湯、粘粥湯更好。”

李紅巖連連點頭：“嗯嗯，我記下了。”

陳東方一步三回頭的上了拖拉機，發動著突突突地開走了。

李紅巖轉回來，找了個小缸盆洗干凈，倒了半盆白開水晾著，然后就開始洗豆莢，刷鍋、生火，準備煮豆莢。豆莢上放了箅子和挺桿兒箅簾子，然后把餅子、饅頭、咸菜碗，都放進去熥熱。

他們家人口多，每天晚上趙春芝帶著兩個兒媳婦蒸一大鍋餅子，第二天早飯、午飯，只用熥熱了就能開吃。若是活兒不太累，或者下雨天，有了功夫，才會炒菜、燉菜什么的。

熥干糧、煮豆莢，裝好鍋之后，灶里有火就不怎么用人看著了。李紅巖又動手，去屋后的小菜園子里，找了七八根黃瓜，一大把豆角，一捧辣椒，還挖了幾棵大蔥，兩三棵嫩香菜。

他們家的菜園子，李大河帶著兩個兒子伺候的殷勤用心，菜上幾乎沒有蟲子眼兒，茄子、豆角、黃瓜這些也長得好，鮮嫩嫩水靈靈的。

黃瓜洗干凈，放在南屋根兒的大水缸里鎮著，豆角摘一摘蟲子眼兒，切段，用一塊浸過水的濕籠布包了，掀開鍋蓋放進去蒸。辣椒、大蔥、香菜洗干凈切碎，加一勺子大醬或者一把咸菜絲兒一拌，就是最下飯的老虎菜。

弄完這個菜，李紅巖剝蒜瓣兒，用石臼搗成蒜泥，加入鹽、醬油醋，拌豆角的調味汁就做好了。

起身起了把手，趙春芝先抱著茉茉回來了，一進門就道：“聽你二哥說，東方那孩子替尋摸了一頭奶羊，牽回來了？”

“陳二哥剛好回來送條子碰上，幫我送回來的。”

李紅巖趕緊洗把手，過去把茉茉小丫頭接過來，給小丫頭洗洗熱的有些發紅的小手小臉，去大缸里撈了根涼生生的黃瓜，咔嚓一下掰成兩截，瓜腦袋比較嫩，遞給茉茉小丫頭磨牙，剩下大半根遞給洗了手臉的趙春芝，讓她在陰涼里坐了，順手把抱著一小截黃瓜啃得歡快的茉茉小丫頭遞給老娘。

趙春芝讓茉茉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攬著，另一只手拿著黃瓜吃著，道：“東方那孩子真不錯。”

說著，有意無意地抬眼瞥了下自家小閨女，卻見李紅巖根本沒聽到她的話，轉身進廚房，收拾午飯去了。

趙春蘭不知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默默地搖了搖頭，低頭開始逗小孫女：“茉茉啊，黃瓜好不好吃啊？看見那邊的羊了沒？”

茉茉剛才被黃瓜吸引，沒注意到院子角落里多了一對羊母子，經奶奶提醒，一看到雪白的兩只羊，就立刻興奮起來，揮舞著小手笑道：“咩……”

“咩……哈哈，是，羊就是咩咩叫。我孫女兒真伶俐。”趙春芝親了一下小丫頭的小辮兒，又道，“有了羊，茉茉就有奶喝了，幾天就把我家茉茉養的白胖兒白胖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