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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鏖戰陜北高原,東北軍連戰皆北

“圍剿”與反“圍剿”,東北軍、紅軍會戰黃土高坡

20世紀60年代,一條“胡志明小道”揚名世界。當時,南越民族解放陣線(National Liberation Front of South Vietnam,簡稱“越民陣”,實際就是越共)遭南越政府軍和美軍海、陸、空的立體封鎖。“胡志明小道”就是“越民陣”通過北越、老撾及南越、柬埔寨邊界,穿越巴特寮和“紅色高棉”的根據地而與社會主義陣營連在一起的一條重要通道。通過“胡志明小道”,“越民陣”打破封鎖,得到整個社會主義陣營的全力支持,從而贏得越南戰爭。

1936年,中國陜北蘇維埃根據地也有一條秘密通道聯結外部世界,那就是縱貫陜北黃土高原的保安—膚施(延安)—甘泉—洛川—西安的紅色通道。與“胡志明小道”相同的是,兩條道路都成功地打破敵對勢力對共產黨根據地的封鎖。不同的是,“胡志明小道”經過的巴特寮和“紅色高棉”地面,也是兄弟國家共產黨的根據地。保安—西安的紅色通道則是紅軍穿越東北軍王以哲的地面,而東北軍與紅軍原本是殺紅了眼的敵對雙方。顯然,能開通這條秘密紅色道路,是一場化敵為友的努力奮斗的結果。這種奮斗,就是采用中共黨史上所說的統一戰線策略。統一戰線是一場包羅廣泛的斗爭,它包含震天動地的戰場廝殺,更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有人從“沒有硝煙的戰爭”的字眼聯想到情報戰或諜戰。其實,槍炮的戰爭與情報戰、諜戰,都僅是其中一部分,統一戰線策略更重要的是充分貫徹黨的政策,大打攻心戰:在宣傳共同利益的基礎上,充分摸透對方的處境,掌握對方的意欲,對癥下藥,做到以誠服人、以理服人,最后達到化敵為友的目的。統一戰線,真是頂上功夫!陜北蘇維埃紅軍運用統一戰線策略,成功爭取到東北軍第六十七軍軍長王以哲,然后進一步聯絡到東北軍張學良和西北軍楊虎城,從而開通了這條秘密紅色通道。陜北蘇維埃的成功并非到此為止,既然中共蘇維埃的統一戰線團結了東北軍、西北軍,則必又進一步造成并加劇他們與蔣介石政權的矛盾。由于這種矛盾的深化,一起震驚世界的重大事變戲劇性地發生了,那就是西安事變!西安事變改變了中國的命運。

東北軍第六十七軍軍長王以哲個人與中共原本沒有矛盾。他早就認識了不少中共黨員朋友,更不用說,他軍隊中下層官兵中就有一些中共黨員和進步青年,就連身邊的副官參謀也有好幾個中共黨員。甚至在三年前,他的六十七軍還在河北時,就組建過一支共產黨領導的特務大隊。當然,東北軍本質上只是一支軍閥的部隊。當兵吃餉是絕大多數官兵的習慣性思維,他們必須接受國民黨政府的命令,參與“圍剿”當時遍布中國山區農村的蘇維埃政權和紅軍。王以哲的六十七軍也就因此卷入了“圍剿”紅軍的戰爭,而且他的對手就是徐海東的紅二十五軍!

1933年,從抗日戰場退出來的王以哲的六十七軍被調到河南駐馬店、信陽,開始了“圍剿”紅軍的戰爭,“圍剿”的對象是大別山區的蘇維埃鄂豫皖邊區。當時,張國燾已率主力紅軍長征到四川,留守根據地的就是紅二十五軍。就這樣,王以哲的六十七軍與徐海東的紅二十五軍成了“圍剿”與反“圍剿”的冤家對頭!

1935年,紅二十五軍也開始長征,轉戰到秦嶺南麓的商洛地區建立鄂豫陜根據地。六十七軍尾隨過去。這年9月,三千人規模的紅二十五軍撤出鄂豫陜邊區,甩開王以哲,北上陜甘邊區找劉志丹和陜北紅軍,最后與之會合。9月18日,延川縣永坪鎮舉行兩支紅軍會師慶典,由徐海東的紅二十五軍與劉志丹的紅二十六軍、紅二十七軍組成紅十五軍團,總兵力達七千人。原紅二十五軍軍長徐海東、政委程子華任軍團長和軍團政委,原中共陜甘邊軍事委員會主席及紅二十六軍軍長劉志丹任副軍團長兼參謀長,高崗任政治部主任。紅二十五軍參謀長戴季英沒有進入紅十五軍團,而改任新組建的西北保衛局局長。這西北保衛局就是陜甘晉省委的伴隨機構。

小說《水滸傳》中提到梁山頻繁發生排座次的事件。英雄好漢往往在排座次問題上表現得十分謙讓大度。但革命大會師是革命行動,不能與江湖人物的聚義相提并論。革命組織的人事安排必須由黨組織指導。其程序是:先由上級委派的朱理治、聶洪鈞、程子華三人宣布成立“中央代表團”,然后由“中央代表團”提名候選人。會師慶典前一天,9月17日,永坪鎮紅軍干部學校的教室里,由“中央代表團”主持,北方局代表、鄂豫皖省委、陜甘晉省委、紅二十五軍、西北軍委等一起召開聯席會議。會上以批判右傾為旗幟,撤銷了劉志丹的中共陜甘邊軍事委員會主席職務,改由聶洪鈞接任,并宣布了紅十五軍團領導成員的名單。

這“中央代表團”的成員中,程子華是長征前夕派到紅二十五軍任政委的,無須多說。聶洪鈞原先在上海中央局工作,9月剛從天津“空降”到陜北。這些人中,朱理治同志是最早從華北局“空降”來的領導干部。他到達陜西的時間是1935年7月,也就是在永坪會師兩個月前。朱理治原是共青團江蘇省書記,也是先從上海中央局調到北方局,然后以北方局代表的名義到陜北指導根據地“肅反”工作。紅二十五軍進入劉志丹的根據地保安縣豹子川后,也就是1935年9月7日,朱理治、郭洪濤、聶洪鈞等同志把陜北、陜甘兩邊區特委改為陜甘晉省委。就此,陜甘晉省委正式設進陜北根據地。

紅軍永坪會師大慶典后不到一個月,陜甘晉省委和西北保衛局就在陜北根據地掀起一波巨大的政治風浪,即“肅反”運動,后果相當嚴重。但就在此時,王以哲率領的六十七軍又跟過來了,形勢更加嚴重,我們把這“肅反”的話題押后再做討論。

六十七軍本來就是東北軍的勁旅,人員充足,裝備精良,擁有劉翰東的一〇七師、何立中的一一〇師、吳克仁的一一七師及周福成的一二九師。隨后,王以哲部又補充了何多筌率領的獨立第一〇五師。這獨立第一〇五師擁有的三個旅,每個旅的編制與一個師沒有差異。獨立一〇五師事實就是一個軍!王以哲接到西北“剿總”的追擊令,就率部從陜南向陜北進發。一路上,楊虎城的西北軍第十七路軍向他移交洛川、鄜縣(曾合并于洛川,今富縣)、甘泉和膚施等縣城。由于陜北紅軍采取堅壁清野、誘敵深入的方針,六十七軍的一〇七師、一一〇師、一二九師三個師沿途沒有遇到抵抗便長驅直入。六十七軍軍部及吳克仁的一一七師駐洛川,劉翰東的一〇七師駐守鄜縣,王以哲親率一一〇師、一二九師兩師進駐膚施。六十七軍一路順風,成功挺進陜北。戰報傳來,西北“剿總”大喜,任命王以哲為第一路軍總指揮,催促他繼續向北進攻。東北軍進軍陜北,標志著對陜北根據地的第三次“圍剿”開始。

紅二十五軍和六十七軍離開陜南后,“中央軍”的陳繼承出任豫鄂陜邊區綏靖主任,繼續“清剿”當地游擊隊。此時,中央紅軍突破了臘子口天險,繼續向隴東高原和陜北挺進,要與陜北紅軍會師。西北“剿總”任命騎兵軍軍長何柱國為第二路軍總指揮,尾隨紅軍進入甘肅、寧夏、陜西邊界地帶。

水土不服,首敗勞山之戰

我們提過,紅十五軍團由劉志丹的陜北紅軍紅二十六軍、紅二十七軍及來自大別山的徐海東的紅二十五軍合并而來。它改編后包含第七十五師、第七十八師、第八十一師三個師。紅七十五師是原紅二十五軍,集中了全軍最精良的裝備,而留給原陜北的紅七十八師、紅八十一師裝備略遜,但他們依然有自己的優勢。紅七十八師、紅八十一師就是原來劉志丹領導的紅二十六軍、紅二十七軍,這兩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軍隊,熟悉這里的自然環境,又能與本地老百姓打成一片。這使紅軍相對國民黨東北軍來說,有天時、地利及人和的優勢。

因此,遠道而來的王以哲的六十七軍馬上就出現了諸多問題,他遇到麻煩了。

他鄉異俗容易使軍隊產生水土不服,長驅直入便有了后顧之憂!

深入黃土高原腹地的王以哲的六十七軍依賴從洛川、鄜縣、甘泉和膚施的山間公路線提供后勤給養,這條公路成了東北軍的生命線。為保持這條生命線,六十七軍沿線排成一條長蛇陣。殊不知,這長蛇陣兩邊均是紅軍游擊隊出沒活動的區域,而長蛇陣中部的任何一點都是薄弱點,紅軍可以隨時在公路的任何地點集中優勢兵力發動突然襲擊,切斷交通。任何這類襲擊都會令東北軍第六十七軍損失慘重!

紅軍當然也有麻煩。那就是陜北貧瘠寒苦,物資極其緊缺。在此情況下,會師增加了紅軍數量,生活就必定會出現困難。尤其是此時已是秋冬時節,主力紅七十五師又來自南方,沒有御寒過冬的棉衣。好在扎根本地的紅軍眼線多,消息靈通,情報來源廣泛,加上原紅二十五軍過去與六十七軍作戰時,優待俘虜,常把俘虜教育感化后釋放回去,這自然在東北軍內部自動潛伏了地下工作者。這種地下工作者也能向紅軍提供情報。這些情報對紅軍來說都非常有用。紅軍可以借此對國民黨政府軍發起突然襲擊,奪取糧食和物資裝備,達到自己養活自己的目標。

就在紅十五軍團成立的第三天,消息來了:深入膚施的敵六十七軍一一〇師、一二九兩師急需的棉衣、裝備,正從西安起運,發往膚施。這條運輸線中有個薄弱點,那就是膚施與洛川之間的甘泉縣。甘泉縣路段崎嶇險要,東北軍防御單薄而周邊卻正是紅軍穿梭活躍的區域。運送軍需的車隊又非經過甘泉縣不可。還要知道:東北軍的這批軍需物資是他們急需的,更是紅十五軍團迫切需要的。冬季即將來臨,從南方初到陜北的紅十五軍團七十五師正愁無法解決冬裝!如何過冬的問題,對他們來說尤為急迫。但紅十五軍團想要奪取這批物資,就必定面臨如何攻克甘泉城及如何打敗援軍的問題。

聽到軍需和設備在運輸途中,王以哲立即派周福成的一二九師第六八五團從膚施南下,以圖接下車輛和物資,然后押運到膚施。考慮到第六八五團在途中還可能遭受多重攔劫,他又計劃派重兵增援。

在膚施與甘泉之間交通線上長長的一字長蛇陣要如何操作,才能防備紅軍,確保交通安全呢?王以哲費盡心機!而紅軍更有周密的安排。

針對王以哲長蛇陣存在的問題,紅十五軍團制定了作戰方案:攔腰斬斷,圍點打援!那就是用一部分兵力將首先到達甘泉城的六八五團實施包圍,并大造聲勢發起佯攻。試猜測:東北軍六八五團任務就是保護物資的,必是死守甘泉而不敢出擊,更不敢冒險上路突擊運送物資。所以紅十五軍團用來圍攻甘泉的兵力不用太多,只要虛張聲勢拖住敵軍就行,而集中全部紅軍主力在公路的險要地段伺機伏擊援軍。

9月21日,紅十五軍團從延川縣永坪鎮秘密出發,23日悄然到達甘泉西北的王家坪地區待命。

9月28日,得知東北軍六八五團接應運輸車隊到達甘泉后,原紅八十一師一部和地方武裝果然出其不意地包圍了甘泉縣城,虛張聲勢發動進攻。紅八十一師二四一團則在城北白土坡設埋伏,既防東北軍六八五團出城突圍,又打擊膚施方向來的援軍。

果然,遭遇紅軍大造聲勢的佯攻之后,甘泉守軍就緊急呼救,要求增援。王以哲接到甘泉求援后十分著急:甘泉被圍,鄜縣至膚施間的交通就中斷了,沿途分布的部隊就有被各個擊破的危險。于是他立即派何立中率領一一〇師三個團去甘泉解圍,自己南返洛川進行部署,以確保洛川與膚施間的通道。

紅十五軍團指揮部得到王以哲派出援軍沿公路南來的情報后,馬上開會研究。研究的問題就集中在:膚施到甘泉之間的公路線很長,紅軍如何選擇伏擊地點。

被紅軍稱為“活地圖”的紅十五軍團副軍團長劉志丹,提出一個伏擊援軍的理想地點:連綿不斷的大勞山和小勞山。甘泉縣城北的大、小勞山地區,群山連綿、樹木茂密,易于紅軍隱蔽埋伏。同時通往膚施的公路穿越其間,兩邊地勢險要,給伏擊一方提供了必勝的機會,一旦援軍落入伏擊圈,只能被動挨打,很難突圍。

10月1日晨,何立中的一一〇師奉命從膚施出發南下。行至三十里鋪時,何師長知道此處的九燕山(又名湫沿山)地勢險要,為確保后路的安全,他留下李東坡的六三〇團在該地守備警戒。何師長親自率師部及余下的兩個團直奔甘泉。眼看自己順利通過山高路隘、林木茂密的九燕山后,全師上下都以為險要地帶已過,不覺放下心來繼續前進。14時許,疏于防范的何立中和他的一一〇師到達大勞山西南的公路段,立刻遭到預先在此處埋伏的紅軍四面夾擊。東北軍第六十七軍與紅十五軍中的紅七十五師是內戰三年的老對手,雙方幾乎是彼此喊得出對方團營以上的軍官名字,在此次冤家路窄之際,一場血腥的絞殺在所難免。

常言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埋伏在兩邊山坡上紅軍的多位神槍手瞄準了馬匹上的最高指揮官——師長何立中!一陣槍響,何立中翻身落馬。隨著猛烈的槍聲四面響起,東北軍頓時大亂。沒多久,在小勞山村和榆樹溝口掙扎的一一〇師兩個團被紅軍分割成多個互相孤立的部分。六二九團團長楊德新指揮殘部全力向山上發起數次進攻,全部被紅軍機槍和手榴彈打下來,幾乎每個沖鋒隊都全軍覆沒。最后,楊德新親自率少量士兵拼死沖鋒時,被手榴彈炸成重傷。他擔心當俘虜而開槍自殺身亡。紅軍的騎兵發現負傷落馬的何立中和參謀長范驛洲還在頑抗時,就集中火力猛烈射擊,結果陣地上兩個東北軍最高指揮官雙雙斃命。師長何立中僅頸項一處就中彈多顆。

激戰延續了五個多小時。夜晚9時,天色昏暗,雙方士兵已無法瞄準射擊,紅軍乘機緊逼,沖上前去。此時,李東坡的六三〇團聽到槍聲趕來增援,卻遭到占據優勢地形的紅軍猛烈的阻擊。李東坡連續發起的兩次進攻都因傷亡嚴重被打退。在第二次進攻的時候,李東坡聽見伏擊圈里面槍聲已經很零落,知道大勢已去,隨即率部退回三十里鋪。此時,被困的一一〇師東北兵又餓又累,驚惶不安,在陣陣喊殺聲和勸降的政治攻勢下斗志全無。許多東北兵在大別山時,原本就是當過紅軍俘虜再被釋放歸隊的。這些人再次帶頭選擇了繳槍投降的出路。原先在前頭開路的六二八團團長裴煥彩當了俘虜。因裴煥彩屢次參與“圍剿”紅軍,他被認了出來,被戰地法庭判死刑執行槍決。

此戰,東北軍一千余人戰死,兩千三百余人當了俘虜。紅軍繳獲到長短槍三千余支、輕重機槍一百八十余挺、炮十二門、戰馬三百余匹和電臺一部,還有大批其他軍需物資。

對紅十五軍團來說,這是自永坪會師后,他們聯手打的第一次大勝仗。軍團領導徐海東和劉志丹有多高興就不用提了。不過此時,在根據地內部,因“左”傾機會主義肆虐,空降在根據地的陜甘晉省委一些極左人物閑得無聊,開始無事生非,自亂陣腳,釀出了災禍,以致劉志丹等人被捕,差點遭處決。從而,后來繼續發生的幾場戰斗就沒有劉志丹這幾位前紅軍領導參與指揮了。

極左的事情是這樣開頭的。

勞山戰斗勝利三天后,也就是1935年10月5日清晨,劉志丹接到來自陜甘晉省委的調令:“調你回瓦窯堡擔任西北軍委代理主席,指揮北線作戰。”

劉志丹馬不停蹄地回去復命。傍晚時分,當他到達安塞縣真武洞時,突然遇見往前線傳送陜甘晉省委信件的通信兵。通信兵見到這位紅十五軍團的主要領導劉志丹,忙把信件遞上。劉志丹揭開信封一看,信件內容赫然是:“已確定劉、高為反動無疑,速調劉、高回來!”劉志丹看畢,平靜地把信件交給通信兵,叮嚀他繼續奔向甘泉前線,把文件送抵紅十五軍團指揮部。這“劉、高”就是劉志丹和高崗!劉志丹知道形勢嚴重,決定星夜馳至瓦窯堡,以圖說服省委不要干傻事,立即制止“肅反”!

第二天凌晨,劉志丹剛進入省委大院,即遭保衛局逮捕。次日,前線也將高崗、習仲勛、楊森、楊琪、劉景范、馬文瑞等高級干部六十余人秘密逮捕,押至瓦窯堡保衛局(原匯川通商號,如今子長縣副食公司院內)。為錄口供,他們被戴重鐐手銬,晝夜審訊,施以酷刑。

隨后,紅二十六軍營以上軍官、陜甘邊蘇維埃政府區以上干部及一些白區過來的青年知識分子二百三十人遭到殺害。

極左的捕殺使陜北蘇區陷入人人自危的恐慌之中,陜北蘇維埃隱藏危機。

東北軍再敗榆林橋

陜甘蘇區的“肅反”當然也影響到紅十五軍團,并因此而產生了內部隱患,原紅二十六軍、紅二十七軍與紅二十五軍之間出現一些誤解和危機。但究竟是一支剛取得勞山戰斗重大勝利的軍隊,加上黨組織的堅強領導,紅十五軍團在整體上依然士氣旺盛,斗志昂揚。

相反,經過此戰,王以哲的主力一一〇師基本全軍覆沒!他遭受沉重打擊,再次栽倒在老對手紅軍的馬下。同時,王以哲經營的洛川至膚施的南北交通線處于隨時被切斷的狀態。駐守膚施的東北軍第六十七軍軍部和一二九師、駐守甘泉的一二九師第六八五團、留守洛川和鄜縣的一一七師及一〇七師之間失去了穩定的地面聯系。為了維護南北交通線的安全,王以哲決定重點部署兵力,構建榆林橋防御工事。榆林橋位于鄜縣與甘泉之間,屬鄜縣茶坊鎮。它南距鄜縣縣城十公里,距當時紅十五軍團部所在地道佐鋪(道鎮)也僅僅十余公里。進駐榆林橋并負責構筑碉堡工事的是一〇七師的六一九團團長高福源。他奉命率領本團及六二〇團的一個營在那里駐守已有半個月。榆林橋背山面水,西安到包頭的西包公路沿村而過,是洛川、鄜縣通往膚施的必經之路,加強了榆林橋,也等于加強了甘泉的防衛力量。

榆林橋不僅是維系六十七軍的南北交通的據點,也對紅十五軍團大本營道佐鋪構成威脅。如果駐道佐鋪的紅十五軍被擠出去,王以哲的南北交通就又恢復了。所以徐海東下決心集中優勢兵力,主動進攻,打一場攻堅戰拔除它。為打這一戰,徐海東三次前往榆林橋周圍觀察地形,偵察敵情。他認為,應該乘榆林橋碉堡工事尚未全部完成、火力點之間依然存在死角之際,徹底破壞它!

紅十五軍團決定:由紅七十五師主攻榆林橋,重點放在攻破守軍的東山碉堡;紅七十八師由洛河西岸渡河向榆林橋進攻;紅八十一師部署在榆林橋北面作為預備隊;鄜縣游擊隊占據西山,監視東北軍一〇七師在鄜縣的動態。

1935年10月24日晚,紅十五軍團七十五師、七十八師、八十一師和鄜縣游擊隊全部進入陣地。10月25日拂曉發起總攻,戰斗打得非常激烈。七十五師和七十八師均遭受高福源團的重火力打擊。隔河的紅七十八師雖經浴血奮戰,拼殺消滅了部署在西岸的東北軍六二〇團的一個營,但自己蒙受了相當大的損失。到了中午,戰場依然處于膠著局面。

但,一個機會終于被發現了。

高福源在榆林橋駐守的榆林橋寨子主要是面向南方,重點控制村前公路。而寨子背靠的后門山就是北山,北山山頂建有配重火力的碉堡俯瞰四周,碉堡內有防守部隊,那就是高福源的預備陣地。除榆林橋寨子的北寨門有一條路通向山頂預備陣地外,陡峭崎嶇的北山幾乎是無路可通。

午飯時間,紅十五軍團領導發覺,榆林橋寨子有人通過北寨門向山頂預備陣地送飯。根據送飯的人數與分量,估計出山頂守軍大約是一個排!

這給紅軍指揮員提供了一個希望:可以通過偷襲占領兵力不多的北山預備陣地,然后利用北山山頂碉堡居高臨下,用重火力壓制高福源的榆林橋寨子,從而出奇取勝!

徐海東把這任務交給了部署在榆林橋北面作為預備隊的八十一師!要紅八十一師師長賀晉年、政委張達志從榆林橋后面探出一條路來,利用正面激戰的槍炮聲為掩護,偷襲高福源在山頂的預備陣地,占領碉堡,從上而下攻打榆林橋寨子。

山再高再險也總有可攀登的途徑。紅八十一師就是原紅二十七軍,是活躍在陜北高原的紅軍勁旅。師長賀晉年、政委張達志特別熟悉當地道路環境和民情風俗。他們通過當地山民帶路,果然出奇兵登上險峰,出其不意占領預備陣地,然后利用碉堡里的重機槍,瞄準榆林橋寨子掃射!借地理優勢,紅八十一師成功地打垮了高福源組織的反撲,并一鼓作氣反攻占領了榆林橋寨子的北寨門,高福源手下徹底崩潰了。下午3時,戰爭結束了。

榆林橋戰役,全殲東北軍一〇七師的六一九團及六二〇團的一個營,生俘六一九團團長高福源和營以上軍官六名、營以下官兵一千八百多人,繳獲輕重機槍一百多挺,步槍兩千余支,另外,還有無線電臺一部和其他戰利品。

人們也許會問:榆林橋離一〇七師駐地鄜縣不遠,仗也打了快一天了,高福源的頂頭上司師長劉翰東怎么沒來救援?不會說是因為沒有無線電臺吧?紅軍繳獲的戰利品中分明就有“無線電臺一部”!甚至,電臺人員就成了賀晉年的俘虜,后來還成了韓先楚團的報務員。

的確,榆林橋原來配置有一部電臺。只是,恰好到要用的時候,它偏出故障了。高福源巴不得劉翰東早早發兵來救,可就是發不出信號!在電臺緊急搶修的過程中,又飛來一顆流彈,不偏不倚擊中了電臺的發報機!結果,它成了只能收聽不能發報的啞巴電臺。

實在無奈,高福源派出多名“神行太保”分路奔向鄜縣、洛川求救。但這些“神行太保”個個落入了紅軍的手中。原來徐海東早派出騎兵密植巡防,布下天羅地網。

劉翰東也是在第二天,收集到逃回鄜縣的潰兵時,才知道前一天發生的事,但為時已晚。

榆林橋之敗,又給了王以哲當頭一棒!

中央紅軍到達吳起鎮,劉志丹獲救

在同一時期,經歷戰敗教訓的不止王以哲一家。尾隨中央紅軍進入陜甘寧邊區的第二路軍總指揮何柱國,被紅軍看成眼中釘,他也麻煩不斷。9月,何柱國部下騎兵第七師第二十一團胡竟先的兩個連在靜寧青石嘴與紅軍糾纏時,被紅軍打敗。

1935年10月19日,中央紅軍長征到達吳起鎮。何柱國騎兵軍下屬的騎六師、騎三師的兩個團及國民黨軍第三十五師的馬培清團分路尾追紅軍,也逼近吳起鎮,他們幾乎成了紅軍甩不掉的“尾巴”。10月21日清晨,彭德懷在西面的平臺山設立了指揮所,決定不顧疲勞,打一場“切尾巴”戰斗。東北軍騎六師師長白鳳翔率部正面推進吳起鎮附近的頭道川、二道川之間的五里溝地帶時,落入紅軍的伏擊口袋。激戰一整天,東北軍騎三師和騎六師雖因馬匹行動快捷而逃離戰場,但都遭遇嚴重損失。第二路軍總指揮何柱國承認:傷亡一百余人,損失馱馬、戰馬很多。

而紅軍公布的戰果是:殲滅了一個團,擊潰三個團,共殲敵六百余人,俘虜一千余人,繳獲戰馬數百匹。這場“切尾巴”戰斗,切斷了長征途中一直甩不掉的“尾巴”。毛澤東很高興,揮筆為彭德懷寫詩一首:“山高路遠坑深,大軍縱橫馳奔。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

東北軍騎六師師長白鳳翔等被迫撤回。本來設在慶陽一線的東北軍騎兵軍指揮部也后撤到隴東西峰鎮。紅軍終于斬斷了尾巴。

吳起鎮是劉志丹的根據地之一,中央紅軍到達這里,卻沒有劉志丹的任何消息!正在驚訝之際,毛澤東和周恩來等中央領導找到了赤安縣游擊隊隊長張明科和原紅二十六軍騎兵團政委龔逢春。這才知道根據地出現了嚴重的狀況:劉志丹等陜北蘇區和紅軍領導遭逮捕后,下落不明!知道這情況后,中央領導內心十分沉重。于是,中央緊急派羅邁(李維漢)、賈拓夫(中革軍委總政治部白軍工作部部長)帶一個連隊紅軍和無線電臺作為先遣隊,出發找尋陜北紅軍和劉志丹。10月底,中央紅軍也向著保安方向進發。

先遣隊終于在甘泉縣下寺灣與聞訊前來迎接的郭洪濤、程子華相遇。得知劉志丹等被關押于瓦窯堡,暫時性命無憂后,羅邁立刻通過電臺向中央做了匯報。

1935年11月3日,總書記張聞天、博古、毛澤東和周恩來在甘泉縣下寺灣,召開會議,聽取聶洪鈞、郭洪濤、程子華就“肅反”問題的匯報。他們以黨中央名義下令:刀下留人!停止逮捕,停止審查,停止殺人!一切聽候中央來解決。

中共中央當即任命王首道為西北保衛局局長,與賈拓夫、劉向三一道帶一個排的兵力及一部電臺先行,去瓦窯堡接管西北保衛局,以防止事態發展惡化。由于真正的中共中央到來,原先由朱理治、聶洪鈞、程子華三人宣布的“中央代表團”自動失效。11月3日的會議還決定,紅軍成立西北革命軍事委員會,毛澤東任主席,周恩來、彭德懷任副主席。紅十五軍團編入紅一方面軍。這樣,紅一方面軍總兵力達一萬一千人。從這天開始,毛主席的稱呼就一直延續下去。當然,再過幾天開完瓦窯堡會議之后,西北革命軍事委員會就逐步地被理解為中央軍委。

11月5日,王首道、賈拓夫、劉向三接管了西北保衛局及被捕的全部人員,開始了審查和平反工作。接著,總書記洛甫代表中央任命董必武、李維漢、王首道、張云逸和郭洪濤為審理“肅反”案件的“五人小組”。隨后,“五人小組”名單改為:董必武、李維漢、博古、王首道、劉向三。這中間有兩人發生變動。其原因是必須考慮受害方的意見:郭洪濤本人是這次“肅反”事件的主持人之一,受害方對他顯然十分敏感。張云逸是大別山根據地出來的,既然事件涉及紅二十五軍與紅二十六軍、紅二十七軍的關系,自然還是另換人員更好。中央常委博古出現在“五人小組”中,表明了黨中央的重視,而劉向三則是從事第一手調查、取證、核實的重要人物。

案件審查結果宣布:這起涉及劉志丹、高崗、習仲勛等陜北紅軍及陜北蘇區領導人的“肅反”案是一起冤假錯案,是“左”傾機會主義錯誤的產物。劉志丹、高崗、習仲勛等無罪釋放,重新安排工作。犯嚴重錯誤的戴季英、聶洪鈞分別處以最后警告、嚴重警告處分。朱理治、郭洪濤各做了深刻檢查。

在大眾的視野中,“五人小組”名單中的劉向三不算知名人物。事實也的確是這樣,他不太知名的緣由,很可能是新中國成立后他一直在國務院任副部長一職,是一位一直活躍于第一線的工作人員。其實,本書一開頭提到丁玲去蘇區的途中,就有位名叫劉向三的東北軍副官,這副官劉向三就是原蘇維埃紅軍的劉向三。他那時受中共中央派遣,打入東北軍第六十七軍,以王以哲少校副官身份為掩護,從事地下交通工作。

這次中央選擇劉向三參與處理“肅反”錯案是有根據的。

劉向三本是在馮玉祥第二十六路軍的中共地下黨員。因參與季振同、董振堂、趙博生領導第二十六路軍的寧都起義而歸隊,出任紅五軍團、江西軍區無線電隊隊長。當時,著名的“龍潭三杰”李克農、錢壯飛和胡底正好轉移到江西根據地,創建了紅軍的軍委保衛局。軍委保衛局當然是負責諜報和反間諜工作的。原本就潛伏在第二十六路軍內從事地下工作的劉向三,自然十分對口地轉到紅五軍團保衛局工作,他擔任了預審科長并代理軍團保衛局的執行部長。劉向三也因此有機會接受李克農、錢壯飛和胡底這些名人的培訓和教育。

當年極左思潮一度嚴重干擾了紅軍的各項工作,保衛工作尤其如此。從事保衛局工作的劉向三,頭腦卻相對地保持清醒。他沒在當時肆虐橫行的“左”傾思潮影響下迷失自己。當時,因“左”傾機會主義思潮的泛濫,蘇區的“肅反”運動一度被濫用到毫無節制的地步:長征前夕,紅五軍團總指揮季振同同志就因“肅反”無辜地犧牲了。季振同就是寧都起義的總指揮,應該是紅軍最出色的將領之一。受季振同牽連,紅五軍團三十四師政委蔡忠也受到審查。劉向三十分熟悉蔡忠這個人,他頂住“左”的壓力,堅持實事求是,向上級提出暫不逮捕蔡忠的報告。事實證明,在長征中陣亡的蔡忠烈士是經得起考驗的;事實也證明,寧都起義的總指揮季振同更是無辜的。劉向三因此得到領導的肯定。從而,當時選中他去處理這起“肅反”錯案,是最合適的。當然,包括他自己在內,沒人會預料到,這次獲救的人當中,有一位是自己的河南鄧州籍同鄉習仲勛!他們為革命各奔南北,卻最終因這起磨難而相逢。

就在剛審理完陜北“肅反”錯案的時候,蘇區紅軍總部成立了以李克農為部長的“外交部”(西北聯絡局)。李克農的“外交部”自然是負責統戰工作的,也自然負責信息情報相關的工作。劉向三也對口地轉到“外交部”出任交際科科長。

一批榆林橋戰斗的俘虜交到劉向三的手中,讓他負責審訊。審訊敵方人員是交際科的一項日常工作。對交際科來說,通過深入敵后去刺探、監聽、偷拍照片、收買線人等獲得敵方情報當然重要,但還有更重要的,那就是審問俘虜!俘虜是送上門的無價之寶,就看你用得好不好!

交到劉向三手中的俘虜,有一名就是榆林橋戰斗中敵方的指揮官高福源上校。

高福源上校引起了領導的重視,劉向三把他及審問記錄一并上交到“外交部”領導李克農的手中。李克農正在開辦戰俘的學習班,他把高福源也編進學習班,通過開導和啟發,終于化腐朽為神奇,高福源上校派上了大用途!高福源的話題在此暫時按下不表。

王以哲、董英斌又敗直羅鎮

在此同時,情況正在發生變化。11月1日,國民黨在南京召開國民黨四屆六中全會和五大。張學良帶何柱國一道乘飛機前往。張學良帶何柱國參加國民黨中央會議的事,表明老蔣十分欣賞何柱國,也表明張學良與他彼此之間十分融洽、十分知心。事情也的確如此,許多有關東北軍的大事,張學良也都與何柱國有商有量的。比如,這次東北軍來西安的事,張學良就是聽取了何柱國的建議。原本,張學良就任武漢“剿總”副司令。1935年,因各路紅軍全部撤離根據地開始長征,蔣介石決定撤銷武漢“剿總”(即后來的武昌行營),曾提議張學良帶東北軍到貴州駐防。但何柱國覺得其中大有問題。一旦去了貴州,就等于把東北軍變成“西南軍”了,加上貴州地瘠民貧、氣候惡劣,北方人到那里也難以適應;同時東北軍也難以擺平貴州的割據豪強王家烈,將來難免摩擦不和,勢必導致軍心士氣難以維系。而此時因紅軍長征,王以哲已率第六十七軍跟蹤入陜,不如趁此機會要求將東北軍調往洛陽以西地區。自古以來,秦晉的洛陽、西安均是兵家重地。至少從目前來說,駐防豫陜一帶,一可以穩住軍心,二可以等待時機返回東北。張學良于是采納了何柱國的觀點,與蔣介石商議后,雙方一致同意撤銷武漢“剿總”,改建西北“剿總”,把大部東北軍隨王以哲之后調往到西安周邊。

1935年10月底,張學良到達南京。11月1日上午,在南京丁家橋國民黨中央黨部發生孫鳳鳴刺殺汪精衛事件。該事件讓張學良一掃四年來連連挨罵的頹氣,突然有了正面報道,人氣陡增。

原來這天清早,國民黨四屆六中全會預備會議召開。一百多名中央委員相繼步出大禮堂,一起來到中央政治會議廳門前攝影。他們分五排站立,第一排是汪精衛、張繼、張靜江、閻錫山和張學良等人。他們對面的中央安置了照相機和電影攝影機,記者和工作人員面對著這些國民黨大員站成了一個半圓形,注視著整個攝影過程。

9時35分,攝影結束。正當委員們陸續轉身走上臺階,打算入室繼續開會時,青年記者孫鳳鳴突然跨出人群,拔出手槍,對準正在轉身的汪精衛連開三槍。這三槍,槍槍命中,一槍中左臂,一槍中左頰,一槍打在背部肋骨上。最后這一槍在汪精衛身體內留下了致命的子彈頭。

汪精衛應聲倒地,場上大亂。坐在輪椅上的張靜江因驚嚇而滾倒在地上,孔祥熙則顧不上新馬褂被扯破,慌忙鉆到附近一輛汽車的底下。唯獨一輩子耍筆桿子的張繼突然猛撲到刺客身后,攔腰抱住槍手。這下倒弄慌了刺客,慌亂中的他掙扎著又開兩槍,但未傷及人。這時候,一個青年軍人急奔上前,飛腳踢落刺客的手槍。衛士這才來到張繼身邊向刺客連發兩槍,擊倒刺客。此時大家才看清那身手不凡的軍人是張學良。這場緊急事態中,一位老張和另一位小張給眾人留下了好印象。張繼雖是老朽文人,卻長得虎背熊腰,天生一股拼命三郎的架勢。他從小好勇斗狠。1903年之前,他在日本留學,就已是反清革命黨的成員。就是他與鄒容、陳獨秀等人一道,在深更半夜把大清監督學生的官員姚文甫捉奸在床。在奸官的求饒聲中,三位年輕人揮刀割了韃官的頭頂辮子!那辮子正是大清官員的政治性命!隨后一次,張繼在東京與康梁維新派對臺辯論。他一反君子動口不動手的規矩,揮拳猛揍保皇黨,打得對手落荒而逃!回國后他又是暗殺黨的頭目之一,親自出馬去刺殺王之春、慈禧和湖南巡撫等。知道內情的人,對張繼的這次表現絕不會感到意外,倒是對小張刮目相看。這些年,張學良給國人的形象糟透了。四年來,他先后丟失沈陽、長春、哈爾濱;在舉國上下要他死守錦州之際,小張又不戰而逃;兩年后張學良再次畏戰潰逃,照樣拱手把熱河送給日本人。從而在全國招致罵聲一片,被迫在一片噓聲中下野走人。這次是他首次亮給國人一個“不怕死”的好形象:雖然花拳繡腿,但在關鍵時刻派上了用場!比平常慷慨激昂、一派正人君子模樣的張靜江、孔祥熙強多了。他自然讓記者感覺一新。

當然,從人心向背的角度來說,青年記者孫鳳鳴才是民眾心目中真正的英雄!孫鳳鳴這一槍,本該結束中國歷史上頭號大漢奸的性命!只可惜,偏了一些,加上手槍子彈殺傷力太小,孫鳳鳴最終成了另一個壯志未酬的荊軻!救了汪逆一命的,不是汪逆的私黨心腹,卻是與他不同道的張繼和張學良。歷史就是這樣愛惡作劇!

由于汪精衛此時仍以反蔣的左派面孔出現,偏左媒體對他認識模糊,依然把他視為正面人物。張學良總算有了九一八事變以來第一篇正面的新聞報道。但張學良高興不起來。被紅軍在勞山戰斗中消滅的東北軍王以哲部的一一〇師,不但沒得到蔣介石的撫恤,反而連番號都被撤銷了。更有甚者,新的敗仗消息又傳來,王以哲、董英斌的東北軍在黃土高原的深壑里又吃了敗仗:五十七軍一〇九師的牛元峰師長連同他的全部官兵又報銷在保安的直羅鎮!王以哲及他的東北軍同僚董英斌又多了一筆失敗的記錄。在直羅鎮黑水寺之戰中,東北軍又敗了。

原來,西北“剿總”的參謀長晏道剛逞能,趁張學良不在西安之際發號施令,讓王以哲、董英斌夾擊集結在直羅鎮的紅一軍團和紅十五軍團,結果遭慘敗!

直羅鎮位于陜西省鄜縣西四十五公里,大會師后的主力紅軍在此集結。那時,董英斌的東北軍五十七軍駐扎直羅鎮以西的隴東慶陽、合水一帶,與駐扎在鄜縣、甘泉的王以哲六十七軍互相呼應。但因此前王以哲六十七軍與何柱國的騎兵軍均連吃敗仗,西北“剿總”副司令張學良擔心,如果前方部隊太冒進的話,就又必將遭到紅軍打擊,于是命令王以哲和董英斌兩路“圍剿”部隊就地集結,停止前進,不得隨意向紅軍開戰。此命令的含義王以哲清楚,但董英斌不見得太明白,而張學良又不好說得太露骨。

不幾天,張學良去南京開會。西北“剿總”指揮大權交到參謀長晏道剛手中。晏道剛發現紅軍主力出現在直羅鎮時,認為是個徹底“剿滅”紅軍的好機會。他來不及與張學良通報,就下達了作戰命令:董英斌五十七軍的四個師為西路,自慶陽、合水出動,經太白鎮沿葫蘆河東進;王以哲六十七軍的劉翰東一〇七師進駐甘泉牽制紅一方面軍總部,而吳克仁一一七師為東路,由洛川出發,經羊泉鎮沿葫蘆河西進,合擊紅軍。

晏道剛企圖以東西合進的辦法,將全部紅軍于圍殲葫蘆河、洛河之間的峽谷中。

董英斌接到命令后,在一〇九師駐地太白鎮召開軍事會議。會上,平素作風驍勇的一〇九師師長牛元峰自告奮勇,要帶本部人馬抄近路,從北路穿越紅軍根據地到友軍王以哲所在的洛川大本營會師。但其沿途要經過黑水寺、直羅鎮、張村驛等地,這些道路狹窄且崎嶇艱險,而且全控制在紅軍手中。軍長董英斌認為牛的方案風險太大,不可行。但董英斌的話缺乏權威性,因為他不是張學良嫡系且剛登上軍長寶座沒幾天,而這位太“牛”的牛元峰師長是張學良的親信。董軍座見拉不下面子,就只好妥協了。不過為安全起見,董英斌調撥一一一師的于一凡團歸牛元峰指揮,增加實力,配合一〇九師作戰。其實,急著要東進與六十七軍會合的不止牛元峰一人。此時,大家都希望牛師長心想事成,馬到成功。就連包括董英斌在內的“穩健派”,他們的內心甚至比牛元峰更急。其原因就在于:此時,五十七軍的四個師及何柱國騎兵軍五個師因戰線長,又處于交通不便的隴東地區,所以后勤給養出現困難。他們巴不得馬上沿葫蘆河殺過去,接通王以哲所在的洛川地面,改善改善生活!就此,董英斌采納牛元峰的建議,率五十七軍全部到達黑水寺。

作為指揮官,謹慎是好品格。五十七軍全部進駐黑水寺后,董英斌再次召開軍事會議,會上他與牛元峰約定:一〇九師作為前鋒占領直羅鎮后,牛師長必須回黑水寺軍部研究下一步行動部署。

11月20日拂曉,離開黑水寺的一〇九師就遇到且戰且退的紅軍。牛元峰不知紅軍采用的正是誘敵深入策略,反而以為紅軍是屢戰屢敗。于是,當天下午,他就毫不客氣地占領了直羅鎮。牛師長此時牛氣沖天,忘記了前一天在黑水寺會議上的約定。他不但不回軍部商量下一步計劃,反而覺得身邊多出一一一師于一凡團顯得多余。他感覺好極了,憑自己神勇無比的一〇九師對付紅軍已綽綽有余。多一個屬于別人的于一凡團,不但礙手礙腳,反而將來要被人分去一份大功。于是毫不客氣地把它退回一一一師。他還盲目地讓全師在原紅軍據點直羅鎮過夜。他不曾料到,周邊山頭布滿了包圍直羅鎮的工事,就在直羅鎮內也有通向周邊的便捷通道。

果然,第二天拂曉,直羅鎮四周山上槍聲大作,紅一軍團和紅十五軍團發起南北夾擊,把一〇八師全部人馬團團圍住。激戰到下午2時,紅軍采用穿插戰術步步逼近,原紅十五軍團的韓先楚團首先突入直羅鎮,隨后大部隊蜂擁而入,控制了基本戰場。一〇九師大部被殲,余下五百多人隨牛元峰死守一隅。東西兩路東北軍聽到牛元峰呼救,急忙逼近直羅鎮奮力營救。此時,紅軍大概是覺得,做困獸之斗的牛元峰已是死定了,不如將他暫時留下慢慢啃,于是分兵去對付援軍。紅一軍團抽出部分兵力抵御吳克仁的一一七師。該師在紅軍陣地前強攻無果。吳克仁與紅軍有過多次交鋒的經驗。他料到:此時一〇九師已是兇多吉少,如果自己繼續在陣地前遲疑不決的話,肯定不是上策!于是,他率一一七師退出戰場,返回鄜縣。紅一軍團也迅速抽回主力,轉身向西攻擊五十七軍的援軍,紅軍反守為攻,一直追殺到黑水寺,并沿途在張家灣地區殲滅了東北軍沈克的一〇六師的一個團。23日下午,絕望的牛元峰率殘部突圍,但在次日白天遭到追殲,牛元峰自殺,參謀長劉德裕被俘。團長中,石世安被殲,鄭樹藩自殺,僅馬鎮夷帶領殘部兩百多人突圍。

紅軍通報直羅鎮一仗的戰果:共殲敵一個師又一個團,俘敵五千余人。

此時,新的喜事又降臨陜北蘇維埃身上。共產國際執委會總書記季米特洛夫同志和中國駐蘇代表團王明同志已經派張浩回國。“張浩”是林育英離開莫斯科時臨時取的化名,此前是“李福生”。林育英曾經參加早期上海工人運動,參與上海三次工人起義的領導工作。林育英還有林育楠、林育容兩位堂房兄弟。其實,林育楠比林育英出名更早,他是二七大罷工的領導人。1923年,他一度與陳獨秀、蔡和森、王荷波、彭述之一道當選為中共中央五位主席團成員。而林育容就更是知名人物,他就是長征到達陜北的紅一軍團總指揮。林家三兄弟在中共黨內地位不可低估。

一路上,張浩扮成商人,頭腦中默念著一套無線電臺密碼及共產國際七大會議精神,帶著在蘇聯受過無線電臺訓練的趙玉珍,牽著駱駝,經過外蒙古回國。他們經過一個多月的艱難跋涉,于1935年11月7日到達陜北邊界的定邊縣,并很快與當地黨組織取得了聯系,得到了紅一方面軍剛到達陜北的消息。他在11月中旬到達瓦窯堡,給經歷長征的同志們帶來了好消息:蘇聯正要通過外蒙古向陜北紅軍提供援助!他還向中共中央正式移交了與共產國際秘密電臺通信的密碼。1935年12月17日,中共在瓦窯堡召開了政治局擴大會議,歡迎張浩勝利歸來。張浩在瓦窯堡會議上傳達了共產國際七大會議精神和莫斯科制定的《八一宣言》。他在這次會議上被選為政治局委員。

張浩來到陜北,也等于共產國際承認了陜北紅軍是中央紅軍的地位。張浩以國際代表的身份并以林育英的真名呼喚張國燾到陜北會師,中共中央和紅軍因此化解了一場分裂。

在南京的張學良聽到了直羅鎮的敗訊。東北軍遭遇如此慘重的失敗,他自然面上無光。他就向蔣介石報告敗訊,要求政府撥款優撫死亡的東北軍家屬和幫助重建被消滅的東北軍一〇九師和一一〇師。但是,何應欽奉蔣介石的命令,不但分文不給,反而取消了一一〇師的番號。

因此,張學良內心極其憤怒。

其實,張學良此行明顯感到自己受冷落了。當初東北易幟,他以“東北王”的身份來南京的時候,蔣介石夫婦率朝中大臣到機場迎接,沿途又是軍樂隊,又是歡呼的人群,何等風光!可是,這次張學良參加國民黨四屆六中全會到南京,下飛機時,僅有老朋友錢大鈞一人到場,何等冷清!這種巨大的反差,讓這位目中無人的“東北王”氣憤不已,他為蔣介石的翻臉無情和勢利而惱怒。

挨到國民黨四屆六中全會、五大及五屆一中全會結束后,已經是12月8日。從西安到南京開會,并選上國民黨中央執委的除張學良外,還有邵力子、楊虎城和曾擴情。駐扎同州(大荔)的另一位西北軍軍頭馮欽哉本也是熱門候選人,但因國民黨內上層文秘人員嫌他吝嗇,故意把他同時列為中央委員和中央監察委員候選人,結果是兩邊參選,兩邊票數均不夠而落選。馮欽哉為此十分懊惱。不過,張學良的心情比馮欽哉還糟。心急如焚的張副司令此時顧不得招呼同僚,獨自登專機返回西安。匆忙中,他連氣象情況都沒摸清就決定起飛。他這次南京、上海之行,聽了許多朋友的建議,有了新的想法。此時他最擔心的問題是部下因兵敗而復仇心切,那勢必賠光東北軍那點兒老本。他要穩住局面,等待機會,嘗試著找出一條與紅軍休戰的途徑。飛機一路上在云霧中盲目飛行,到河南省過孟津、河曲一帶時,因山高霧深、河谷狹窄,飛機差點兒撞在一座山上。隨后,又因傾盆大雨,飛機不得已在洛陽迫降。次日,飛機無法起飛,張學良才改乘火車到西安。

氣憤至極的張學良怒斥直羅鎮戰敗的參謀長晏道剛和軍長董英斌。因為此戰再敗,王以哲也羞愧不已。但張學良沒有向部下透露心中新產生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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