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川舔舔皸裂的嘴唇，拿著斷線的話筒，瞧著面若冰霜的江月：“你至于生這么大氣嗎？民工修個電話亭也不容易。”

江月皺眉問：“你還關心民工？你就不害怕沒命嘛？”

阿川激動了。我不害怕？當然怕啊，問題是害怕有用嗎！你弄這么大動靜，不就是特意嚇我的嗎！士可殺不可嚇，好嗎！

腎上腺素飆升的阿川終于在沉默中爆發了。他開始口述兩百字小作文：“害怕？我當然害怕！但是你問我怕死嗎？對不起，我真的不怕死！比死還難過的時刻太多了！我害怕夢想胎死腹中，我害怕咸魚永不翻身；我害怕努力付諸東流，我害怕奮斗功虧一簣；我害怕被喜歡的人傷害，也害怕輾轉失眠時的孤獨。但勞資全都熬過來了！這種猛漢會怕死嗎？嗯？會怕死嗎！”

阿川喘息微微，盡顯滿分作文學霸本色。

“……”仙子有點語塞。她不甘示弱，努力維持強勢的形象：“如果我酷刑折磨你呢？”

阿川文思如尿崩:“折磨？有什么比日復一日的備考更折磨？有什么比年復一年的加班更折磨？你恐怕不知道，隨著恐婚和少子化的蔓延，天女市迅速淪為血汗工廠，最優秀的育靈師每天工作12小時都買不起房，絕望的傭兵更是過著沒有明天的日子。即便如此，我們都因為不同的理由而堅持下來。”阿川昂起下巴，一字一頓，“生活就是酷刑，人人都是幸存者！你嚇唬誰？想要別人替你保密，你就好好央求啊，剛才沒教你嗎？連好好說話都不會，你人緣能好嗎？人緣好的話，你至于被追殺嗎？你反思過嗎？在自己身上找過原因嗎！”

阿川破口大罵，有理有據，令人信服，仙子一度試圖反駁，偏偏找不到借口，甚至漸漸松開了握緊的拳頭……

這么想來，我的人緣真的很糟糕啊——仙子也開始懷疑人生了。

“我就拆了個電話亭，你這么兇干嘛！”仙子抗議。正義的審判快讓她受不了了。

“聽聽說的是人話嗎？就拆了個電話亭？你有理唄？是電話亭先動的手唄？”阿川叉起腰。

“……”仙子無法回答，跺腳嘟囔道：“你能不能不兇我了！算我錯了行不行？”

“道歉時擠出事業線顯得有誠意。這是常識。”阿川諄諄教導。

“什么是事業線？”仙子又不明白了。

“溝。”阿川指著仙子的傲人身材，耐心解釋，“溝。”

仙子低頭一看，兩頰羞紅，咬唇狠狠踩阿川的皮鞋，長發一甩，扭頭走了。

“教學進度有點超綱了。”阿川疼的齜牙咧嘴，但是這一次，他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提著靈寵食材，阿川氣定神閑地跟上仙子，散步回家：“所以說，你的衣服怎么干得這么快？我以為你會找不到衣服穿，然后被困在浴室里。”

“你腦子里就只有這種事嗎？女孩子被困在浴室里？”江月問。

“如果是漂亮女孩子的話，”阿川承認，“是的。”

“你的前世跟我一模一樣哦。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著打扮一下，照一照鏡子……”江月譏笑阿川。

阿川的嘴唇抽搐了一下：“請允許我拒絕。”

江月端詳阿川羞恥的樣子，愉悅滿足。

“你把魚放家里了嗎？”阿川問。

“啊！我把它忘了！”江月懊惱地敲自己的腦袋，也不打招呼，直接帶阿川御風而起，筆直飛向公寓17樓。阿川抱緊購物袋，像炮彈在空中打滾：“起飛之前提個醒啊！我沒飛過啊！喂！”

兩人化作星辰飛遠，阿川的吩咐聲斷斷續續地飄來：“記得在物業門口放我下去，我要報修。門被你砍壞了。”

“噢。好。”江月答應了。

回到呼呼漏風的家里，阿川傻眼了。只見客廳已經變成汪洋大海，浴室的洪水還在不斷涌出，“嘩嘩嘩”的水龍頭依然在傾瀉，積水把阿川的廚房、衛生間都給泡了。

阿川扭頭盯江月：“你走的時候是不是沒關水龍頭？”

江月撅起嘴，狡辯：“肯定是鯤干的好事。再說了，我怎么知道會發水災啊。”

“隨手關掉水龍頭，節約每一滴水資源，難道不是常識嗎？”阿川批評道。涉及到生活常識領域，阿川具有絕對發言權。

江月推卸責任：“如果你沒有告密的話，我也不會走得那么匆忙，鯤也不會興風作浪，房子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不管，都是你的錯！”

阿川心想，臥槽，難道仙女在撒嬌？真有點走蜜運的感覺啊！

他看到客廳里的水位已經蕩漾到插座孔的高度，不時爆出電火花，惹得燈光一明一暗。他急忙關了總閘，房間頓時一片漆黑。

“干嘛？你關燈怎么找得到鯤啊？”江月激烈指責。不知道為什么，被阿川罵過幾次的她，特別想找回場子。

阿川卷起褲腿，涉水淌過客廳，回頭罵道：“不關閘會觸電啊，電器泡水會觸電，懂嗎？”

“啊？這樣啊。”江月的囂張氣焰頓時收斂。

布沙發被水泡透了，阿川趕緊把西裝掛到墻上，然后涉水去找魚，找了半天都沒找到。江月頓時緊張起來：“浴室里也找不到鯤嗎？”

阿川說：“你叫叫它。它聽得懂人話嗎？”

“它聽得懂一點。可是剛才叫不應。”江月認真回答。

阿川想了下，回到客廳到處找。江月舉著劍，緊張兮兮地替阿川照明。終于，阿川在茶幾底下找到了軟綿綿的鯤。

“我就知道。它肯定在客廳。”阿川托起軟綿綿的鯤，感覺沉重滑膩，手感特別棒。

“啊！它怎么了！是不是死了！”江月手忙腳亂地接過鯤，抱在懷里，差點哭出來，鼻音“嚶嚶”的。

“我估計是這么回事。它順著水流游進客廳，正開心的時候，水位漫過了插座孔，啪的一下，它就被電暈過去了。”阿川把鯤的皮膚指給江月看。

“怎么辦啊，好不容易從北溟救出來的！它是仙界最后一只了！”江月氣得跺腳，自責萬分，“笨死我算啦!養什么死什么。”

阿川聽得心有戚戚。

“這么厲害的神獸，不一定會死。因為它本身病懨懨，又挨了下電療，這才昏過去了。喂點靈藥補補，營養跟上來可能就好點。”阿川拿來剛買的靈寵營養餐罐頭，挑最貴的打開，交江月喂鯤。他自己跋涉到浴室去排水。

江月的裙子拖在水里，就這么坐在布沙發上，專心喂鯤吃營養餐。因為營養餐里羼有靈藥成分，竟然補充了鯤的元氣，喂了會兒，鯤就醒了，懶洋洋地甩尾巴，張嘴乞食。

在浴室忙活的阿川聽到悅耳的尖叫：“啊！它還要吃！哈哈哈哈哈！好可愛啊！”

“那就都喂給它。”阿川心中大石落地，不僅是因為鯤醒來了，更是因為他大概率續命成功——沒有阿川的正確指導，鯤能醒來嗎？鯤能康復嗎？很明顯不能！一看到可愛的寵物死掉就會難過的江月，已經非常依賴阿川的靈寵知識了。

阿川鎮定地擦著手走回客廳：“肯定是營養餐里的靈藥成分生效了。我買了十罐，夠它吃一禮拜了，明天我帶它去公司，看看能不能治它的病。”

“嗯，好。”江月專心喂魚，又被阿川帶偏了。煉化什么的，都被她拋諸腦后。

阿川續命成功。天無絕人之路，明天又能擁抱生活的不堪和茍且了。此時此刻，阿川覺得腳下就是詩和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