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穆大監在駙馬府后花園的水榭閣樓里擺了個小宴，招待來訪的宋府尹。

酒過三巡，陳靈詢問了這三年秣陵城情況，這三年倆人也是有過書信往來的，封邑里如有大事，宋府尹也會去信說明，這有部分原因是陳家在秣陵有一定影響力，另一部分原因就是穆大監在秣陵城中立下的威懾了。所以陳靈也只是以這個為開頭，宋府尹也大概說明了下，接著陳靈就將話題轉到溥戎山匪上，畢竟這匪患出的不同尋常。

“可查清那溥戎山剿匪情況及山匪來路？”

宋府尹答道：“據前方來報，是臨郡殷歸府逃過來的匪人。殷歸府臨著秣陵城，雖大江也從中而過，但其境內山多地險，可供人耕作的土地本就少，道路又不很通暢，民生多艱。去歲冬末一場大雪，有那山路倒塌，山中村民家財盡毀，無路可走，落草為寇。”宋府尹也還沒見到匪首，只得將前方發來的消息轉告陳靈。

因太祖就是遭了天災，顆粒無收落草的，孝淑皇后更是因此死于饑餓，因此對于天災，太祖是極其大方，規定但凡遭災處，縣府可先放糧賑災，后補折子。如果災患嚴重，縣府無力承擔的，周邊各縣有支援的義務。并應立即上報，各級應立即應對，接濟災民。大齊朝尊管仲主張，賑災時不直接放糧，而是以災民為庸，修繕其所，以勞換食。因此如果庫府充盈，官吏處理妥當，本應無災民落草。可這次溥戎山匪居然是因災而生的禍患，陳靈免不了細細問來：“可是因為賑災之糧不夠？”

華夏自古都有屯糧備災的策略。《禮記》有載：“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大齊朝歷經三代經營，邊境雖偶有戰事，但國家已然豐足，各地糧倉雖不能有六年之蓄，三年之蓄應是足的。固然有那貪官污吏，可每年御史臺的巡查是不曾少的，如果果真殷歸府庫空虛，那說明不止地方吏治，連朝廷中央都有敗壞之相。

“到未曾聽說，殷歸府并未向秣陵府處求援，只上書朝廷言明遭災之事及處置對策。前方回報，也只說這匪首是不愿受那勞役之苦換取食糧，因此落草流竄至我秣陵府。”那宋府尹回到。“待到蘇統領押解匪人回來，還需審問一二。”不管怎么說，都是秣陵府下發生匪盜傷人事件，影響的是宋府尹的吏治，他也是要查明真相，好向上解釋的。

“殷歸府雖窮困，但民風還算淳樸，近年來也無滋亂之事。為了逃避苦役，行殺頭之罪？這說不通。難不成是官府勞役過重，小民無法承受？”陳靈說道。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冒著性命危險也要逃避勞役，那只能是勞役比當土匪更危險。殷歸府為什么這么做？境下民反，還隱瞞不報，這是大罪，而且如果勞役過重，人丁減口，也會影響殷歸府的政績，怎么看，都沒有這么做的理由。難道殷歸府知府有問題？陳靈暗自思索著。

”下官也不得而知。不過殷歸府知府張大人，素有清名，當不會行不法事，也可能是匪首為了脫罪而攀扯他人。”宋府尹很謹慎的回答道。但又接著說：“下官已經派人去殷歸府核實，問明是否需要支援。現在也只能等匪首到案，詳加審問。”

“勞煩宋大人了，這匪亂之事，非同小可，還望大人勿怪我多事。”陳靈舉杯致歉。

宋府尹不敢托大，連忙也舉起酒杯回道：”駙馬哪里話，保境安民是下官的分內之事，一有消息，定當回報駙馬。“

“如此有勞府尹”陳靈說到，舉杯一飲而盡。她自是不會告訴宋府尹蘇統領也在查。她需要兩下校驗。

宋府尹連成不敢，恭敬的飲下杯中酒。

陳靈又問及此次被劫的村落的處置，宋府尹也一一答了，救扶的救扶，免徭役的免徭役。

“可嘆那失了勞力的幾家，怕是要難過。”宋府尹說道傷亡，也不免嘆息。農人生活不易，地里的活計重，男丁尚且賣力去干才得一年溫飽，現下傷亡十幾個壯丁，連著就是十幾戶的生計無所著落。“好在那村是劉姓聚族而居，族中也會幫襯。”

陳靈聽到，不由也暗暗記下。想著下次布施，讓家仆也到那地方看看。

地方大戶，在一些年節或災荒時期，會進行布施。陳家因著陳靈，對積德行善的事情很是上心，每年她的生辰，都會開倉放糧，布施鄉里。再過兩月就是她的生日，布施地點可以放在這劉姓村莊。

心下電轉，面上陳靈也應和著宋府尹感嘆了一番，囑咐做好善后工作。

宋府尹此次拜訪，也是有試探的意思。在有封邑的地方上任職，就等于是背著一座大山。如果分封到此的皇室貴胄知書達理還好，碰上那不講道理，胡亂指派的，也是讓人頭疼。雖然封邑的貴胄們都被限制了權利，但是只一個直達天聽的特權，就讓人投鼠忌器，路途遙遠，被告了黑狀，要申辯都要耽擱好久。

雖然這三年書信往來，陳靈并未對秣陵吏治指手畫腳，但宋府尹也不知道是因為守靈的原因還是陳靈本性如此，畢竟陳靈才名在外，從世人的角度看，如此才學，卻因駙馬之位不能入朝堂，那么在封邑里施展一番拳腳，不負自身所學，也不是說不通的。不過如今看來，陳靈此人倒是沉穩有度，不急不燥。應是比較好相處。宋府尹總算放下一半的心，另一半還得在觀察觀察這陳靈的行事手段，才好下結論。

倆人暗地里一番計較，表面上卻都不露聲色，互相恭維一番，又詩詞歌賦一番閑扯，兩下歡喜狀過罷酒宴。宋府尹有些醉意，陳靈就遣穆大監送宋府尹出了大門，門外宋府尹的家仆早已備好了馬車，仆人接過微醺的宋府尹，送上馬車。

穆大監侍立一旁恭送：“宋府尹走好。”

宋府尹因酒意微微閉著的眼睛掃到車邊的穆大監，除了陳靈，這還有一位不可小覷的，心里記下，面上依舊微醺狀點點頭，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