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人間樂事，自然不止一種。

楚國京城之中，談及樂事，無憂館該是可以一爭頭籌的。

楚國，百市街，無憂館。

“美哥哥！美哥哥！”文末連蹦帶跳的往無憂館的二樓跑，跟在后面的喻長萬邊笑邊搖頭。

無憂館的二樓，半邊是貴賓的雅室，剩下半邊和閣樓是館內主事桑晚的住處。

桑晚正目不斜視地盤腿坐在榻上對著鏡子綰發。

今天正是休店排練的日子。

“美哥哥，遲夏今日被升為校尉了！”文末喜不自勝，好像升職的是自己一樣。

“嗯。”桑晚也沒管文末，任著這個不安生的小家伙從自己胳膊下探出頭來。

“校尉是干什么？很厲害嗎？”文末在鏡子前面也照照自己。

“還好。”為了讓文末老實下來，桑晚一把將她抱到梳妝臺上。

文末也不服輸，直直對著桑晚看，“美哥哥，有人跟你說過你頭發散著的時候特別像女孩子嗎？”

“你。”眼神輕移，黛眉微挑，桑晚顰動之間有意無意的氣韻，溫雅又嬈媚。

指著桑晚的頭發，文末接著說，“這樣綰著更像。”

稍稍用力扯著文末的臉蛋兒但桑晚確實并沒有生氣，雖說文末是那個不討喜的人托付照顧的，但他挺喜歡這個孩子的。

“美哥哥，你能不能多說幾個字，話太少真的容易讓人覺得你性情孤僻。”文末不顧臉上的疼，繼續說著。

桑晚知道她是沒話找話，便回頭問看熱鬧的喻長萬，“回來了？”

“還需幾日。”喻長萬飲下最后一口茶，“今日遲夏升遷，想在你這兒慶祝一下，反正明日開館也沒什么你操心的事。”

“隨意。”說完，桑晚抱起文末上了閣樓，留下喻長萬一人自斟自酌。

“美哥哥一會兒一起吃飯的，對吧？”文末抱著桑晚的脖子，像是個掛件。

“嗯。”

“院子里的梅花要開了呢，哥哥也快回來了吧？前幾日……前幾日先生留了好多課業……”

“末兒。”桑晚把文末放到閣樓的窗邊，“不必討好。”

文末沒聽明白，怔怔地打量著桑晚好看的眉目。

桑晚不怕被人看，又何況是這個小家伙。“不必討好你哥哥。想要什么告訴他，他會更開心。”

“我想要什么？真的可以跟哥哥說？”

有多久沒見到哥哥了？一個月？兩個月？她跟著先生讀書練字畫畫，跟著桑晚識樹木花草，辨鳥獸魚蟲……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做，可總是哥哥回來時她覺得更有意思些。

桑晚微微頷首，頗像個先生。

窗外雨霧蒙蒙，幾家燈火也被浸潤的醉人。

“‘讓桑晚做我的哥哥’，這個也可以嗎？”

“為何？”

“這樣我就有兩個哥哥了！”

“遲夏、長萬，不是嗎？”

“才不是。”文末一口否定，態度堅決，“他倆是表哥，跟哥哥才不一樣。”

“兩個哥哥，很好嗎？”

“桑晚當哥哥很好。”

“真復雜。”輕輕撫著文末的頭，桑晚望向窗外笑道。

楚國，皇宮，養和殿。

“陛下，吳、趙兩家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楚正跪坐在一側，邊說著邊想今晨該是多拿上那件外氅，一夜秋雨之后果然是涼了幾分。

“足夠了。”楚王放下手里的筆，抬頭問道，“今日只你一人來了？”

“是。文末聽聞了陛下升遲夏為校尉，這幾日總是不安生，臣便多布置了些課業給她，現在想必該是在背書吧。”

“你這樣說好像是朕坑了她一樣。”不知有什么心事，楚王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末兒倒是頑皮有趣，不像……”

“不像？”

楚王剎那的慌張好在沒被楚正看到，“不像你教出來的學生。”

低頭抿嘴一笑，楚正也有不好意思的模樣，“不敢妄稱教授，這鬼靈精也教了臣不少東西呢。”

“這倒是奇了，改日進宮朕要好好問問她。”

“陛下見笑了。”

“皇叔最近怎樣？”楚王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一邊。

“自上次進宮之后，侯爺一直謹言慎行，少與王公大臣來往，一些常光顧的地方也去的少了。”

“不愧是皇叔，知道什么時候該收斂。世間事無不牽一發而動身，是該仔細些。”楚王說完抿了一口茶，換了個姿勢倚在榻上。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陛下既然早有打算，自然是靜待時機即可。”

“一句話有千萬種說法，明直總能找到讓人如飲甘泉的那一種。”

“陛下謬贊了。”

在楚正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名小仆從向楚王示意著什么。

“昨日皇后還說起有些日子不見末兒了，看來這孩子還是挺討人喜歡的。”

“文末不是能言善辯的孩子，但貴在心思細膩又懂得分寸，臣也自愧不如。”

“下次來帶著她，朕也想好好瞧瞧她。”

“是。那臣先告退了。”

見楚正走遠，楚王起身展了展腰背，“叫他來吧。”

楚國，百市街，無憂館二樓。

在遲夏不負眾望的被喻長萬的小把戲嚇到之后，慶祝宴就算開始了。文末自然是高興的忙著倒酒，桑晚嘴上不說但酒也喝的比平時多些。

忽然喻長萬站了起來，一臉神秘的笑道，“也差不多到時間了。”

座下三人抬頭看他，多少都有些驚異。

“這是你的。”說著喻長萬從角落里拿出一柄包裹嚴實的長盒子遞給了遲夏。

“給我的？”

“當然是給遲大將軍。”喻長萬調笑道。

遲夏小心翼翼打開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口素刀。

“刀？”桑晚抬頭問道。

喻長萬撇著嘴點點頭。

未及文末說話，窗外傳來幾聲巨響，抬眼望去，城郊西南的方向竟然放起了煙花。幾人湊到窗前張望，在無人注意時，喻長萬遞給了桑晚一封信。

“他倒是周全。”桑晚翻了個漂亮的白眼，利落地收好。

“青萍風動，這股風云該攪動起來了。”看著散落的煙塵，喻長萬難得正經地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