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安行躲開從天而降的圓木桌，心想：屋子太小怕是再斗下去待會兒就該塌了，好歹是一些乖巧的小輩，別傷著了。

她一把扯下橫梁上掛著的帷幔，繞過蘇青平的脖子再用力一拉，直接將他甩出了屋子。

蘇青平摔落在地，怒從心起，隨后猛地張開血盆大口，口中獠牙森森，似是想將她拆骨入腹。

安行瞇了瞇眼睛，表面上一派淡定，卻知道如果再沒有辦法就只能耗在這兒了。

不待她回神，蘇青平已是利爪掃來，盡管安行躲避及時，卻還是削去一縷烏發。

此時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異香，安行聞著直覺得嗆鼻，而這異香的源頭正是對面這只“殘食”。也不知聞久了，是否會有何奇效？

環顧四周，她在抬頭之際想到一個法子，北鶯山仙門的捕靈網可捕妖邪，前提是兩者相觸。

這只“殘食”確實厲害，安行的這一場架打的不怎開心，一點兒不占上風，與那異香想來也是有點關系的。傷口自行愈合了不知幾個輪回，安行終是將他甩上屋頂牙檐。

蘇青平被捕靈網撲在泥地上，左右撲騰半會兒無甚作用，安行便放寬了心，想來這并非是一張華而不實的網。

她蹲下身去，沖蘇青平笑笑：“讓你削我頭發。”

仙門弟子還未蘇醒，安行一一瞧過沒大問題，不過…方才看見的大石頭卻并非只是大石頭，它還是一只石棺材。

棺材里邊兒還能裝什么？

難道里面是失蹤的江呂？又或是從未出現的蘇夫人…

安行警惕地掀開棺蓋，一陣塵土飛揚的，她看到了里邊的東西。

那是三只斷手，十分干凈。

其中一只及其熟悉，說是熟悉其實是熟悉它指中的那只翡翠戒指，可不就是那蘇少奶奶江呂的！

安行心中惡寒，三只斷手皆為右手，想來是蘇青平有什么怪癖的…

旭日已升起，安行將那些弟子安置在一家客棧里，只待啟程。

她此時盤坐在客棧瓦頂上，日光打在她身上，裸露的皮膚在陽光下竟清晰的透出青黑色的紋理，旁人瞧了，怕是會覺得可怖。

瓦頂下方傳出些微的人語聲，側耳傾聽后，安行起身躍下，后尋至人群后方站定，還未開口便聽到：“…只是將她帶進北鶯山，山中那般多師兄弟在，何況還有山主…”

“北鶯山啟是說進就進的，即便是招新弟子也是要層層把關的，如今程離你輕易便帶她回山可是瞧著她好看？”

安行明白了大概，說起來她也救過他們兩次了，可這位名喚程舟的少年為何硬是不松口？

“你…你胡說什么。”仙門弟子恪守成規，對吵架這一事并不在行，話語間已是羞的滿臉通紅。

“你們只需將我帶至山門口便可…”安行擺擺手，適時說道。

眾人紛紛回頭，氣氛微凝，吵架的二人略感尷尬。

程舟也知自己言辭不當，又覺下不來臺，良久后才終是退了一步：“若不然先將她帶過守山陣，至于入山門便請師父定奪。”

“也可。”程離附和。

安行：“……”如此便解決了，果真是些孩子。

……

安行許久未來北鶯山，還是覺得一股子仙氣模樣，她不怎的喜歡。

畢竟她一個妖，也該有妖的樣子。

守山陣便是一座林子，樹木多，以術法加持，林中有巨獸，若是不知方向的人進入定會迷失。

“…這林子極密，你且跟緊我們。”一名弟子回頭提醒，又語帶疑惑：“你…可是覺得冷？”

“這日頭大了些。”安行按下兜帽，將手藏進袖兜中。

當年她過這守山陣時可沒走這般久，且越往里走林子越密了些。瞧他們的樣子似乎并沒有察覺到，又或是心中已然警覺沒有言明而已。

接著走了不多時，天暗沉下來，林子鳥語蟲鳴聲漸弱，變成死寂，只余眾人簌簌地腳步聲。

一聲尖銳的獸吼聲劃破長空，刺耳難聽，接著便是地動山搖，一股躁動的情緒從林子中蔓延開來，周圍開始變得嘈雜。程離示意停下，眾人警惕。

“怎么了？”程舟上前問道。

程離搖頭，守山陣從未這般陰邪過，以往走個一盞茶的時間便過了，現下卻像是在兜圈子。

安行在隊伍后方，只瞧見那帶頭的少年正吩咐眾人待在原地，心中思忖：如若是混進了妖邪之物，在北鶯山地界，那些上頭的人應是能很快察覺到的，只要這邪物足夠嫻靜，他們呆在原處等待救援便可。

可惜，哪有邪祟不作亂的。

聽得不知哪方的弟子一聲驚叫，“手！手！樹上有手！”

只見樹梢之上倒掛著十幾只血淋淋的斷手，鮮血低落下來，如同下起了血雨。

“地上也有！”又是一人喊道。

程離知曉情況不對，心中慌亂，卻強自鎮定：“大家別慌，這是北鶯山，師父及師叔們一定能盡快趕來，現在需要大家冷靜些作個結界，定能過去。”

不愧是領頭弟子，一句話后眾弟子皆冷靜下來，盤腿坐下聚起一個金色的結界。

安行正觀察那些斷手，程離過來說道：“姑娘，你且同我們一起吧。”

現下安行沒法子總不能強出頭，便同他們一起盤腿坐下，雙目闔起。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開始變得寂靜，只聞得人的呼吸聲。意識朦朦朧朧間，她睜開眼睛一瞧，頓時驚的向后一躲。

只見在她不過一只拳頭距離的結界外，趴著一張怪臉！

為何怪呢？因為那張臉上面長著十幾張嘴巴！

所有的嘴巴一張一合，似是在交談著，而怪臉的眼睛正緊緊的盯著她，見她看見了自己，那嘴巴竟十分有默契的同時咧開，似是在獰笑。

安行抬眼掃向四周，果然，在結界外，有十幾張這樣的怪臉趴在上面，密密麻麻，幾乎堵的密不透風。

逐漸的有弟子驚叫聲傳來，那些怪臉像是聽見了竟都咧開了大嘴，似是十分樂意聽見別人的驚恐聲，帶著倒鉤的爪子一下又一下的砸向結界。

程離面色凝重，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紙，抵至眉心口中念咒，隨后向空中一拋。火星四濺，那些怪臉見著這符紙紛紛尖叫避開，可待符紙燃盡后又聚攏了來，滿臉的嘴巴似是咧的更大了。

眼見怪臉就要沖破結界，突然一陣笛聲傳來。

笛聲極為熟悉，安行下意識的看向程離，卻見程離手中持劍，哪來的笛子？

外面的怪臉聽著笛聲，先是一愣后皆是臉色大變，慌忙逃竄，只一瞬便不見了蹤影。

安行真是瞠目結舌，恨不得鼓個掌。

結界外，紫衣玉冠的男子收起長笛，手一抬便去了這金罩子。

程舟面帶驚喜，行至男子跟前拱手一揖道：“師父。”

程離收起長劍，也行一禮：“師父，可還追？”

男子搖頭，“不必，不過是些虛的，現下應是滅了形了…”

安行心中了然，原是些虛假之物，怪不得消失的這般快。

“…正主卻還在這兒。”男子淡淡然說道。

眾人一驚，面面相覷。

只見男子一揮手，一縷紫霧繞上樹梢，不多時一團重物落下。

那是包裹在一團紫霧中的斷手！

安行忽的想起先前在蘇府瞧見的石棺材，那里邊不就有三只斷手嗎。

心下豁然開朗，想是棺中的哪只斷手邪氣未散，心中又有不甘，便趁他們不注意一同跟了來。

安行明白，程離他們可不明白，只當是普通的妖物，沒再多問。

紫衣男子轉了轉手中的長笛，突然看向了安行這個方向。

程離這才想起道：“啟稟師父，我們在江臨蘇家遇見這位姑娘，她道與山主相識，我便自作主張將她帶了來，請師父恕罪。”

安行理了理衣擺，再抬頭時卻見那男子竟向她走來。

嗯？

玉色長笛輕搭在她肩上，程離眸光一緊急忙開口：“師父！”

男子不理會，只不緊不慢道：“安，行？”

“嗯。”安行下意識應道，后反應過來：他認識我？

程離更加困惑：師父…認識這位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