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安行拍拍手上的泥土，滿意地看著地上那隆起來的地方。

那里種著她親手埋下的樹種子。

“待你結果之時，也不知我還在不在這里。”她道，“你可得長快些。”

“安行！安行！”陳紀站在苑門口叫她。

“怎么了？”

“沈師叔叫你。”

“為何？”安行問道。

陳紀搖頭，他也不清楚。

偌大的議事殿只端坐著沈頌一人，安行見他閉目養神也不打擾，余光瞥見一旁架子上擱著一本黃頁小書。

安行想到了陳紀的那第三本話本，陳紀認為就是因為那第三本被沈頌發現了，他才會被罰，因此許久都不搭理安行。可安行覺得，沈頌一定早就看到了他拋給她的話本。

隨意翻翻，卻發現這并不是話本。

“煉池，沾染邪祟氣息之物，拋入煉化，消除魔障。”

“入妖境，混沌之境，匿于巨樹之下，所捕妖邪皆入此境…”

“安行。”身后突兀響起一聲。

安行合上書，放回原處。

“過來。”沈頌示意她坐下，直言，“北鶯山沒有你要找的人。”

她點頭，并不意外。

“不過江臨南央城確實有個名喚‘蘇魏知’的人。”沈頌繼續說道。

安行眼睛一亮，湊近了些：“可是真的？南央城在哪邊？我現在就去！”

沈頌不緊不慢地推開她的腦袋，道：“我還沒說完。就在前幾日，傳來消息說，那里妖物橫行無忌，將城中人鬧的人心惶惶，已走了許多人家。我也不知蘇魏知還在不在。”

安行屈指敲了敲膝蓋，認真且嚴肅：“我想去瞧瞧。”

“好。”沈頌突然笑笑，“剛好，也讓那些孩子歷練歷練。”

安行覺得他的笑詭異得緊。

……

這天，天氣甚好。陽光照耀大地，安行無奈撐起一把紙傘，果然，沈頌的心思猜不得。

此去南央城，沈頌還喚了幾名弟子同行。說是去歷練，可當看到程舟少年時，安行就意識到了沈頌的深深惡意。

安行不想說話。

…如今秋高氣爽，即便有太陽也并不曬人。是以當安行撐著傘進南央城時，不少行人紛紛側目。

還有人竟停下來直勾勾地盯著她看，眼神詭異還有絲興奮。

“這里的人怎的這般不知禮數？”程舟緊皺眉頭。程家家風嚴謹，最是注重禮數。

更奇怪的是，每家每戶的門前都有一張供桌，供桌上擺著香氣四溢的肥肉，仿佛是專門供誰享用的一般。

他們進了酒樓挑了個二樓靠窗的位置，剛坐下，就聽得敲鑼打鼓的聲音。

安行朝下望去，原以為聽著這悲戚鑼鼓聲是有人送葬，入眼的卻是一片紅色，這是送嫁隊伍。

四個大男人架著一頂花轎亦步亦趨走著，花轎前方還有人抬著一個與之前所見的供桌差不了多少的桌子。

在街道兩旁還有人們圍觀，他們的表情無一不是憤怒憐憫，卻又帶著漠不關心。

此時，外出打聽的程離、程舟入坐。

程離抿了一口茶水，道：“打聽到了，這支送嫁隊伍便是與這南央城妖物有關。”

“說是之前這座城鼠疫泛濫，不少人病死，后來城主聽信了野道讒言，將幾名男童送進了一座塔內祈福。最開始，還有一些用，后來每一到夜里就有幾千只老鼠到大街上亂竄，甚至跑進屋子里咬人皮肉。這次，那野道說這是惹得鼠仙不快，不如給它送去幾名新娘，好讓它沒心思再造次。那城主見他上次制止了鼠疫便也信了，當真送去了一名新娘。

平靜了幾年后，又回到了最初，城主就又送去了一名新娘。沒想到，那妖物胃口越來越大，演變到今日是每月都要送人去。”

程離道：“這便是南央城的——老鼠娶新娘”

“那，那些新娘的家人就這樣坐視不理？”安行問。

“這些新娘要么是從城外買來的，要么就是家里沒人的。”程離解釋。

安行看著越行越遠的大紅花轎，“他們要送人去哪里？”

“就是當初祈福的那座古塔。”

……

每個話本里都有一個神奇的存在，那就是看茶人。

“蘇魏知？”看茶人一臉茫然，“沒聽過。”

“那你可知道城里姓蘇的人家有幾個？”

“嗯…”看茶人垂首思索了片刻，才道，“我記得城東和城西各有一家。除此便沒了。”

“多謝。”

程離、程舟早就聽聞安行來這里是為了找人，聽她這么問，程離道：“安行姑娘，可是要去他說的地方？”

安行點頭，見他面色為難，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道：“我一人去便可，到時候在這匯合吧。”

“好。”

……

城東和程西為兩個不同的方向，安行只能先去城東。

城東有一條極寬的河，河旁邊便是蘇姓人家的住處。

安行敲了敲門，不多時原本緊閉的木門開了一條縫。

縫里露出一只眼睛，見來人是位姑娘并沒有松一口氣，反而更加緊張了：“什，什么事？”

門內是名女子。

“請問你可認識蘇魏知？”安行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柔和些。

門內女子立即說道：“不認識。”說完“砰”的一聲將門關了。

安行碰了一臉的灰，有些尷尬。

風起了，云遮住了太陽。回頭時，發現原本空蕩蕩的河邊竟多了一個人。

此人背對著她，看得出是名女子。

等安行經過她身邊時，聽到隱隱約約的低泣聲。她在哭。

安行可不是憐香惜玉的溫潤郎君，她只停頓了一下，便準備離去。

“姑娘！”那女子開口了，聲音婉轉妖媚。

安行面色冷了下來，回頭看她。

“姑娘可是在尋人？”女子輕輕擦拭臉上的淚痕道，“我在南央城長大，最是熟悉這里了。”

“是嗎？”

女子淡笑話音一轉：“姑娘覺得，我長得可美？”

安行隨意掃了一眼，道：“尚可。”

女子剛想說什么，忽覺臉一疼，臉色隨即一變：“想起家中還有些事，下次再帶姑娘去吧。”

語罷，不等她回答便急匆匆離去。

安行盯著她離開的方向，良久后才回神，見天色依舊陰沉便收了紙傘，往城西而去。

城西不似城東了無人煙，反倒繁華的緊。

街道上小販呦呵聲，人語聲充斥耳邊。

安行皺眉，人多反而不好找，亦可能隨意經過的人當中，就有她要找的人也說不定。

突然，人群騷動，厲喝聲、怒罵聲從那方傳來，身穿紅色嫁衣的新娘沖破人群摔倒在地。背后伸來兩雙大手將她拖進花轎，新娘驚恐地大叫：“不，我不要去！那里面會吃人！會吃人的！”

可無論她如何掙扎，都徒勞無功。

人群散去，安行打量四周，發現自己隨著人流不知到了哪里。

恰在此時，一旁婦人的聲音帶著閑聊之意：“蘇夫人是要去何處？”

“我兒子最近身體不適，我去買點藥。”蘇夫人淡笑道。

哪知先前那婦人一聽，露出一臉古怪的神色，打了聲招呼便匆匆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