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舞月臺
- 一品女衛
- 陳紫晴
- 2090字
- 2019-07-07 07:11:08
《相思意》。
當初的蕭卿晚在楊家養傷,就是因為這一曲《相思意》,和楊天石相知相戀的……
記得那年虎踞關頭,她和天哥共演這曲《相思意》的時候,當時那個白衣翩翩的少年,至今依然歷歷在目……
一曲《相思意》,寄托了多少青春,多少回憶……
瞬間追來的記憶就像是決了堤的洪水,那些埋葬在蕭卿晚內心深處但總是揮之不去的片段又一次呈現在她的眼前,清晰得像一幅對比分明的,毫無生機的素色畫。
電光一閃,她仿佛又回到了杭州的西湖,其時春雨如煙,兩岸怪石嶙峋,楊天石打著傘,步履款款地向他走來。
一步……一步……
像是走過了千年的時光……
電光再閃,她仿佛又回到了清涼山,自己白衣長簫,應和著楊天石的瑤琴,撇開身周綠樹如蔭,鮮花環繞,讓眼中倒影的只剩彼此。
可是如今呢?
重聞此曲,已是離空隔世,曲在人非,又怎能不唏噓嗟嘆?
再美好的時光,終究已然不在;再溫柔的愛情,也終究只剩追憶了。
陰陽相隔,人鬼殊途……
他……
在那邊還好嗎?
是否已經喝下了那一碗忘情水?
是否還記得在這滾滾紅塵之中,還有一個人在牽掛著自己嗎?
蕭卿晚不知道,她只保存了一些記憶的碎片,一個不完整的拼圖,其中最清晰的畫面,就是楊天石那一句溫柔如水的“我愛你”。
“我愛你!”
杭州西湖……那見證了數不清地悲歡離合,數不清地凄美浪漫的斷橋之上,楊天石輕聲低語,卻振聾發聵。
蕭卿晚致死也忘不了當時的心情,時間似乎定格在那一瞬,陽光在眼前飛速退散,四周嘈雜的人聲,也仿佛隔了幾個世紀一般遙遠,偌大的西湖,橋上川流不息的游客行人,竟都成了一個個模糊不清的影子,唯一活生生的,只剩下一個聲音在不停的回蕩:“他在說愛我!在說愛我!”
可是如今呢?
也只能去聽風吹過竹林和麥田的聲音,或是把它當做唱片一樣放在記憶房間的某個角落罷了。
一念及此,頓時刻骨的仇恨再一次涌上心間!
婆娑的樹影,不知何時靜止了。
稍顯沉重的音樂,在偌大的舞月臺上,傳出了寂寞的聲響。
而少女的簫聲,也從初時的哀怨而幽憤,嗚嗚咽咽的似乎濺著點點淚花一般的旋律,轉了兩轉之后忽然拔高,穿云裂石,又仿佛雨燕撕裂天空。
但就在這時……
忽然一陣琴音和入,卻像是故意與蕭卿晚的簫聲對著干一般,忽徐忽疾。
蕭卿晚秀眉微蹙,對方彈的是一首《在水一方》,這一曲是詩經中的歌,寫的是男女相思之情,自己的簫聲頓時被琴聲沖淡了不少。恍惚間,又仿佛楊天石就在眼前,正微笑地看著自己,亮如星辰雙眸似乎有無盡的話想要對她說,可自己卻偏偏一句也聽不懂。蕭卿晚驀地里心神蕩漾,險些難以自制。
“好高明的琴藝。”她微微有些欽佩。
自己的簫不敢說多好,但當初與楊天石合奏不下百次,還從未被琴聲帶著走過。
不過略一思忖,她便猜到了彈琴者的心思。
“這是要斗樂嗎?”
蕭卿晚暗自想著,簫聲一轉,悲愴委婉,已變成了《瀟湘夜雨》。
這一曲音調酸楚,猶似如鴻雁哀鳴,秋風蕭瑟,更勝棄婦吞聲,冤鬼夜哭。仿佛藤蔓一般纏住了琴聲,頓時琴聲中的悱惻纏綿之意拉了下來。
而琴聲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妥,立刻換上了《詩經》中《秦風》的一曲《無衣》。
這一下簫聲如鐵騎錚錚,時而鏗鏘熱烈,如水阻江石、浪遏飛舟,時而放浪豁達,如月游云宇,水漫平川,似乎又把琴聲中的凄婉哀傷之音沖得七零八落。
但那個神秘的琴聲很快就發現了不妥……
因為它無論如何大開大闔,卻始終無法竟收全功,每次就差那么一點,卻偏偏就是抹不去簫聲的痕跡。
并且隨著斗樂的繼續,蕭卿晚的簫聲反而如跗骨之蛆一般又爬了上來,一個不慎,竟被簫聲帶錯了一個音。
琴聲掙了幾掙,似乎極力想要擺脫簫聲的束縛,但簫聲如影隨形,卻怎么也甩不掉,反而愈纏愈緊……
很快地,琴聲開始接二連三地出錯,待得蕭卿晚吹到“涔涔湘江樹,荒荒楚天路。”之時,已將對手的琴聲不自禁的給帶了過來。
再奏得幾句,簫聲更是愈柔愈強,琴音四面楚歌,終于潰不成軍,被徹底帶了過來,變成依附著簫聲上下起伏。
又奏得片刻,琴聲忽住。蕭卿晚也隨即止了蕭,暗夜終于又一次恢復了寂靜的本色。
就這樣沉寂了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陣掌聲傳來,蕭卿晚回頭一看,只見身后山石之中轉出一人,白衣翩翩,手持瑤琴,不禁愕然當場:
“王爺?”
來的正是趙奕寒。
“想不到神崎小姐竟然如此精擅音律,”他微笑著說道,“本王自恃琴藝不錯,卻還敵不過你的簫聲。”
“參見王爺。”
蕭卿晚連忙上前見禮,卻被趙奕寒揮手阻止了。
“小姐此前所奏的可是《相思意》?”他問道。
“不錯。”蕭卿晚點點頭。
“……唔。”趙奕寒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這《相思意》講的是張珙月下思鶯鶯的故事,想不到小姐身在東瀛,卻也熟知我們中原這《西廂記》的故事……”
一句話似有意,似無意,卻說得蕭卿晚冷汗直冒!
糟糕!
自己一時忘情,竟忘了此刻自己的身份,乃是東瀛劍姬,怎么會吹中原的曲子?
她心念電轉,正想找個理由圓過去,不料趙奕寒已自顧著說了下去:“只是我聽小姐的簫聲如風嘯峽谷、百折迂回,雖合相思之意,但曲調中卻隱隱帶著一絲恨意,不知這是何故?”
“王爺果然雅量高致……”
見趙奕寒揭過了剛剛的話題,蕭卿晚這才暗暗松了口氣:“小女子簫聲中這些微的變化,也逃不過您的耳朵——王爺說的不錯,剛剛小女子忽然想到一個故事,一時心有所感,倒叫王爺見笑了。”
“哦?”趙奕寒似乎來了興致,“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