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衣拜山(下)
- 一品女衛
- 陳紫晴
- 3137字
- 2019-07-05 07:21:25
這是怎么回事?
徐虎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赫然發現,整個聚義廳中,那個唯一還站著的少女,正微笑地從身上掏出一個香袋來。
“因為你中毒了。”蕭卿晚俏生生地立在當場,笑瞇瞇地說道,“這些裝銀錠的箱子都是用樟腦木做的。”
樟腦,又名韶腦、潮腦,味辛,性溫,它是樟科植物。《綱目》云:“樟腦出韶州、漳州。狀似龍腦,白色如雪,樟樹脂膏也。”
它是一味較為常用的中藥材,除了通關竅、利滯氣、消腫止痛的功效,還具有辟穢濁、殺蟲止癢的功能。
事實上,古人很早就開始使用樟腦進行防蟲了:比如用樟腦木制成的柜子存放衣服,或者用樟腦煙對衣服熏燎。
只是……
“或許你不知道,”蕭卿晚又道,“樟腦木本身有毒,它的氣味聞多了會使人休克。《品匯精要》記載:‘味苦,辛、溫。有小毒’。大量吸入可引起眩暈、頭痛、溫熱感,乃至興奮、譫妄等。過量吸入甚至會即引起癲癇樣痙攣,最后可由于呼吸衰竭乃至死亡。”
這就好像長期存放的衣服,上頭殘留的樟腦氣味較濃了,所以長期存放的衣服在取出后最好洗一遍,然后在太陽下好好曬曬,曬干后先放在陰涼干爽的地方,就是這個道理。
徐虎:“你……”
不知是因為太過的震撼,還是因為急速流失的氣力,在聽到了這個事實之后,徐虎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蕭卿晚:“只不過樟木氣味在空氣中揮發性快,很難達到“大量”或是“過量”的程度,一般不會有什么副作用。所以為了加重效果,我才帶了這個。”
徐虎:“……”
蕭卿晚:“這里面是青藤蘭,產于東瀛,系直立灌木,莖叢生,有莖刺。單數羽狀復葉互生,花單生于葉腋或數朵聚生,它本身沒什么大用,只不過會加大任何一種藥的效力。在《素問》和《難經》里有記載:‘青藤蘭,苞片卵形,色鮮味芳,無毒,和藥煎之,倍效。’”
徐虎:“……”
蕭卿晚:“我剛剛不斷地逗你說話,和你說一堆有的沒的,其實就是在拖延時間,好讓青藤蘭能把樟腦的毒性成倍疊加,發揮到最大。”
說著,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小女子本來一路上一直在想,到了山寨,如果你把銀箱全丟在庫房里,那么可能還得先想個什么法子讓你把東西搬出來,沒想到大當家的直接就把東西放在了大堂上,倒省了小女子不少事。”
戶部的這些銀箱全部用樟腦木做的……
本來聚義廳的環境通透,即便這么多箱子放在一起,也不會令人有不適感,但在青藤蘿蘭的催化、加持下,空氣里的樟腦木氣味很快就由量變達到了質變,達到了足以產生毒性的程度。
所以已經吸入了這些有毒的氣體的徐虎才會感到眩暈、頭痛,而他偏偏又把手下全都叫進了廳中,這才讓那些彪形大漢也中了毒,喪失了抵抗的能力!
至于蕭卿晚為什么會沒事……
很簡單,她事先服過解藥了。
“你,居然……用毒……”徐虎的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想到自己半生縱橫江湖,今日竟然栽在一個小姑娘的手上,圓睜的雙眸頓時迸射出憤恨至極的火焰。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估計蕭卿晚已經死了不下幾百次了。
只可惜眼神終究不能殺人……
所以他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蕭卿晚又掏出一支響箭,沖著天上一放……
沒過多久,門口腳步雜沓,又涌進來成群明火執仗的捕快,手持鐵尺枷鏈,把徐虎和他最后的那些手下全都五花大綁地捆了起來。
“這一次多虧了姑娘出手相助,”當先一個捕快走上前來,沖著蕭卿晚一揖,“此賊犯案累累,甘、陜、川、直數省早已下了海捕文書,乃是朝廷懸賞緝拿的正犯,姑娘好本事,竟能只身擒盜。稍后還請移步衙門,自有賞銀奉上。”
“你把這些人帶回去交差就是了。”蕭卿晚說道,“賞銀什么的就不必了。”
“這……”捕頭遲疑了一下,張了張嘴想要說話,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本來按照衙門辦事的章程,他還要請蕭卿晚上州府做一份庭審筆錄的……
然而眼前的女子臉色淡淡,平靜的語音之中更有一份沉穩靜嫻的氣質。何況此前蕭卿晚移步州府衙門,出示了魏王小璽,命他們等著自己的信號協助上山拿賊時,他并不相信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女子竟然真的能夠成事。如今眼前事實俱在,他的心里又是驚嘆又是佩服,哪里還敢多嘴?只得喏喏退下,押著徐虎等人自去歸案。
※※※
目送著捕快們押著徐虎等人下了山,蕭卿晚這才返身開始檢視起聚義廳上的二十口大箱……
結果隨手打開一瞧,卻赫然發現!
箱子里哪有什么銀子?
全是黑沉沉的石塊!
蕭卿晚倒吸了一口冷氣,猶自不敢相信地把所有箱子一一打開,可……
所有的箱子都一模一樣,里面裝的全都是石塊!
怎么回事?
銀子哪兒去了?
她茫然四顧,偌大的聚義廳里靜悄悄的,沒一個人影。只剩下堂中一口沸鼎咝咝地冒著熱氣,除此之外只有滿地的雜物、刀具、帽子等四下散置。
死一般的沉寂有如實質,沉甸甸地壓在空氣里,壓在蕭卿晚的心頭,壓得她有些透不過氣。
難道徐虎已經把銀子都花了?
這不可能啊,徐虎剛剛送了消息到王府,自己馬上就夤夜前來拜山,這么短的時間,哪里花得完。
那可是九千兩!
再說這是官銀,要在市面上流通,必須回爐重鑄,尋常錢莊、商家是不敢擅接官銀,那可是要入罪的!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徐虎把官銀藏起來了。
但如果說他把官銀藏在別的地方……
不!
不可能!
這里是他的老巢,這么多的銀子不放在家里,他會放到哪里?
所以這官銀一定還在山寨里,否則就不符合常理。
想到這里,蕭卿晚當即轉身出廳,把整個山寨仔細地搜了一遍,但最終……
她還是回到了這個大廳里。
山寨之中并沒有發現銀子的蹤跡,而且沒有任何異常。
唯一讓她覺得奇怪的,反而還是這個大廳……
從第一次踏進這個聚義廳的時候起,她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明明是足可容納百十人的大廳,為何卻反而讓人感到壓抑?
一開始,因為蕭卿晚需要全神貫注地應付徐虎,所以并沒有往這方面深想,可眼下人去樓空,怎么這種壓抑感依然揮之不去?
她在大廳里轉了一圈,仔仔細細地搜了一遍,甚至連地上的磚縫也一塊塊地揭起來看過,下面什么機關暗格都沒有。
她又不死心地敲了敲墻壁,可全都是實心的,并沒有什么暗格。甚至連天花板都敲了一遍,完全沒有任何異常。
這……
蕭卿晚的心不斷地往下沉、往下沉……
自己的推理一定不會有誤,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自己疏忽了……
可究竟哪里不對?
她不斷地在大廳里踱著步子,任憑一下下的腳步在靜謐的聚義廳里震蕩出令人心悸的回響。
突然!
好像給施了定身法一般,蕭卿晚兩手緊緊握著拳頭,呆若木雞地僵在當地。
她腦子里似乎有什么重要的東西一閃而過,而她卻沒有抓住,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她似乎把什么重要的線索給漏過去了。
那究竟是什么?
蕭卿晚緊張地思索著……
沉默如冰水一般滲入一切,而一切又在沉默中黏糊糊地溶為一攤,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寂靜的空氣里只聽得到少女的呼吸和心跳,這過分的安靜讓每一秒都仿佛一個世紀般的漫長……
突然!
蕭卿晚猛地抬起頭!
“是了,一定是這樣!”她的眼中熠熠閃著神光,“天吶~我居然差點漏了這么重要的線索。”
問題就出在“壓抑”上!
為什么會覺得壓抑?
這壓抑并不是任何心理因素造成的,而是因為空間的狹小!但這么大的廳堂,本該足以容納百人,現在更是一個人都沒有,為什么會覺得空間狹小?
想到了這一點,她當即在廳里轉了一圈……
從南至北是五十步,從西到東也是五十步。
她又轉到廳外,沿著屋子的外圍走上一圈,卻赫然發現:從南至北是五十五步,從西到東也是五十五步!
明明只隔著一道墻,怎么會有五步的差距?
一間屋子而已,又不是城墻,試問這個世上有哪一間屋子的墻有五步厚的?
墻中另有玄機!
蕭卿晚從地上拾起群盜遺留下的鬼頭大刀,二話不說地掄圓了力氣向墻上砸去,但聽得砰砰之聲不絕,石頭不住滾落。忙活了好一陣子,突然間只聽喀喇喇一響,柱倒墻塌。
驅散了灰塵定睛一看……
果然!
墻壁后全是一塊又一塊的銀錠,整整齊齊地壘滿了整個大廳,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輝。
難怪剛剛敲打墻面處處實心,找不到任何暗格,原來這后頭全是銀子!
蕭卿晚伸手取下一塊,細紋霜邊,做工精細;再掂了掂,只覺入手極沉,顯然分量十足,翻到底部一看,下頭還刻著“天圣”字樣。
這滿墻壘著的,全是被劫的官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