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母一聽這話就傻了：“這怎么能行呢？說好的事，怎么能做成這樣？這可是人家的救命錢啊！”

天吶！她怕這個怕這個就怕這個。

為著當時少說了這么一句，柳母這幾天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成天求神拜佛的求老天爺，千萬不要出了這樣的事。

可結果呢？結果那個喪良心的柳東樹，竟然真的這樣干了！

柳母氣得都哭了！柳澄渾身的精氣神也是一下子全卸了。

這事，要真說起來的話，其實要怪的人是他。

娘當初本是想提醒的，是他本著情勢看著里正的眼色，阻止了。

結果，不成想，真的成了這樣？

這要是李家哥兒真的沒了，那他豈不是便成了這逼死人命的兇手？

這母子二人全在自責，一時竟是顧不得這石家姑娘。

事實上，他們母子都有些不敢往過看。

可那請來的榮郎中，卻發現了。

這位小娘子聽聞如此噩耗，竟是沒有直接暈過去。相反，她很鎮靜。靜靜得坐在那里，靜靜地看著外頭的天。

似乎頗有大家風范！

可若是仔細觀察地話便會發現：這丫頭如今的反應與其說是鎮靜，倒不如說她已經空了。

時鎂的腦子里現在確實是空的。

但起因卻不是因為地契！

這事雖說氣人，但說到底和她并沒有直接的關系。地是李井的，即將丟掉命的也是李井。她從頭到尾損失的不過是自己的智商和顏面。

真正讓時鎂受到刺激的原因，其實是因為：時鎂居然想不起來當初簽那字時的情況了。

她的腦子當時在想什么，她記不起來了。

她為何會看不看便簽下了自己的字，她也記不起來。

她的大腦在那段時間內，似乎卡了殼，大腦失去了正常運轉的能力，竟是連這么淺險的當都上了。

媽的，這樣的事要是讓她在聯邦的那些死黨們知道的話，不笑死她才怪！想她時鎂一世英名，怎么會扎在這種事上？

智商突然無理由的下線，實在是個危險又悲傷的話題！

可眼下，更危險更悲傷的事卻是：現在家里已經沒錢了！

地賣了！李家剩下的只有這所房子。但房子是不能賣的，否則在這個沒有水泥管的年代，她和李井連游擊隊都當不成，只得在外面凍死。

可她要是想讓李井活得，便得趕緊酬錢。

錢錢錢錢錢！這屋子里到底哪里還有值錢的東西？時鎂的腦袋似乎又有死機的傾向了，但這次，她不停地拍著自己的臉，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然后，她想到了。

一個人進了里屋。

好半天屋子里面都沒有動靜。

柳母有些擔憂地看兒子，這丫頭不會想不開干了什么傻事吧？

柳澄也有些擔心。

正要進去看時，時鎂竟是抱著厚厚的一堆書冊子出來了。

“麻煩柳家哥哥幫我再進城一趟吧，把這些東西找個地方賣了，或許還值些錢。”

書，自然是精貴之物。

以前柳澄進城的時候也瞄過，隨隨便便一本普通的書冊都要大幾百錢，甚至更多。

眼前這些書，足有二十余本。要是賣的話，說不定還真能夠得上藥錢。

但：“要是把這些書賣了，井哥以后……”

柳澄本是想說，李井醒了以后會不會怪她的。可想著那至今還昏迷不醒的人，便再不說什么了。

背上書，掏著藥方，柳澄再次進城了。

時鎂在一邊估算著時間，琢磨著午飯前柳澄怎么也該回來了。

卻不想：這次，柳澄回來的時候天都要黑了。算下時間，這人竟是在外頭呆了三四個時辰。

柳母氣得輕輕拍他：“你這是干什么去了？不知道這里著急嗎？”

不想柳澄的回答卻是直對時鎂的：“我把藥抓回來了。”

時鎂大愕：“怎么會？那些書，到底賣了多少錢？”

原本時鎂想著是賣上三四兩，再加上她手上的一些余錢，應該便夠了。

若是再不夠，她便得再在這個屋子里尋摸了。

不想，這柳澄竟是帶回來了藥不說，還多了二百錢？

這實在是讓時鎂意外了：“你這是賣到哪個書局了？居然能賣這么些錢？”

說起這個，柳澄便有氣：“那些書局子的老板都不是好人。一瞧我是去賣書的，便一個個地把價壓得賊狠。那樣算下來，這么些書竟是連二兩銀子也賣不到。我琢磨著這樣不行，便去打聽了城里的那些家境一般的讀書人在哪兒住，挨個兒的上門去賣。這才湊了這么些。”

原來如此！

“真是多謝你了，要不然，我家井哥便怕是保不住了。”

先前的十副藥只是讓李井不再發燒，人卻是始終不清醒。

可這次的十副藥下去，卻好像終于是見到了成果。

李井漸漸的能睜開眼了，只是睜眼的時間不長，但有進展對于現在的李家來說就是好事。

時鎂笑了，柳家母子也笑了。

可睜開眼的李井卻是笑不出來：“又讓你受苦了！”

他才說要讓她過好日子的，結果竟是身子這般不中用，又讓她受了這樣的苦?

李井的氣息很微弱，聲音小得奶貓一樣。不過看他這終是睜開了眼，時鎂也很喜歡。伸手摸摸他已經不燙的額頭，笑道：“沒什么的，只要你醒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十副藥吃完，李井這條命才算是終于揀了回來。

只是，再請了那榮郎中過來看診時，那郎中卻是眼光更為幽深地盯著這李家哥兒：“你當是比誰都知道這毛病是打哪兒來的？這是你碰到了我，若是別人，怕是命早送了。這兩套藥下去，雖化解了你身上的大半毒性，卻還有一小半藏在你的身體里。若是不及早除去，將來等這毒真進了你的骨頭里，可就一切全晚了。”

李井為之沉默不語，旁邊聽得時鎂卻是一下子似乎明白了。

怪道她覺得這次這井哥的脈相古怪，原來竟是之前那老賊婆下的毒惹出來的毛病。那老賊婆果然害人不淺！死了竟是便宜她了。

不過聽這榮郎中話里的意思，竟是：“要是想除干凈這毒，是不是還要吃這湯藥？”

時鎂的話，惹得李井和那榮郎中一下子全把目光集中在了她身上。

李井面色復雜，看著時鎂怔怔無語。

旁邊那六旬左右了的榮郎中那邊卻是點頭了：“沒錯，他這毛病，要是想除干凈身上的余毒，怎么也得把這湯藥整整地吃上一年才成。”

吃一年？

一副藥就要五兩，卻只能夠十天的量。這么算下來，李井這病要除干凈，在接下來的一年里，他一個月光吃藥便得十五兩，一年那就是一百八十兩。

一百八十兩啊！以李家如今的這個情況來看，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時鎂的腦殼發疼！

李井也知道這個數字實在是太驚人了。

所以，在榮郎中走后，李井的第一句話就是：“咱們不吃那藥，我也死不了。”

“是！一時是死不了。但將來呢？”

時鎂指著他如今這副身體，滿肚地火氣：“現在你還年輕，稍微動動便病成了這樣。若是再過幾年，還不定會如何呢？你是打算在床上病一輩子嗎？”

“可那是一百八十兩，你要到哪里去弄？”

李井如何不知性命康健，這是他自己的身子，他比任何人都在意它。可那么多的銀兩，要她一個小丫頭如何弄得來？

時鎂也頭疼這樣的龐然大數。

但事到如今，便是再頭疼也無濟于事了。

要想他不死，便只能去賺錢。

而賺錢的法門嘛，其實也簡單。她會的精的不就是那一樣嗎？

所以，時鎂在想了一夜后，決定和李井講了：“我打算做點心來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