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你回來祭祖嗎？”

“不回”

冰冷兩字在電腦屏幕上顯現又撤銷，古有佳節思親，此為哀日卻是將那份思念牽得更濃，她又何嘗不想，可那個家何時有過其樂融融在記憶里都殘缺不全，就連夜半三更的睡夢都無法再圓美滿。

楊小梅有時候覺得自己像是活了一個輪回的人，好累，好累，好想找一個地一覺睡去，像小時候一樣躺在雜草叢中，不用憂前憂后，那生活再苦，太陽也是暖的。可人總是要長大，有些事不得不懂。

前塵往事就是一道傷口，思憶的越多就如傷疤越扯越深，再次受傷，難以愈合。

“五一我會回來。”

想想，她發出了這幾字，因為朋友知她、最懂她，她可能就是除了親人以外最掛念自己的了吧！

“好！那來找我玩啊！我以后就在家這邊工作了，你回來一定要來找我哦！”

“恩！這次可能會有些匆忙，如果沒有閑余時間就不能來找你了！”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事！家里的事而已！”

“哦！那就好！”

“真沒什么大事吧？”

“恩！沒事！”

“不說了！我要睡了，等我回來再找你。你也要早點睡哦！可別老熬夜了。”

“好！晚安！”

“晚安！”

最后兩個字發出去，楊小梅才發現自己早已不知不覺落下了淚。人總是有一種懶，對親愛的人偷懶，這是不是罪過？可能連佛也不知判奪。一句‘晚安!’是多么普通的話語，平常，平凡。可就是這兩個字她好像還沒有對他們說過，更別說那一句‘我愛你！’。

是害怕嗎？二十三年的害怕？還是自私作祟了心呢？

窗邊的她，望著窗外的色。那月亮仍就一樣的圓，微微的光，樹有著影子，幾聲狗叫，幾人步聲，雜點喧囂。

“那時也是這樣，阿爸！”

唇角顫動又無聲，她努力地眨眨眼，聳聳鼻涕，只是這樣好像眼淚就會更不爭氣。以為能藏到棺材里去的，那卑微自尊心作祟的，無法啟口的，不知從何說起的秘密，現在卻被一道急切的電話翻云覆雨。心存的僥幸，一等再等的再等等，卻不知道心里的這一聲再等等，到底要等多久，要等到何時，他們可等得起。

“我們妹崽以后啊，一定是坐在飛機上的人。”父母博識不多，生活在山里大半輩子的人，晚上看見天邊一個小小閃光點都驚奇激動好久，在他們的眼中能坐上飛機的人一定是功成名就。

那時她不懂，不懂一份希冀是多么重大，不懂這一份希冀累垮了所有人也仍舊是希冀。

“阿爸，是我太不懂世故。原來長大是這么累，原來傷心是痛到難以哭泣。”

“阿媽，你要是能好起來就好，要是能好起來就好！就好了！”

她癱在墻邊，父親的話言猶在耳，那驚恐，那害怕，那無助，是她活到至今從未感受到的。

孤魂野鬼？活死人？這是形容在她身上最貼切的東西，從什么時候開始麻木？得過且過，隨處安息，溫暖也沒了溫度，直至今日，都弄不清愁、傷為何起。

“阿爸！你放心，我知道了，我會照顧好阿媽，這次一定不會逃避的，你放心好了。”

許久，眼淚終于不再那么多，她手撐著地板起了身，窗外明月已經換了位置，狗也休憩，周圍的麻將聲不再有。深夜好像才與家更像吧！想著，楊小梅不自覺的笑了，那時候的她就是在這樣的夜晚經常陪著父親去看田里的水。

“阿爸！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成為一個大人的樣子，挑起顛簸的生活。”

“阿爸，其實我好想和你撒撒嬌呀，好想告訴你今天的這座城市好像更加陌生了，可能是因為你們都不在？可能是現在的我沒有那時堅強了。阿爸，我想起小時候了，好想還能像那時一樣聽你談古論今，你聽我幼稚夢想。”

呵～

長嘆一聲，她站起，再次坐靠在窗墻邊，咪上眼的睡臉雖然還能看到清晰的淚痕，但好像很舒心，想來閉眼的世界里應該是很美的東西。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妹崽，這便是生活的本領，你要記住了。”火堆邊，坐著一家老小，這是家庭變故后的第二個年，仍就還要為明天柴米油鹽考慮的年。父親小心的添著柴火，將不多的火種一個又一個刨到她和小弟的身前。

“恩！我知道了阿爸！等我長大，阿爸便是我最大的恩人。我好想，好想快點長大，這樣我就能賺錢，蓋磚房子了！以后就再也不怕黑夜，不怕雨雪天了。”她天真的眼里帶著堅決和渴望，

心里有著不能吐的私藏語---磚房子就算失火房子也還依然在吧！

“我們寶寶真乖，今年考試又得了第三名，家里的獎狀都快放不下嘍，下學期寶寶也一定要加油哦！”

阿婆慈祥的臉上滿是驕傲，沒有絲毫因生活窘迫而萎靡。

“恩！阿婆，我會攢勁的！”

砰！

小小的一聲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盯著火堆旁。

“開了！開了！阿爸，爆開了！”小弟滿臉激動，恨不得伸手就將火里的東西掏出來。

“哈哈！驚奇吧!這就是包谷花，看來阿木和妹崽是不記得了嘍！在你們這么高的時候，阿爸就教給你們了！”

父親兩手示意，快速地將放在在火種旁烤好的包谷一顆一顆放在自己手心，輕輕吹去上面的草木灰，然后再扒開看看是否還有殘留。

“恩！好吃!媽，你吃吃看，蓮花，給！你也吃！”父親嚼得吱吱響，真是誘惑，她們姐弟兩看著心里直流口水。見此，母親則一旁偷偷地笑，阿婆想將自己手里的給他們姐弟倆，卻也被父親勸了回去。

“媽，你吃，別管他們倆！”

“恩？阿木要不要？”

父親挑挑眼，誘惑著小弟。

“要！”

“那要吃誰的？”

“不要了！”小弟看看阿婆，又看看父親，咬咬牙，低著頭，好像知道自己犯了錯。

“哈哈！你們兩個小屁孩，不給你們吃是怕你們會掉牙，掉了牙以后可是要像你阿婆一樣了咯！”

“阿爸騙人，騙子！我牙齒就長起來了！”

“哎呦，我都忘了喲，妹崽現在開始換牙了啰！我看看你這門牙有沒有長起來！”

“長了！”

“奧！是長了耶，妹崽可別去添哦，不然以后就會這么難看。”父親猙獰著臉，看得她直想笑。

“哈哈！阿爸，你真難看。”

“那！吃吧！”

“好吃吧！”

“好吃!脆脆的。阿爸為什么這沒有爆開的這么硬呀？”

“因為它沒有爆開呀！”

“哦！阿姐，這樣也很好吃耶！”小弟天真著臉，她信以為真，接過小弟手里的那一顆，一口嚼下去。

“啊！阿弟!竟然像阿爸學壞！”

“把那顆給我！那顆，那顆！”

“我要爆開的，不要這個！”

“阿姐我就騙了你一顆，你搶了我整個晚上，好霸道！”小弟好無辜，整整一個晚上都被老姐壓榨著。他們玩得實在是太晚，阿婆身體吃不消，就早早去睡了。父母親在陪著他們，看著姐弟倆鬧，不管不顧，只管給他們看著火，烤著包谷。

那時的楊小梅是真的很不懂事故，在她的眼里世界很小，很小，只知天很藍，水很清，山很高，眼里除了親人還是親人，單純又天真。根本不懂父母一天天的勞累，只是為了能讓她和小弟也能像富人家的孩子一樣，有天步入大學的生活。

一切的起始就像夢魘，勇氣被一絲絲的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