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染回到寢室時大約已經是晚上九點半多了。

這一晚上他和谷雨兩個人都是東跑西顛、蹦蹦跳跳的，和平時的讀書上課不一樣，這已經完全屬于技術和體力活了。一遍遍的難度動作就像是要把他們兩個的體力完全耗光似的，陳染流汗的速度甚至比喝水的速度還要快，在燈光的照耀下看上去油光水滑的。

在練習時，陳染常常需要讓吳靜坐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再把她扛起來，以至于吳靜的灰色運動褲上總是染滿了他的汗漬，看上去極其不雅。

于是，為了照顧女同學的面子，陳染只好穿上了一件連帽衫，把帽子拉過頭頂，這樣還能好一些。只是陳染可要苦一點了，在練習結束之后，原本寬松的半袖早已經變成了修身款，緊緊地貼合著陳染的肌肉，汗水不停地順著鬢角流過脖頸，最后染濕了他的衣領。

陳染無力地推開了寢室的門，屋子里只有周燁和張銘兩個人，他們穿著清涼，正熱火朝天地打著游戲。

“喲？回來啦？”周燁瞄了他們兩個一眼，視線又迅速地回到了電腦屏幕上。

“是啊……”

谷雨把自己扔在了椅子上，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的天哪……太累了……”

“多好的差事??？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抱小姑娘，想想都美得慌?！敝軣钍虏魂P己地笑道。

“美啥啊？都快嚇死人了……人都摔了……”陳染擦著臉上的汗跡，心有余悸地說道。

“咋回事兒？誰摔了？”周燁好奇地問道。另一邊的張銘也摘下耳機，一臉關切的表情。

“還能有誰？吳靜唄……”谷雨回答道。

“出什么事兒了??？”張銘問。

“還不是演示難度動作嘛，有一個小子扛著她沒站起來，腦袋直接就磕地上了，我離得挺遠都能聽到動靜……你就說嚇人不？”谷雨現在想起來也是一身冷汗。

“那……人沒事吧？”周燁緩了緩神，問道。

“人倒是沒事兒?！标惾纠^椅子坐了下來，“反倒是把那個小子嚇得夠嗆，說話的聲音都變了……”

“那后來是怎么處理的啊？”張銘問。

“還能怎么處理??？萬幸人沒有事，說一說也就散了……”谷雨說：“難度動作也沒變，就是換成陳染扛著她了。”

“你可別提了……”陳染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說道：“我扛著她的時候，她的兩條腿死命地夾著我，都快要把我的脖子扭斷了，疼死我了……”

“你還好意思說？你給人家弄得像尿了褲子似的，人家都沒說什么，你倒抱怨上了。”谷雨先是調笑了陳染一下，隨即便一本正經了起來，“不過她好像真的摔怕了，我看她坐在你肩上的時候一直抖得厲害……”

“是啊……”陳染嘆了口氣，說道：“我也怕摔到她啊……沒看我兩只手一直緊緊地抓著她的膝蓋么？”

“唉……挺好的活動，讓你們弄得也太刺激了，惹不起，惹不起……”張銘感慨道。

“還有更刺激的呢……”

“對，還有空中飛人……”

“空中飛人？”周燁和張銘有些疑惑不解，異口同聲地問道。

“就是幾個男生用力地把一個女生拋起來，女生還要在空中擺一個造型，然后再讓男生把她接住，最后再亮個相。”谷雨絞盡腦汁地組織著自己的語言，試圖把這一整個套路向他們兩個講解清楚，“你們有沒有看過藝術體操？動作和那個有些類似，如果不是需要專業訓練，恐怕那幾個學姐都得讓她們在半空中做‘一字馬’了……”

“我去……你們玩兒的這么狂野嗎？”兩個人不由自主地感嘆著。

陳染點了點頭。

谷雨補充道：“而且聽說中文系每一屆都這樣，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就在周燁和張銘被震驚得無言以對的時候，陳染環視了一下屋子。

“咦？王哲和然哥還沒回來么？”

“哦，王哲去練街舞還沒回呢，然哥是去參加老鄉會去了?！睆堛懻f道。

“哈哈，他家離學校也不算遠，坐火車的話不用半天就到了，而且憑他的人緣，還參加個什么老鄉會??？只不過是個說辭罷了。”陳染嗤笑道：“沒準兒又是借著參加活動的名義去勾搭哪個女生了吧？”

“庸俗！膚淺！然哥的想法豈是你這等凡人能夠理解的？人家怎么會是為了一個女生？應該是一群吧？這叫鐵索連舟，大愛無疆！”周燁振振有詞地說道。

瞧他這架勢，翹著二兩腿，手搖小蒲扇，像極了天橋底下的說書人，估計再有些日子，他都能夠把趙然的事跡改編成一段段的章回體小說，廣為傳唱。

“不過說起來還挺有意思的，今天還有人問我認不認識趙然呢?！标惾菊f。

“不光是咱們中文系，他現在在別的系，甚至整個學院都出名了，他才來幾天啊？估計出名要趁早說的就是他了。”谷雨感慨道。

“也挺好，最起碼咱們寢室還出了一個名人呢?！?

陳染笑了笑，“只不過就是名聲不太好罷了。”

“你們在聊什么呢？這么熱鬧……”

王哲從門外走了進來，把背包放在了桌子上，兩只手向臉上輕輕地扇了扇。

“呼……累死了……”

“我們在聊然哥?！惫扔旮嬖V了他。

“然哥？唉……你可別提了，鬧死心了……”王哲十分嫌棄地翻了個白眼，語氣聽上去不是那么友好。

“怎么了？”谷雨問。

“就今天下午，你們都出去的時候……”王哲拉過椅子坐下，白了一眼正磕著瓜子喝著茶水的張銘，開始娓娓道來。

“我正在床上躺著玩手機呢，就看見他氣勢洶洶地回來，嘴里還罵罵咧咧的，他那口音你們都清楚，一口一個傻叉，別提有多搞笑了。”

“然后我就問他怎么了？他說有個女生刪了他的好友沒告訴他，給他氣得夠嗆。我就安慰安慰他唄，我說然哥你別生氣，氣大傷身，再說了，人家可能都不認識你是誰，現在的人警惕性多高啊，刪一兩個好友再正常不過了，沒準兒這事要是攤在你身上，你也會這么做，咱們得換位思考，對不對??？”

“你們猜他怎么說？”

“他怎么說的？”眾人還挺配合，一齊問道。

王哲喝了口水潤潤嗓子，開始模仿起了趙然的腔調。

“他說：要是我的話怎么可能馬上就刪了的呀？人和人之間的關系不都是從陌生到熟悉的呀？再說了，多個朋友多條路，咱們就交個朋友也挺好的呀？她可倒好，說都不說就把我刪了，現在的大學生怎么這么沒有素質的呀？”

“哈哈哈哈……”

所有人一齊大笑了起來，王哲的描述可以說是相當有畫面感了，他們似乎也能親眼看到趙然當時那氣急敗壞的模樣。

“聽我說，我還沒說完呢。”王哲繼續說著，“他越想越氣，居然要到了那個女生的電話號碼，直接給人家打了過去，不過他后來就去衛生間和她吵架了，我沒太聽清，不過戰況挺激烈的，差點兒沒把電話摔了?！?

“哈哈，然哥實在是太有才了?！敝軣钚Φ们把龊蠛系?，甚至還嗆得咳嗽了兩聲，才把呼吸平順下來。

正當幾個人聊得火熱的時候，趙然悄無聲息地從門外走了進來。

幾個人也立即收了聲，閉口不談了。

趙然也沒說話，神情復雜地看了他們一眼，之后便上床睡了。

所有人就這么平靜地度過了一夜。

其實有時候瘋子未必就是瘋子，只是他們看待問題的角度和你不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