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模樣是阿鵬的模樣,可身體我不知道是不是了。右邊的胳膊和左側的腿消失了,血從那副軀體上流了下來。
不一會兒就變成了一塊兒血攤,陳宇挎著阿鵬,準確的說是一只手拖著阿鵬的腰,靠借全身的力氣把阿鵬拖了回來。
這才發現陳宇的右手已經血肉模糊了。我一下被這場面震撼到,少女被嚇得渾身發抖,蜷縮在一旁小聲抽泣。
“他們就是你要等的人嗎?”我慌張的問她,少女被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兒的搖著頭。
說話間,陳宇把阿鵬平放在了地上,我驀然想起某一日我遇到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他們一個性情溫和,一個性格剛毅,某一天他們一同走出這場輪回,而在這一天,他們帶著殘破的軀體又回到了這里,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義?
幾滴血甩到我的臉上,我能感覺到血的溫熱,草莓慕斯蛋糕也被血浸濕了,到處都彌漫著血腥味。
陳宇無力的坐在阿鵬的身邊,少年臉上露出了絕望的神情。
“他還活著嗎?”我輕聲詢問。
“沒死,但是兇多吉少了,他流了太多的血……”少年說時忍不住哽咽了。
“這里……是一個出入口嗎?”我問道。
“嗯!”他點頭應是。
“鎮子上所有的出入口,你都應該知道吧?”他平靜的問道。
我則被他問的一怔。
“還記得我問過你你家住在哪里嗎?”
我的思緒一下子飛回到某個循環日,那是最后一天,一個痞里痞氣的少年揚著白皙的臉,在陽光下露出微笑。
我點頭。
“你偽裝的真好,騙過了所有人!”他譏笑道。
我該怎么回答呢,我想不到一個答案,但我自己知道,我有自己的任務,沒人知道我的任務是什么,我成功的隱藏住了,但似乎就在那個循環日的最后一天里,我的任務失敗了,我真蠢,居然如此的后知后覺。
陳宇紅著眼眶看著我,似乎在等著我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但此時我只能沉默。我回想著發生的一切,我猜到了大部分人的任務,仔細的思考,或許狠角的任務沒有失敗,鄭瀟聞的任務也不會失敗,而真正失敗的,或許是我。
許久,陳宇嘆了口氣,充滿無奈和悲傷,他似乎恢復了些體力,這次可以把阿鵬扛在肩上了。
“屠夫怎么死的?”我問。
他停下腳步,凜冽的眼神自上而下俯視著我。
“我殺了他!”他說。
“是阿鵬吧,你從來不碰刀!”我反問道。
他只是看著我,沒說什么,便走了出去。
我回頭看了一眼少女,她聽到的太多了,知道的太多了,她不應該出現在這。
“你等的那個人,不會再來了!走吧!”我冷漠的說。
她先是一驚,而后失聲痛哭了起來。我輕輕把她扶起,重新回到了地面。地面上有一行血跡,是陳宇他們留下來的,繞過了我們居住的建筑物,他們很可能去和鄭瀟聞他們匯合了。
我看著身旁的少女,她的眼中有絕望,又有些其他的東西。我的任務失敗了,失敗的如此徹底,身旁就是這個世界頒發給我的失敗禮物。
我沒有讓人們保持希望,死亡成了他們的解脫。
我把少女送回趙大爺的攤位,趙大爺還是沒有收起攤位,可攤位上沒有一個好的水果,蠅蟲在上面亂舞。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我倆一眼,沒有了平時那副嬉笑的模樣,他目光閃爍好像早就知道這一切最終的結局一樣。
我把少女交到他的手上,徑直的上了樓去。打開了房門屋子里如死一般凄冷,寂靜,我頓時心生一種不好的感覺。
整點鐘聲從遠處傳來,馬上就到下一個循環日了。我輕輕的邁著腳步,腳尖踢到一個圓滾滾的東西,但鐘聲太響,我無法依靠聲音來判斷這是什么,我只得蹲下身去,撿起那個東西,頓時寒意順著指尖蔓延至我的全身,那是一小瓶安眠藥,現在它一粒都沒有了。
我不敢看那張床,只覺得頭疼的厲害,我不知道我周圍有什么,我胡亂的抓著東西,坐在地上,靠在墻上,鐘聲停止敲打,屋里又回歸一篇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我把目光轉向那個熟悉的床頭,她安靜的躺在那里,就和平常一樣。我突然想起,12點的鐘聲已經敲過了,于是連滾帶爬的到她的床邊。
已經白皺的嘴唇,緊閉的雙眼,冰冷的身體,我再也感受不到她微弱的鼻息。她在這無盡的輪回中長眠了。
我沒有痛哭,反而長長舒了口氣。我羨慕那些能在地下長眠的人,我不覺得這是一種悲傷,但多少有些遺憾,或許我應該向陳宇,安迪他們一樣,做些什么,讓時間重回軌道。時間要一直往前,才能淡化悲傷,否則悲傷一直在無盡的循環。
啊,我到底是一個多自私的人呢?我需要它時我要他留在那里,我不需要時就會趕他走。
我把白布蓋在沒有靈魂的身體上,總覺得無法再停留在這個屋子里了,抱起這副輕飄飄的身體,我覺定把她埋葬在主干路旁那些矮矮錯錯的墳墓中間,讓她成為那里的一部分。那是世界上最平和的地方,我精準的計算過,如果世界真的破碎了,只有那里不會被撕碎,她的身體在化作泥土前都不會破損。
“我們都是一些生活在襁褓里的人不是嗎?”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這次我沒有被嚇到。
“你說的對,我應該早一點與你正常的打個招呼。”那聲音又傳了過來。
“他們……還好吧?”我問道。
“命是保住了,但誰知道能堅持多久呢?”他回答。
言語間滿是對生命的敬畏。
他走過來,和我一同挖著墳墓。
“我們的任務可能都失敗了,但是絕對不能什么都不做!”他說著,我卻停了下來,從褲子兜里掏出了那把鑰匙,扔在了他的腳下。
“當初你就不該給我這東西!”
他彎腰撿起鑰匙,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沒想到你小子這么固執。”他譏笑道。
“這招對我沒用。”
他點著頭,繼續挖土。
“和我說說,外面的世界。”我問。
他們想到我會這樣問他,嘴里發出一句興趣盎然單位感嘆。
“我以為你會知道。你既然知道所有出入口,你為什么不出去看看?”
我認真的思考著他的提問,答案非常的簡單。
“因為害怕。”
他咯咯的樂了起來,“你應該去看看,你還年輕!”
聽到這話,我氣不打一處來。
“陳宇,阿鵬,也年輕,還不是搭上了自己的小命?年輕就要去送死嗎?”
我輕聲咒罵道。
“這樣理解太膚淺啊!他們都是些不愿被束縛的生命,努力掙脫枷鎖,你覺得這事能靠別人嗎?”他回答說。
我沒有做聲,但總覺得以生命為代價的努力真的不值得稱贊,但沒努力就放棄的生命似乎也是不值錢的。
我們挖好了一個坑,我小心翼翼的把那具身體放入其中,再一抔土一抔土的把她埋上。鄭瀟聞一言不發的看著我,似乎是有些失望。
“我知道你的任務失敗了,看門人!”他蹲下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下怔住,我的任務被他知道了,而且赤裸裸的被他公開了。
“但你總得做點什么!”他拿起鐵鍬走遠,我愣愣的佇立在原地。
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么,我想起循環日開始的時候,我眼看著狠角爬上鐘塔,他的手推了一下秒針,秒針只動了一個格子,快了一秒鐘,我的任務從那時開始就改變了。但我并沒有多煩惱,我不停的尋找出入口,找到它們,隱藏它們,不讓別人發現是我單位使命,但我的內心又渴望有人發現它們。
我在出入口附近救了幾個人,他們有的生活在鎮子上了,比如神棍,安迪,有的則又選擇出去,從此那些臉龐我再也沒有看到過。
我努力隱藏著看門人單位身份,探索這個時空膠囊的每個角落,我需要對它了如指掌才能更好的保護它,我對它了解的太多了。
我沒有給妹妹豎起一塊墓碑,除了我,沒有人會來拜祭她,索性就不要被人打擾好了。我想起她與我最后對話的場景,突然想到了“回光返照”這幾個字,那時我就應該意識到的,多少個日子過去了,她從來沒有過能說完一句話的力氣,可剛剛她說了所有她想說的,一輩子想要說的話。
埋葬完小文,我沒有回家,小夜燈酒館還亮著燈,里面還有熙熙攘攘的人,這是其中的一個出入口,人們知道這里的酒永遠喝不完,但沒人知道這是為啥,或許人們根本不想知道。這里是一個商貿通道,酒館歸鄭瀟聞管理。但酒館里的人并不知道這里是出入口,沒人知道。
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狠角前幾天還發了瘋似的找他,現在好像對他失去了興趣。我走進小夜燈,徑直走到他的座位,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對面。他始料未及,被我嚇得嗆了口酒,他是沒有想到我會來找他。在他的印象里,他和我沒有任何瓜葛。
“你……你是有任務卡的人?”神棍上下打量著我,眼中滿是質疑。
“和我說說外面的世界吧!”我抓起桌子上的一扎啤酒,猛地灌進嘴里,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酒是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