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拂練盯著那條蛇，一開口的聲音已經不成語調，像是破碎的絮，她有氣無力地道：
“乖，去找個好心人來幫我，可以嗎？”
赤紅色的蛇一點反應也沒有，只用蛇瞳望著衛拂練。
衛拂練在心里輕嘆了一聲，既然馭使有靈生物的天賦沒了，那就得想別的方法。
她自嬰孩起便有天賦在身，后來三歲時踏上修煉之途又展露非凡的天資與悟性，家族因此格外看重她，族中各種修煉資源也都優先給她。
當時的衛家是東洲三大宗族之一，地位極高，勢力極大，在修煉上的各方面資源更是極為豐富。
衛拂練六歲時家族替她擇師，廣邀整個大陸上的英杰，眾多修真界里威名赫赫的前輩以及在外可以震住一方的大能紛紛來到衛家，任她挑選。
這些人里，有擅于刀法的，被世人稱為“刀尊”；有長于劍法的，被世人稱為“劍仙”；有工于煉丹制藥一道的，被世人稱為藥王；有沉迷于煉器畫符布陣三物的，被世人稱為“三物大師”……
但是衛拂練最后并沒有擇其中一位拜為師父，她將所有人都拜為了能教她的先生。
修真界師徒關系十分親密，便如父母與子女一般，大多數人只會有一位師父，假如有人拜了兩位師父，而又無法給出正當理由，便會遭受其他修士的唾棄。
但先生不同，如同半師的先生，可以有很多位。
只不過，師父對徒弟有責任，師父大多數對徒弟傾囊相授，但先生卻沒有長時間教導的責任，偶爾提點一下便已經是盡了作為先生的仁義了。
當衛拂練將所有大能都拜為先生后，震驚了衛家上下。
大多數人都會選擇精通一法，將之修到絕妙的至臻境界，再以一法來求通萬法，但衛拂練卻是在最開始時就力求萬法皆通！
沒有人覺得衛拂練能將這么多不同的東西學會，于修真大道上，在一些方面會而不精本沒什么，但學得過多卻雜亂無章最終一無所成便是大忌。
然而十一年后，衛拂練以驚人的天賦與毅力，竟然真的得到了所有先生的認可，允她“出師”！
從此后，修真界又多了一位公認的已經成長起來的天才。
在那之前，公認的年輕一輩的領頭者是被譽為大道之子的岑昱，但衛拂練身懷神賜天賦又通萬法的消息傳出去后，整個修真界便掀起了一場長達數年的關于衛拂練和岑昱誰才是新一輩領頭者的爭論。
衛拂練彼時風光無限，還未滿二十，便已接觸到天道，是書籍里有記載以來接觸到天道的修士中最為年輕之人。
她于西地自立為朝凰女帝，平一方戰亂，享一國氣運，和飛天女帝、岑昱大帝常常相約交流大道。
萬法皆通，并不代表衛拂練于萬法之中皆是第一人。
衛拂練于丹藥和畫符刻陣上都可被稱一聲宗師級，但修真界里于這些方面也依舊有比她更為厲害的人，比如教她的那幾位先生，故而她從未因自己萬法皆通皆懂的成就而自大過。
當然，她也有天下第一的地方，論馭使蟲魚鳥獸的天賦無人可及她，而她在弓箭道上的造詣也已經勝過教她弓箭的先生，做到了青出于藍勝于藍。
只等成神梯降下。
要不是……
赤紅色的蛇見衛拂練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歪了歪頭，然后它俯下身子，游離了山洞，紅色的蛇鱗明艷好看。
陰陽宗雜役處的后山有一條溪流蜿蜒曲折而過，負責清掃藏書閣的傅奶奶和平常一樣提著木捅去小溪邊打水。
一條赤紅色的蛇順著木桶纏到了老人的手臂上，兇狠的蛇牙收了起來，只用小腦袋去拱她的掌心。
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的老人乍一看到蛇也不驚慌，反倒面容和藹帶笑，語氣柔和親近地道：
“小家伙，你今天來晚了一些啊……”
赤紅色的蛇親昵地碰了碰老人的掌心，然后游下木桶，在一堆小溪石上沖老人歪了歪蛇頭。
傅奶奶疑惑地皺了皺眉，又笑道：
“小家伙，你在干什么？我可不是佘佘，不能懂你的意思……”
赤紅蛇似乎也疑惑起來，然后它望向了衛拂練所在的那個小山洞，普通的蛇視力極弱，但這條赤紅色的蛇乃是修真界中的一種靈蛇，各方面感知都要強一些。
赤紅蛇朝小山洞的方向爬行了一段，又停下來，再次沖老人歪了歪它的頭……
傅奶奶猜測道：
“你是要我去那里？”
那里有一個小山洞，傅奶奶是知道的，曾經她的孫女佘佘七歲時總會去那里修煉，以期能夠早點成為正式弟子。
那個小山洞附近曾有人布過一個殘缺的聚靈陣，在那里修煉比在雜役處小屋要好的多。
傅奶奶想起當時十分可愛懂事的孫女，神色漸漸黯淡下來，她的孫女，已經死了兩年了啊，去世時她才豆蔻年紀……
傅奶奶伸出因為常年勞作早已變得粗糙不已的手，按了按自己眼角的濁淚，再看向前面那條帶路的靈蛇時，目光又溫柔起來。
她的孫女佘佘，天生便得蛇類的親近，這條赤紅靈蛇便是因為受傷被佘佘抱回來養著的。
后來在佘佘被人在下七宗宗門大比的臺上當場殺死時，靈蛇為護佘佘，直接咬上了那歐陽義的臉，要不是佘佘的師父上官長老出手，靈蛇恐怕會被歐陽義一劍刺穿。
傅奶奶撥開遮蔽著小山洞的綠蔓和其他野植，走進去便被昏死在地的衛拂練嚇了一跳。
“外宗之人怎么進來的？不對，是新來的女雜役？”
陰陽宗弟子皆穿宗門分發下來的衣服，傅奶奶于是把未穿宗門衣服的衛拂練當成了外宗之人，因著歐陽義的緣故，她對外宗之人沒有半分好感。
但她老人家走進仔細一看，才發現衛拂練身上穿著的是粗麻葛，這樣材質的衣服，下七宗的弟子都不會穿，一向是宗門雜役處和山外坊市的窮人家才會穿的。
傅奶奶望著衛拂練，一時下不定主意。
傅奶奶性格親善，既看出了衛拂練正處于險境中，任衛拂練在此自生自滅，她做不到。
但把衛拂練帶回雜役處，又怕惹來不少麻煩，到時反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