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于苡爾的父親，于振華。

身材微微發福的中年人坐在茶案前，瞇眼笑著，對我招手：“快過來坐。”

我走過去叫了一聲“于叔”，在他面前坐下。

“剛泡的大紅袍，嘗嘗。”于振華中親切地為我倒茶，眼光似是漫不經心的瞟了一眼我手中的玫瑰，嘴角的笑意加深，“找苡爾？”

我目光毫不退懼：“是。”

于振華精明的小眼睛盯了我半晌，肯定道：“你喜歡她，來表白?！?

“是?！?

“想和她在一起啊?！?

“是?！?

“認真的？”

“是。”

“該不會這輩子就認她一個了吧？”

深吸一口氣，我坦白道：“我只打算談一次，談就談到結婚?！?

所以，我這輩子就只認一個于苡爾了。

于振華聞言，漸漸收起笑容。他輕輕往后靠，看著我若有所思。

“那么你覺得，你有什么資格成為她的另一半？”

我握緊拳頭，不知如何回答。

現在的我，的確一無所有。

但是……“我會努力，給她最好的……”我還沒說完，于振華就笑著打斷我的話。

“年輕人，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用努力得到的。有些人不是贏在了起跑線上，而是生在了終點。”他從茶桌的抽屜里取出一個文件夾遞給我。我打開，看著里面的內容，目光微微發沉。

“這些年輕人是我給苡爾物色的對象，其中也有幾個是我朋友介紹的，論外表論才華都不輸你，但他們的出身卻甩了你一大截，你好好瞧瞧……”

文件夾里的人，有的是官員兒子，也有富家公子。

于振華見我士氣低落，順勢給我一記重錘：“你覺得以你的條件，拿什么和他們競爭?！?

我沒有說話，默默翻著文件夾。于振華抿了口茶，老神在在道：“他們和苡爾也是從小認識，有一定感情基礎。只要再磨合一段時間，完全可以結婚。”他自信滿滿地等著我改變主意，悠然地把玩著白瓷茶杯。

放棄于苡爾……嗎？

因為所謂的自知之明而退出，讓她和別人在一起……

不，我做不到!

眉峰微揚，我提高音調，堅定道：“我愛于苡爾。”于振華一怔。

“我絕對不會把她讓給任何人?！边@話是對于振華說的，也是我對自己說的。

是，我承認我的出身比不上這本文件夾里的人，但我相信，我對于苡爾的感情之深，也是他們望塵莫及的。

深吸一口氣，我認真和未來的老丈人對視：“雖然現在的我還沒有資本，但是我已經有了創業的計劃和未來的指標，只要給我一段時間，我有信心做出一番事業，有信心配得上于苡爾。

“一段時間？”于振華來了點興致，“多久？”

我想了想，定下目標：“……三年。三年，我會擁有自己的公司，并且是效益良好的公司。”

于振華徹底嚴肅了，擰著眉心放下茶杯，凝聲道：“年輕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三年創成的公司有沒有效益先不談，你知道在現在的社會創業有多難?，F在可不比20年前，白手起家，可難于上青天吶。”

“我知道。”我看著未來的老丈人，目光誠懇：“我有勇氣去拼這一次，能不能給我一個追求于苡爾的機會?！?

許是被我打動，于振華終于點了頭。我還來不及高興，他卻再次拋出難題。

“可以是可以，但有一個條件?！彼仙裨谠诘?。

“您說。”

“這三年里，你不許出現在苡爾面前，不能有任何聯系她的行為，你可以打聽她的消息，但絕不能有越界的舉動，也不能讓她發現你在關注她。這，能做到嗎？”

什么？三年不聯系，那就相當于絕交了，我用了四年才走進她的心，這樣一來豈不是一切歸零？！

不行不行。

于振華似乎料到我的回答，搶先道：“別急著拒絕。你好好想想，于苡爾還小，需要學習，你也還沒有足夠的實力，還不夠成熟，倒不如給對方三年的成長時間。”

“可是……”我還是不情愿。

“你也不用擔心三年的時間會不會磨掉她對你的感情。事實上，如果真的喜歡，就算隔了三年也改變不了，況且……若你日后足夠強大，哪怕她結婚了，你也有能力把她搶回來。不是嗎？”

“于苡爾還小，你也不希望她這么早就陪著你一起吃苦吧。”

這個說法，比較打動我。

于振華繼續給甜頭：“而且，如果你能答應我的要求，日后你們公司要是需要投資，或者說需要客源什么的，我也可以……”

“這些就不必了，我只要一個于苡爾?！蔽逸p輕一笑。

于振華（內心）：你個小子還挺狂啊。

我和于振華又聊了一會兒，他告訴我一個還算不錯的消息——于苡爾并沒有直接去X港，只是最近和閨蜜出去旅游了，還會回來的。

“她去X港之前我會通知你航班信息允許你去看看他，但不能聯系他，也不可以讓她發現，你明白嗎？”

我抿唇點頭。

也好，能再見見她，哪怕只是在遠處望一眼。

于苡爾旅行期間，我待在h市和蘇墨哲一起忙他手頭上的項目。我把每天的時間都安排的很滿，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沒有時間去想于苡爾。

這是一個困難又痛苦的過程。

其實那天和于振華分開之后，我馬上買了新手機，補了電話卡，看著手機里于苡爾的十幾個未接來電，我幾乎想不顧一切地撥通，向手機那端的人傾訴思念。

但我忍住了。

秦燁衡，為了你和于苡爾的未來，必須克服這一關。

忍住不去關注一個人，有這么難嗎？

嗯，確實難。

當天晚上，我看著微信上于苡爾發的消息，心口一陣陣刺痛。

64。

她發了，64條信息。最早是在……我回來那天的上午。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不過伸向手機屏幕的手指依舊微微發顫。

點開第一條語音，聽著于苡爾甜美悅耳的聲音，我的心好像被攥緊了。

——“大神大神上飛機了嗎？”10：20。

傻丫頭……有點心酸又有點感動，我點開下一條。

——“這么久不回消息，應該在飛機上了吧？”10：42。

——“那我不吵你啦，一路順風。飛機上好好休息哦~”10：43。

——“嘿，都中午了，我已經在你家樓下啦，你呢，下飛機沒？”

13：20……這個時候，我才上飛機。

——“都快傍晚了，你怎么還沒到？打你電話不接發你信息也不回，是有別的事情在忙嘛？是的話，你跟我說一聲啊?！?6：30。

——“站了這么久~我腿好酸?。∪缓笪揖驮谀慵覙窍碌男￠L椅上坐了一會兒，你猜我看見了什么？一只小貓！超可愛，就是太高冷了，都不理我。那樣子和你超像的說……”17：25。

——“你快到了嗎？再不來我就……繼續等?！?7：30。

于苡爾的聲音是我的專屬海洛因，我一條接一條聽著，越聽越心疼。

然后，一條時間顯示下午六點的語音響起。

——“喂，我還在你家樓下哦！天都黑了有點嚇人，但我一定會等你回來的。嘿嘿，你是不是應該請本姑娘吃宵夜呀？”

我如遭雷擊。

那個時候……她還在？！

那之后我和昭雅好像還……難怪她要誤會了。

我還抱有一絲僥幸，點開下一條。

“我看見你啦！等本仙姑沖過來給你一個大大的hug!”

可是當時，我并沒有看見她。果然，之后的信息隔了半個小時才發來。

“誒呀呀，原來你有女朋友啦，怎么不告訴我呢？真小氣。不過……她真漂亮，祝久久喲~我就……先回家啦，拜拜?！?

語氣中明明帶著哭腔的味道，她卻用笑聲掩過去，一想到她當時一邊哭一邊笑著轉身往回走的樣子，我的心就像被揉了一把碎玻璃。

對不起，對不起。

最后一條消息是昨天發來的，只有五個字。

——我走了，再見。時間是上午9:36。

手機從指間滑落，我雙手捂臉，想要壓下由內而外噴涌而出的痛楚與內疚。

于苡爾，再給我點時間好不好，再給我三年。

三年以后，我會用余生陪在你身邊。

之后，我便一心撲在工作上。雖然還只是個大二生，但我的專業度不亞于正式程序員。

蘇墨哲某天晚上開了個會，告訴我們，他有信心在兩年后將公司發展為注冊公司。

大家都很亢奮，我也不例外，只是興奮之余心里有一塊地方空蕩蕩的。

仔細體會一下那種空虛的原因，還是因為于苡爾。畢竟之前幾年我們已經習慣了彼此分享喜悅，沒能把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告訴她，我還是挺失落的。

說到于苡爾，這個死丫頭還是那么沒心沒肺。

一連整個七月到八月中旬一條消息也沒發，看來真的是氣急了，也難怪。

我言出必行，也沒主動聯系她。

我沒什么休閑活動，假期唯一的娛樂就是翻看于苡爾的QQ動態和朋友圈。

看著她和朋友天南地北到處耍，那么開心，我也沒什么牽掛了。

于苡爾最大的優點和缺點，都是自私。

因為只有她自私的時候，她才能在任何情況下都過的很好。

就這樣吧于苡爾，就一直這樣自私個三年。

這三年里，好好愛你自己。

她去X港那天，我早早候在機場二樓vip室。

從落地窗往外望，剛好正對她的座位。

她正和朋友在說笑。一向粗心大意的她收拾了三個大箱子，即便如此還是不放心，拎著個小行李箱隨身帶著。

唯恐落下什么吧……忍不住勾起一抹苦笑，我真擔心三年之后我會忘記她的各種習慣，照顧不好她。

于苡爾的朋友登機之后，她臉上的笑意漸退。她目送好友離開，又低下頭看看手表，腦袋往四周轉了好幾圈，像在考試最后十分鐘渴望看到幾個答案的考生。

看到她眼底的落寞，我心口一疼。

我知道她想找的答案，可是這一次，我沒法直接告訴她了。

突然想起她還在讀高一的時候，那段時間她還不適應高中校園，上課也提不起勁兒，作業也不會寫，但又不能不交。

于是她就把作業帶回家，一題一題拍照搜題，有些題目搜不出來，她就發給我，讓我寫。最多的時候，我一個星期幫她寫了237道題目。

別問我為什么會記得這么清楚。

那時，她戲稱我是她的作業幫，一問秒出答案。我也認為自己會一直替她找到所有答案，但這一次，唯獨這一次——這個關乎人生大事的答案，我無法立即傳達給她了。

時間快到了，她拉著行李箱排隊登機時還在不停往四周看。我的目光也貪婪地在她身上流連。

突然，她的目光直直望到了二樓，正對上了我的視線!

靠，這么快就……

我全身一僵，動都不敢動。

就這么怔怔對視半晌，我突然發現她的目光是呆滯的，沒有焦距。

我這才反應過來，VIP室的窗反光，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于苡爾只是在發呆……而已。

我正想起身湊近一點看她，登機口的工作人員就叫了她一聲，她馬上轉過頭驗好票，徑直走進登機通道，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我覺得我一半的心跳也隨她而去了。

沒有久留，我坐上了歸途的車?；氐郊覜]幾天，我就去了學校。

大三之后好多人都選擇了外出實習，蘇墨哲把團隊帶到了B市，我便自然而然在他那里工作。

我們設計的項目最終大獲成功，訂單也多起來，大家越來越忙，一切都在往好的一面發展。

只不過……于苡爾的動態自從開學起就不再更新，我忍不住給于老爹打了個電話問情況。

“哦，那丫頭把手機給弄丟了，電話號碼也換了一個?！庇谡袢A也對自己親女兒的智商表示著急。

我磨盡嘴皮，保證了千萬次不會讓于苡爾發現，于振華才把她的新號碼給我。

工作完回到宿舍，我在QQ和微信中，選擇加她微信。

當然，我是重新注冊了一個小號——偽裝成一個微商營銷號去加她的。

發了好友請求過去，我凝神死盯屏幕。

會通過嗎？

沒幾秒，手機震了。

——驗證通過了。

我松了口氣，來不及開心又陷入新的憂慮。

這個死丫頭，對誰都這么沒防備嗎……真的是，哎。

我還在心里數落她，手機又震了一下，連帶著我的心神也顫了顫。

我的呼吸幾乎停滯了，目光死死盯著屏幕。

她她她……發信息了!這么快就發過來了！

——于仙姑：哈嘍小姐姐，你是微商嗎？

定定神，我回——“是的?！?

——于仙姑：那你是賣彩妝的，還是護膚品？

我心口暖暖的，說：都有。

——于仙姑：哦~那價格怎么樣，會實惠點嗎？（賣萌jpg）

！

嘖！這什么人啊逮著機會就撒嬌。

這誰頂得住。

我想也不想——半價。

她：哈？什么半價？

我耐心解釋——你在我這里買東西，買什么都半價。

她明顯懷疑了：你是騙子吧。

我：……

失策了，差點忘了于苡爾也是有腦子的人。

她見我半天不回，更加肯定：你就是騙我的，等我付了錢你也不會發貨。

幸好我早有準備，發過去一份很逼真的營銷牌照，還有一張工作證。

以于苡爾的智商，混過去沒問題。

果然這丫頭歡天喜，直接發了段語音。

“誒呦呦，小姐姐你也太實在了，okok，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可能是手機屏太亮，又或許是別的原因，我眼眶發酸。

于苡爾，你……相信……我嗎？

從那以后，我們就一直以這種客人和賣家的關系交流。

于苡爾腦子一根筋，倒還真向我買了不少東西。這也是我希望看到的，起碼能為她做點事。

她是個慢熱的人，一開始連真名都不和我說，但時間久一點后，她便開始肆無忌憚了，說話風格有幾分以前的味道。

并且……她幾乎天天都會和我聊上半小時（噢耶?。?

這對于我而言無疑是種享受，每天的生活又有了盼頭。

但……麻煩卻不停止腳步，來到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