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索爾·貝婁小說研究
- 汪漢利
- 2795字
- 2020-03-25 15:31:56
序:貝婁的“精神小木屋”
美國猶太文學大致興起于20世紀初,早年最著名的猶太小說家是阿布拉漢姆·卡漢,他的長篇小說《大衛·萊文斯基發家記》描寫紐約猶太人在美國化過程中的利害得失,強調了正統的猶太人價值觀。20世紀30年代左翼作家麥克爾·高爾德的《沒有錢的猶太人》描寫城市貧民窟里猶太人的生活,是著名的左翼小說,小說中的階級意識遠遠超過了民族意識。1934年亨利·羅斯的小說《叫它睡覺》雖然被看作是經典的猶太小說,但小說出版后反響平平,讀者很少。美國的猶太文學此時還未形成氣候。20世紀50年代是美國猶太文學崛起的時代,十年內涌現出一大批才華橫溢的猶太作家。1954年索爾·貝婁獲得美國全國圖書獎,1959年、1960年馬拉默德和菲利普·羅斯相繼獲得同一獎項。猶太文學逐漸成熟,一個顯著的變化是,某些大學從此不再拒絕聘用猶太教授了。這一時期最重要的猶太作家有四位:馬拉默德、索爾·貝婁、辛格和羅斯。除他們四位之外,當代美國文壇卓有聲譽的猶太作家還有不少,譬如塞林格、沃克、海勒、歐文·肖、法斯特、米勒、金斯堡等。不過,美國的猶太文學并未形成一個文學運動或文學流派,也不具備一致的思想特征和藝術特征,這些猶太作家身上并不具備統一鮮明的猶太特征,他們的觀點也不盡相同,有時甚至針鋒相對,比如辛格就堅決抵制和反對卡夫卡,羅斯則公開模仿卡夫卡,貝婁則似乎介于二者之間。因此,籠統地談論美國猶太文學似乎并不合適,反倒是個別的、深入的研究和分析猶太文學的具體作家或作品更有意義。在所有這些猶太作家中貝婁在美國文學史上有其特殊的地位和價值。美國文學史家認為:“與馬拉默德相比,索爾·貝婁的寫作生涯更為多姿多彩,波瀾壯闊。他的書篇幅更長,更為美國化,而對猶太人的身份經常并不那么強調。”盡管貝婁是來自加拿大的移民,但其更重要的身份則是一個美國化的猶太作家。
索爾·貝婁是20世紀美國著名作家。他被認為是繼福克納和海明威之后最偉大的當代美國小說家。貝婁一生閱歷豐富,在長達60年的創作生涯中成果豐碩。他一生創作有13部長篇小說、大量中短篇小說、評論和札記等。1976年因為“他的作品中融合了對人性的理解和對當代文化的精湛的分析”榮獲諾貝爾文學獎。貝婁推崇以福樓拜、巴爾扎克、狄更斯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等為代表創作的歐洲現實主義小說,同時他的作品與以華茲華斯為代表的浪漫主義文學亦不無關聯。他具有強烈的傳統意識,但他兼容并蓄,并不拒絕采用現代主義以及各種新興藝術表現手法。“貝婁的創作思想和創作方法反映了西方當代文學的一種走向:現代主義和現實主義潮流的互相交織、互相交融。既置身于現代主義的潮流,又保持著某些現實主義的傳統。”貝婁還是一個學者型作家,博覽群書、思想豐富。他的作品包含著豐富的社會內容和深邃的哲理思辨。他善于刻畫城市里的猶太人形象,尤其是那些有學問的猶太知識分子形象。總之,“索爾·貝婁是一位極為復雜的作家,學界對他的評價和定位并不相同”
。通常人們認為他是一個保持和發揚了現實主義傳統的作家,也有人認為他是一位存在主義作家,還有人認為他是一位心理分析小說家,當然也有人認為他就是一個具有現實主義傾向的現代派作家。自然,最為重要的,他還是一個猶太作家,盡管他也時常回避自己的猶太身份。對于這樣一個作家,任何單一的、獨特的研究視角都有可能是片面的、簡單的,甚至是帶有強烈的個人研究色彩的,因此,對于這樣一個作家進行全面的、綜合的研究是有必要的,也是有意義的。
汪漢利的《索爾·貝婁小說研究》就是這樣一部全面、綜合、整體研究貝婁小說的著作。本書是汪漢利在博士論文《索爾·貝婁小說的文化淵源》基礎上經過多年的修改、擴充,逐步完善并最終完成的。汪漢利2005年考入天津師范大學,跟隨我攻讀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博士學位,2008年順利畢業。算起來本書從最初的選題到今日完稿,竟然費時11年,可謂“十一年磨一劍”了,這一“劍”應該有其“鋒度”和“硬度”。漢利原來所學專業是英語,碩士和博士的專業都是比較文學,加上他酷愛文學,業余創作小說詩歌,并有所發表。如此看來,本書雖為學術專著,但定然不是那種艱澀拗口之作,一定具有相當的文學性與可讀性。漢利的外語教育背景,讓他一定不會放過能夠收集外文資料的各種機會。有了這兩條,再加上漢利勤學好思、謙遜好學、目標明確、不辭辛苦,本書的質量基本上就有了保證。果然,我們現在看到的就是這樣一部著作。
本書除緒論外,正文分為三部分,分別論述貝婁與猶太傳統、美國社會以及歐洲影響之間的關系。這三個維度無疑是貝婁思想和創作的最重要的三個方面,通過這三方面的分析和研究,我們對貝婁小說大概會有較為準確、全面的理解和認識。本書既注重在理論上宏觀研究貝婁小說的背景與淵源,又注重對其具體作品進行個案分析和探究,同時重視比較分析,其中“中國作家與貝婁”一節更體現了作者敏銳的社會關切和文學關懷。“在一定程度上,中國作家的評價反映了貝婁在國內的傳播與接收情況,揭示了貝婁小說在中國無法流行的真正原因。這對中國的貝婁研究有著重要意義。另一方面,中國作家關于貝婁的評論也是一面鏡子,從中可以看出中國作家所受到的外國文學的影響,以及中國作家自己的創作理念和美學追求等。”書中這類論述我以為還是頗有見地的。當然,本書的缺點也在于作者在追求論述的全面和系統時,對某些問題的論述不夠深入、不夠精細。至于本書的優缺點,讀者自有評判,這里無須多言。
漢利2008年博士畢業后去了浙江舟山,在浙江海洋學院一干就是八年。舟山那個地方較之燈紅酒綠的鬧市也算是“天涯海角”了,須有耐得住寂寞的堅守,這種品格漢利是不缺乏的。這八年中我們聯系并不多,但時常能聽到一些從“海那邊”傳來的消息,譬如他又寫了點什么,又發表了一篇什么文章。2016年年初我有機會去了一趟舟山,與漢利有機會長談,慢慢也就明白了他那種堅守的原因,因為他的文學夢還在,他的文學信念和理想還在,雖然已經讓海風和海水侵蝕了不少。這使我又想到他所研究的對象索爾·貝婁。
貝婁在諾貝爾獎受獎演說中引用了康拉德的一段話:“藝術是給可視世界以最高公正的一種嘗試,它試圖在這個世界里,在事物中以及在現實生活中,找出基本的、持久的、本質的東西……藝術家所感動的‘是我們生命的天賦部分,而不是后天獲得的部分,是我們的歡快和驚愕的本能……我們的憐憫心和痛苦感,是我們與萬物的潛在情誼,還有那難以捉摸而又不可征服的與他人休戚與共的信念,正是這一信念使無數孤寂的心靈交織在一起……使全人類結合在一起——死去的與活著的,活著的與將出世的’。”在貝婁看來,作家的任務和使命就是“闡明人類究竟是什么,我們是誰,活著為什么等等問題”。小說“或許可以說是一種現代的小木屋,是一間精神在里面能得到庇護的小茅舍”
。想來,漢利避開大都市的繁華,反倒找到了他的精神小木屋或者說精神庇護的小茅舍。我希望他在那里同時也找到了自己的快樂和幸福。
2016年3月4日
于中國人民大學靜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