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場 萊比錫奧艾爾巴赫地下酒室

快活的小伙子們聚飲。

弗洛希　誰也不笑？誰也不喝酒？

要教訓你們，老這樣發(fā)愁！

平時總像有烈火中燒，

今天卻像浸濕的稻草。

布朗德　這只怪你，一點沒干出什么，

不做蠢事，又不做下流動作。

弗洛希　（拿一杯葡萄酒倒在布朗德頭上。）

兩樣俱全！

布朗德　雙料的豬玀！

弗洛希　你要我做，我只得照做！

濟貝爾　誰要吵架，把他轟跑！

開懷來唱“戎達”，大喝大叫！

起！荷拉！荷！

阿爾特邁耶　糟糕，真吃不消！

拿棉花來！耳膜要震破了。

濟貝爾　唱得天花板發(fā)出回響，

才算發(fā)揮低音的深厚力量。

弗洛希　不錯，發(fā)牢騷的人，把他轟出大門！

阿！塔拉·臘拉·達！

阿爾特邁耶　阿！塔拉·臘拉·達！

弗洛希　已經對好嗓門。

（唱。）

親愛的神圣羅馬帝國，

怎樣才能撐得住？

布朗德　難聽的歌曲！呸！一首政治歌曲

令人討厭！要每天感謝天主，

因為你們毋需為帝國憂慮！

我不是皇帝，不是宰相，我認為此事

至少是我獲得的最高的天賜；

可是我們也不能缺少個首長；

讓我們來選一位教皇。

你們知道，推舉此人

應由什么資格來決定。

弗洛希　（唱。）

請你飛去，夜鶯夫人，

一萬次問候我的情人。

濟貝爾　別問候什么情人！我聽了覺得心煩！

弗洛希　給情人問好和親吻！你不可對我阻攔！

（唱。）

開開門呀！夜靜更深。

開開門呀！情郎在等。

關上門吧！天已發(fā)亮。

濟貝爾　唱吧，盡管唱吧，將她贊美諛揚！

現在是我嘲笑的時候。

她騙了我，也會對你來這一手。

送個丑八怪去做她的情郎！

讓他在十字路口跟她調笑；

再讓從布羅肯山回頭的老山羊

奔過去咩咩叫著向她問好！

一個有血有肉的堂堂男人，

配那個丫頭太失身份。

我真要打破她的門窗，

向她問候，更談不上！

布朗德　（拍桌子。）

注意！注意！聽我說明！

我久經世故，諸位都知道；

這里有兩位鐘情的先生，

我要按照他們的身份，

送他們一點禮品，歡度良宵。

請聽！最時新的歌曲！

一同來用力唱出疊句！

（唱。）

地窖里面有一只耗子，

吃的是奶油和脂肪，

鼓起它的肥胖的肚子，

像路德博士一樣。

廚娘給它下了毒藥，

它就覺得世界狹小，

好像害了相思病。

合唱　（歡呼。）

好像害了相思病。

布朗德　它竄來竄去，往外飛跑，

看見水溝就痛飲，

它在家里亂抓亂咬，

怎樣發(fā)火也不行；

它心慌意亂，跳個不停，

可憐它跳得筋疲力盡，

好像害了相思病。

合唱　好像害了相思病。

布朗德　它痛苦難當，不顧白天，

一直奔進了廚房，

倒在灶旁，全身痙攣，

喘吁吁一副可憐相。

下毒的廚娘還含笑說，

哈！聽它那種垂死的哀叫，

好像害了相思病。

合唱　好像害了相思病。

濟貝爾　這些俗物多么開心！

給可憐的耗子下毒，

真是了不起的本領！

布朗德　你對耗子非常袒護？

阿爾特邁耶　這位禿光頂的大胖！

厄運使他變得溫馴；

他從鼓脹的耗子身上

看到他自己的寫真。

（浮士德和梅非斯特上。）

梅非斯特　我先要把你領到此地，

看看這些快活的小子，

讓你懂得生活是多么舒暢，

他們每天都像過節(jié)一樣。

不動腦筋，卻非常開心，

人人兜著小圈子盤旋舞蹈，

就像戲弄自己尾巴的小貓。

只要不感到喝得頭暈，

只要老板肯欠賬照顧，

他們就樂得無憂無慮。

布朗德　這兩位剛剛來自他鄉(xiāng)，

從他們的怪相就可以想象；

來了不到一個小時。

弗洛希　不錯，你說得對！我要贊美萊比錫！

它是一個小巴黎，市民都富有教養(yǎng)。

濟貝爾　你看他們是什么來歷？

弗洛希　讓我去打聽！只要敬個滿杯，

就像拔掉兒童的牙齒

那樣容易地摸出他們的底牌。

他們好像出生于名門望族，

顯得很傲慢，什么都不滿足。

布朗德　我打賭，一定是江湖商人。

阿爾特邁耶　可能。

弗洛希　瞧我去盤問一番！

梅非斯特　（對浮士德。）

他們認不出惡魔的嘴臉，

即使他抓住他們的衣領。

浮士德　你們好，諸位先生！

濟貝爾　你們好，多謝多謝。

（從側面對梅非斯特注視，輕聲說。）

這家伙怎么有一只瘸腿？

梅非斯特　我們可否跟你們坐在一起？

雖然不能喝到什么上等美酒，

跟你們談談倒也樂意。

阿爾特邁耶　你好像非常喜歡講究。

弗洛希　你們離開里帕赫大概很遲？

剛和漢斯先生一起共進晚餐？

梅非斯特　今天沒有去他家里，

上次倒曾跟他見面長談。

他嘮嘮叨叨，談他的幾位老表，

他托我們代向諸位多多問好。

（他對弗洛希鞠躬。）

阿爾特邁耶　（低聲。）

你吃癟了！他真行！

濟貝爾　真是狡猾得很！

弗洛希　等著，我要教訓他一頓！

梅非斯特　如果沒弄錯，我們曾聽到

熟練的嗓子唱過合唱？

在這里唱歌定然絕妙，

天花板上會發(fā)出回響！

弗洛希　你大概是個音樂行家？

梅非斯特　不行，本領很差，不過興趣很大。

阿爾特邁耶　請唱一曲！

梅非斯特　愛聽，數曲也無妨。

濟貝爾　但是要唱最新的歌！

梅非斯特　我們剛剛結束西班牙之游，

那是輕歌美酒的快樂仙鄉(xiāng)。

（唱。）

從前有一位國王，

他有一只大跳蚤——

弗洛希　聽呀！跳蚤！你們是否知情？

跳蚤是個雅潔的貴賓。

梅非斯特　（唱。）

從前有一位國王，

他有一只大跳蚤，

他對它寵愛非常，

比太子不差分毫。

他傳見裁縫師傅，

裁縫來到了宮里：

給公子量量衣服，

再給他量量褲子。

布朗德　不要忘記，對裁縫諄諄告誡，

尺寸定要量得很準，

如果他愛他的腦袋，

別讓褲子現出皺紋！

梅非斯特　絲絨錦緞好剪裁，

公子換上新服裝，

衣服上面加綬帶，

還掛一只十字章，

立即就任宰相位，

佩上星形大勛章。

他的弟兄和姊妹，

也在朝中受封賞。

朝廷公卿和貴婦，

無不深深受侵擾，

甚至王后和宮女，

又被叮來又被咬，

他們不敢掐死它，

渾身發(fā)癢不去搔，

我們可要掐死它，

如有一只來叮咬。

合唱　（歡呼。）

我們可要掐死它，

如有一只來叮咬。

弗洛希　妙哉！妙哉！真是絕唱！

濟貝爾　跳蚤都該有這種下場！

布朗德　簇起手指，捉拿問罪！

阿爾特邁耶　自由萬歲！葡萄酒萬歲！

梅非斯特　如果你們的酒稍許有點美味，

我也想來歌頌自由，干它一杯。

濟貝爾　不要再聽你的碎嘴！

梅非斯特　我只害怕，老板知道要見怪；

否則，拿出我們的窖藏，

請你們眾位嘉賓品嘗。

濟貝爾　盡管拿來！由我擔待。

弗洛希　你能拿出美酒，一定非常討好。

只是試味不可太少；

因為要我評判好酒，

我也要求喝個滿口。

阿爾特邁耶　（低聲。）

他們是萊茵人，據我看來。

梅非斯特　給我弄個錐子！

布朗德　你有什么用處？

難道你帶來酒桶放在門外？

阿爾特邁耶　老板在門背后放著一籃子工具。

梅非斯特　（取錐。對弗洛希說。）

請問，要嘗什么佳品？

弗洛希　你說什么？難道有許多品種？

梅非斯特　我任你們自由享用。

阿爾特邁耶　（對弗洛希。）

哈哈，你已開始舐起你的嘴唇。

弗洛希　聽我挑選，我要嘗嘗萊茵葡萄酒。

我們的國產名酒乃是世間少有。

梅非斯特　（在弗洛希坐位前面的桌邊上鉆孔。）

給我拿點蠟來，馬上做個塞子。

阿爾特邁耶　啊呀，原來是變把戲。

梅非斯特　（對布朗德。）

你呢？

布朗德　我要喝點香檳，

而且非要發(fā)泡不行。

（梅非斯特鉆孔；一人制蠟塞將孔塞住。）

布朗德　好酒常是國外產品，

我們不能避免進口。

道地的德意志人雖恨法蘭西人，

卻愛喝他們的葡萄酒。

濟貝爾　（在梅非斯特走近他的坐位時。）

實對你說，酸的我不愛喝，

真正甜味的給我一杯！

梅非斯特　（鉆孔。）

托考伊酒馬上就流出來。

阿爾特邁耶　二位，看看我的臉色！

我很明白，你們只是尋開心。

梅非斯特　哎！哎！跟你們這種貴賓，

誰敢這樣過分大膽。

趕快！說得爽氣一點！

拿什么酒供你痛飲？

阿爾特邁耶　隨便什么！不要多煩。

（鉆好全部洞眼并塞好之后。）

梅非斯特　（做出奇妙的動作。）

葡萄藤上結葡萄，

山羊頭上生羊角；

酒是液體，藤是木頭，

木桌也能生出葡萄酒。

請對自然仔細觀看！

不要懷疑奇跡出現！

現在請拔出塞子飲酒！

眾人　（大家都拔出塞子，各人想喝的酒流入各人的杯中。）

美好的甘泉向我們涌流！

梅非斯特　大家注意，不要漏掉一滴酒！

（眾人反復痛飲。）

眾人　（同唱。）

我們真是非常快活，

就像五百只豬玀！

梅非斯特　民眾真自由，你瞧，他們多開心！

浮士德　我現在想要離開此地。

梅非斯特　請先看看，他們的獸性

就要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濟貝爾　（不當心地呷酒，酒漏到地上，化成火焰。）

救火！救火！地獄火在燒！

梅非斯特　（念咒滅火。）

親愛的元素，稍安毋躁！

（對眾人說。）

這次只不過是一滴煉獄之火。

濟貝爾　怎么？等著，你要自食其果！

你沒有睜開眼睛瞧瞧？

弗洛希　讓你再來跟我們胡鬧一次！

阿爾特邁耶　我想，我們不如好好地叫他滾蛋。

濟貝爾　怎么，先生？你竟然大膽

在這里玩弄你的把戲？

梅非斯特　住口，老酒壇！

濟貝爾　你這掃帚柄！

還要對我們出言不遜？

布朗德　等著！讓我揍你一頓！

阿爾特邁耶　（從桌上拔掉一個塞子，火向他撲來。）

我著火！著火！

濟貝爾　這是魔術！

揍他！他不受法律保護！

（他們拔出小刀，沖向梅非斯特。）

梅非斯特　（作出嚴肅的姿態(tài)。）

虛妄的形象與語言，

轉變意義和地點！

到處皆然！

（他們驚駭地站住，面面相覷。）

阿爾特邁耶　這是何處？好一派風光！

弗洛希　葡萄園！是真是假？

濟貝爾　葡萄就在身旁！

布朗德　在這些綠葉之下，你瞧，

多美的藤蔓！多好的葡萄！

（他抓住濟貝爾的鼻子。余人也互相抓住彼此的鼻子，動刀。）

梅非斯特　（如前。）

迷妄啊，收回障眼的法力！

你們記住惡魔的把戲。

（跟浮士德一同消逝，余人各自放手分開。）

濟貝爾　怎么？

阿爾特邁耶　啊？

弗洛希　卻是你的鼻子？

布朗德　（對濟貝爾。）

你的也抓在我的手里！

阿爾特邁耶　像電擊一樣，使我魂魄俱消！

拿椅子過來，我快要跌倒！

弗洛希　怎么回事？快對我講！

濟貝爾　他在哪里？讓我碰到，

不讓他再有活命希望！

阿爾特邁耶　我親眼見他走出店門去了——

騎到一只大酒桶上——

我的腳仿佛鉛一般沉重。

（轉向桌子。）

啊，是否還有美酒迸涌？

濟貝爾　一切都是欺詐和假象。

弗洛希　我像真的喝過酒一樣。

布朗德　葡萄變成了什么樣子？

阿爾特邁耶　誰還能說，不能相信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