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仿佛定格了。

馬車里的名媛滿臉驚恐，蒂爾伯里車夫被碾壓變形，可憐的年輕人被甩飛在街邊。

似乎是因為這一幕過于驚悚，沒有人上前。

直到街道盡頭傳來刺耳的哨聲，兩名警衛迅速趕來，圍觀人群再一次掀起躁動。

“我的上帝……他沒死！”有人忽然尖叫起來，指向街頭。

所有人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他指的卻并不是趴在地上的羅德，而是蒂爾伯里的車夫。

車把被撞斷了，尖銳的金屬截面捅入車夫胸膛，黑血從中空的鐵管噴出。但車夫站了起來，攥住胸口的車把管，用力朝后一戳，尖端從他的后背洞穿而出。

血漸漸止住了。車夫以詭異的姿勢爬下車，已經骨折的右腿撐在地上，骨頭發出怪響。他把腦袋轉到正面，脖子上的皮膚一片褶皺，像是沒有骨頭。

沒有人敢圍觀了，所有人嚇得四散而逃。被撞的馬車車夫暈死過去，名媛提著碎花的裙邊尖叫著跑掉了，剛剛趕到的警衛也驚恐地倒退幾步，站在羅德身旁。

“嘿，嘿！你沒事吧！快跑！”其中一名警衛扶起羅德，朝同伴大喊，“趕快通知圣堂！有邪物！”

“我弟弟那么優秀……我弟弟那么優秀……”

車夫抓起另一根斷掉的車把作為拐杖，瘸著腿慢慢靠近。他的腦袋不規律地抽搐著，每一次說話都吐出黑血。

“嘿！醒醒！醒醒！”警衛嘗試喚醒羅德。

羅德猛烈咳嗽兩聲，噴出一口血漬，意識很快清醒過來。警衛懵了，又退到更遠的地方。他們甚至覺得，這兩個家伙都是怪物。

“你弟弟怎么樣……關老子屁事?！?

羅德慢慢站起來，擦了擦臉上的血跡，風衣被明顯撐滿了。襯衫下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強壯，暴露在外的皮膚也漸漸變成深色，散發著白色蒸汽。

他的瞳孔變成琥珀色，收縮時散發著銳利的殺氣，臉頰也長出細密的灰色絨毛。

“你弟弟是蒸汽工業的人才……”羅德聲音變得低沉，如同雪原狼的嘶吼，“但在學院，他們叫我煉金天才。”

面對同樣變成怪物的羅德，車夫表情詭異扭曲了起來。這番話似乎更加激怒了他，讓他渾身都開始抽搐，撕裂的聲帶發出刺耳異響。

“去死！去死！”車夫怒吼著戳動拐杖沖了上來。他速度很快，金屬鐵拐在地面捅出一個個圓洞。

“蠢貨。”羅德壓低重心，俯沖上前，化作尖爪的雙手護在面前。在三步之遠的距離，他右腳猛然一轉，左拳狠狠錘到車夫臉上！

但這一拳似乎沒多大效果，本該是能讓普通人脖子斷裂的一擊，卻只是把車夫的頭又打轉到后面去，軟綿綿的毫無實感。

“好疼呀！好疼呀！”車夫發狂般笑著，夸張地喊叫著，手中尖銳的金屬拐杖卻迎面掃來。

突如其來的攻擊，換作平時，羅德的頭可能已經被削掉了。但車夫的抬手動作在羅德眼中，似乎變慢了許多。

人類的正常反應速度在0.25秒左右，但灰狼藥劑可以將這個時間縮短接近0.1秒。這看起來不足一提的瞬間，有時卻可能決定生死。

羅德縮低身子，避開了致命攻擊。

因為藥劑影響，他的感官也變得異常敏銳，車夫渾身黑血散發的腥臭讓羅德很想吐。

“為什么！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車夫的脖子似乎徹底斷了，整個腦袋就掛在肩上再也轉不過來了，但他還是發瘋一樣揮舞拐杖。

羅德根本不想打了，直接把他胸口的管子整個拔了出來，黑血噴涌而出。藥劑持續時間只有四十秒左右，再耗下去沒有意義。

“我噴血了！我噴血了！”車夫不停抓撓胸口，聲音完全變成另一個樣子，好像在抓狂的根本不是他本人。

羅德奪過他手中的鐵管，狠狠砸向車夫，每一下都把他干癟的身體砸得更加凹陷。

車夫終于被打癱在地，癲狂著又笑又喊。他明顯沒受到什么實質性傷害，但多出骨折出血的身體已經幾乎喪失機能，無法支撐他站起來了。

藥效漸漸流失，羅德一陣劇烈眩暈。他搖搖晃晃走到街邊矮樓旁，靠著墻癱坐下來，摸出一支香煙。

過于刺眼的燈光，在眼中開始變得柔和了。那不知從哪發出的噪音也漸漸消失，感官漸漸鈍化直到趨于正常，羅德這才把香煙點燃。

警衛已經不知道跑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道路盡頭駛來的馬車。

馬車打算拐入另一條路，卻遠遠地停下了，接著乘客從車廂出來了。

“羅德？羅德？”

熟悉的聲音吸引了羅德。他轉頭一看，居然是米卡利。

“發生了什么？”米卡利提著一只酒瓶，微醺，應該是去買酒了。他又看看不遠處，車夫倒在一灘黑血里，很快猜到了情況。

“檔案部，聽得到嗎？這里是米卡利，有邪物已經被制服，地點是白露大街，大坡這里。”米卡利卷起袖子，露出微微泛光的圣痕，通過回響重復了兩遍信息。

羅德沒回答。他很累，渾身散發著難忍的余熱，心情也糟透了，只顧悶頭吸煙。

米卡利很快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上前詢問：“嘿？這是你的血嗎？”

羅德搖搖頭，有氣無力地說：“這個人被污染了。我沒受傷?！?

“你喝了什么藥劑？”米卡利蹲下。作為經驗豐富的煉金師，他很清楚這是服用某種藥劑后的副作用。人類自身，根本不可能把自己折騰成這個鬼樣子。

“我做的藥劑?！绷_德稍微好受一些，慢慢爬起來，“問題不大。比起這個，我更需要換一身衣服?！?

羅德把大致經過講了一遍，米卡利卻皺起眉頭。從他的表情里，羅德似乎讀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還能扛得住嗎？如果不行，希靈那邊可以改天……”

“不用了，換身衣服，我立刻就出發?！绷_德擺擺手。

“也好，也好?！泵卓ɡc點頭，“這件事交給我們處理，等你回來以后，我再找你?！?

羅德沒接話，只是指著車夫：“他……是不是沒救了？”

“我們會解決這中間的所有問題。絕對不會牽涉到你，所以放心去吧。”

羅德愣了愣。

這樣的回答，卻讓他說不出的難受。或者說，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