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層的房間里，煙氣彌散。
這是船長專屬的休息室，色彩簡約卻不失華麗，典型的羅素風格。雖然在船上不方便使用羅素人最愛的大理石裝飾，但還是貼滿了象牙白的壁紙，配以淺黃色線條勾勒。
樺木地板，白色的金邊實木桌椅，兩張胡桃色軟皮沙發，窗前左右各擺了一盆綠植。說是休息室，更像一個私人宮殿。
圓桌上擺著兩只老式厚平底杯。船長推門而入，起開酒瓶。
“久等了。”沃特卡斟上，船長舒服地點了一支雪茄，靠在沙發上，“從老家帶來的沃特卡，兩箱，這是最后一點了。”
玻璃杯壁上映著瘦削的倒影。
“你夫人對此一定意見很大。”另一邊的沙發上，灰發的老男人抽著雪茄。他很瘦，五十來歲的樣子，一身黑色正裝，像位商界精英。
“搞航海的多少有些改不掉的臭毛病。有的喜歡喝酒抽煙，有的喜歡女人。”船長大笑，“至少我不亂來。我愛她。”
“不過你說得對，她總是抱怨我喝酒太多。但我的小女兒喜歡我的大肚子，她下周就六歲了。”船長猛喝一口，舒服地嘆氣，望向一旁的壁畫。
畫里，船長坐在正中間，左邊是個年輕小伙子，和船長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即便是畫，那雄獅般的眼神也透著野心。
右邊是位優雅的女士，從穿著到氣質都像是皇室成員，長得不像羅素人。她溫和地笑著，身子下意識地靠向中間。
而船長懷里抱著一個小寶寶，還叼著奶嘴。四口之家，很溫馨。
這幅畫無論是構圖還是色彩選擇，都不是羅素風格，而是古典王國風。
“真讓人羨慕。”老男人微笑，面部表情卻很僵硬。
“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不結婚的羅素男人。”
船長有些醉了：“在羅素，男人們都盼望著結婚，白天像野熊一樣充滿干勁，晚上回家都能喝到妻子準備的燒酒。孩子會爬到你的肚皮上叫爸爸，一家人在壁爐邊烤火吃肉。”
“這是我十八歲時最期盼的生活，現在我做到了。”船長笑著，“就這樣安穩地活著吧。”
老男人將酒一口喝完，雙手不自覺顫抖：“可惜我沒有機會了。”
“你只是沒有抓住機會。”
老男人自嘲笑笑，不再說什么。
“這次特意乘坐你的船，其實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你。”老男人沉默片刻后說。
船長把酒續上：“認識這么久，有屁直接放。說真的，你這個性子一點不像羅素人，磨蹭。”
老男人眼角不自覺地抽搐，搓搓手：“是這樣的……我的病，恐怕撐不了多久。”
船長沒說話，眼中閃過一絲遺憾。
“眼下有一種新型藥物，可以緩解我的病情……甚至可能治愈。但這批藥現在需要你的幫助，才能在王國流通。”
船長輕搖酒杯：“什么藥？”
“一種阻滯劑，具體信息我不方便透露。”
“阻滯劑。”船長搖杯的手慢慢停下，“違禁藥。”
“不不不，這種阻滯劑和其他的不一樣。”老男人連忙解釋，“它是新型藥，和以往的不一樣，可以在市面上流通。”
“你指的是黑市吧？”
老男人深吸一口氣，渾身也不自然地抽搐起來。他沒有直面這個問題，而是話鋒一轉：“我現在需要一艘船，把這批藥運進來……”
船長臉色開始變紅，呼著粗氣。沉默片刻后，他只是低聲問：“從哪運？”
老男人面露喜色：“從帝國的太陽港，運到王國西部。”
船長沒說話。
“我只能拜托你了，老伙計。對方說要讓我把貨運到王國，才能給我兩個療程的藥。我知道你名下的船是不用經過航海局檢查的，你有至高的權威，他們也信得過你！如果我用其他船運，恐怕會，會……”
“會怎么樣？”
船長不笑了，正用雄獅般的眼神瞪著自己的老友。
老男人深吸一口氣，最后才顫抖著低下頭。
“會出事。”
“你他媽也知道會出事！”
船長猛然發飆，酒杯被摔得粉碎。他瞬間站起，指著老友的鼻子，滿臉通紅。
“這種事你他媽也敢跟我說！走私本來就是違法行為，你還運違禁藥！我現在就能把你抓起來送到王國法庭！”
他破口大罵，老男人被嚇得不輕，連忙跪倒在地不停示意他別再說了。這事要是被下層其他人聽見，自己算是提前交代了。
“奧夫，你聽好了。”船長猛吸一口氣，“這種事，如果以后再讓我聽見從你嘴里說出來，我不會再給你機會。”
“不管你這幾年在做什么讓人惡心的勾當，我都可以假裝不知道……你最好也別讓我知道。”他渾身發顫，“這是最后一次……別讓我親手把你送進去。”
“滾。”船長壓著想要爆發的語氣，最終把半瓶沃特卡砸得粉碎。
奧夫無力地爬起，頹然站在原地。這是他唯一的希望，雖然希望本身也很渺小，但破滅的那一刻，還是仿佛抽空了他的生命。
他失神地離開，迎面而來的是聽到吵鬧趕來的水手。
“先生，還好嗎？船長呢？”水手詢問。
奧夫抽搐著笑笑：“他喝了太多酒，在發酒瘋呢，還是先別去打擾他了。”說完就離開了，留下水手在原地遲疑。
他十分沮喪，緩步到甲板邊吹風，雙手捂著腦袋，很絕望。
看著眼前的大海，他已經想一頭扎進去了。
但也就是在他真的打算這么做前，一個聲音從身邊傳來：“先生，中午好。”
奧夫無力地抬頭，只見一個金發年輕人走近。
“你看上去很沮喪。”年輕人微笑，“要喝一杯嗎？”
奧夫表情很難看，并不想搭理，只是搖搖頭。
“那么，要我幫你治病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奧夫瞪大眼睛。他不明白這個年輕人是怎么看出來的，但如果這個人真的能治病……
“很高興認識你。”年輕人笑笑，“我叫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