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遇到光頭妹這樣的隊友太糟心了。李銳有時候都忍不住想要拿起臭襪子堵住她嘴巴。能好好跟外星人交流嗎？能不這么義正辭嚴地挑事兒嗎？

俗話常說看熱鬧的不怕事大。光頭妹明明不是看客而是主要角色之一，不帶她這么不負責任愣把事兒往大里搞的！

咦？！嘟嘟似乎并沒有被激怒，好像也沒打算還以顏色。

她這是……退縮了？

原本高達二百五十米的超合金擎天巨針，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縮??！原來的海景大廈一點點露出本來的輪廓。

光頭妹：不是說好的外星系文明更先進更富侵略性嗎？這就想跑路啦？

李銳：喂！你質量掉了真的沒問題？

這是心里話并沒有說出口來。他是莫名真有一點擔心嘟嘟會不會干出什么傻事來。

為什么要關心一個神叨叨的外星造物呢？這說不通??！雖然對方一直說什么好弱小好可憐好無助……可是二百五十米身高擺在那里！現在你說你弱??？哄我呢？！

雖然道理上根本講不通，但莫名就是跟嘟嘟之間有一種疑似羈絆的感覺。

（說不清這是什么感覺但可以肯定不是親近感）。

總感覺嘟嘟真的很可憐。遠離故土四萬億公里的距離，爸爸和爸爸的船不知道去哪兒了。把半截針頭孤單單丟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李銳默然無語。

這種近乎魔怔的想法肯定不能說出口的。畢竟是外星文明入侵了地球。畢竟有好幾百人質被控制著目前生死不明。

這時候站出來關懷外星小朋友會被大漢帝國廣大軍民群眾質疑是人奸。

雖然星際戰爭不應該牽連到小朋友。可是這家伙如此龐大的體量以及跨越星際的技術實力，怎么看也跟小朋友形象不沾邊嘛。

這樣一想李銳就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別人都將嘟嘟視作為巨大恐怖充滿威脅的外星兵器。唯獨李銳覺得這就是個因傷殘疾的小P娃。認知上產生如此大落差這就沒辦法了。

倘若在光頭妹心目中嘟嘟也是個不懂事的小孩紙，想必她也不忍心當面擺出一副那么兇巴巴的模樣。

既然一切歸咎于視角差異帶來的巨大落差，這個問題看來暫時是無解的。李銳只好不說話，且再看看吧。

嘟嘟原本溢彩流光翡翠般晶瑩的殼體（起初是類似水銀的先進合金后來被綠化了），現在分化為若干條支線，如萬涓溪水一般紛紛流淌滑落。好像是某種力量正在加速退潮。

光頭妹一臉嚴肅地注視著……

既然李銳沒有出聲，那么她也緘默。

（適才對方提及過失去哪怕一點點質量也會導致什么什么崩解。雖然不知道背后的原理和發生的機制，但肯定是有一件對外星人不妙的事情正在發生！莫非這綁匪忽然想不開要尋短見？雖然有點不可思議！但只有傻子才會加以勸阻！放心去死吧！我們不攔著你！）

光頭妹：雖然跟行動預案發生極大的偏差，但各項預案的核心思想就是兩點：示敵以弱、拖延時間。某高科技怪物的詭異舉動似乎并不悖于以上兩項目標。三體侵略者派來的下一波偵查兵，說不定就被延遲到一年半載過后了呢？

之前她義正辭嚴的口頭挑釁，其實也就是即興發揮出來的日常演技。足夠義正辭嚴才能證明地球人類已經火力全開，火力全開才這么點戰斗力才能吸引到達爾文而不是皮薩羅。

乙木營神農巫女所刷的BUFF正是為達爾文先生精心設計的誘惑果。

如果嘟嘟就這么掛了的話……皮薩羅固然是不會馬上殺來，那達爾文也產生不了足夠的興趣呀。一場好戲似乎是演給瞎子看了。

老黃的犧牲這時候看來就顯得好傻。好沒價值。

光頭妹忽然有些惶恐。隱約意識到自己的部署和指揮有所失當。在對方并未露出兇相之前，過早地武斷地預判對方一定會構成極其重大威脅。基于這個邏輯才把老黃作為一次性的炮灰給炸得粉碎。

事后一定有人要質疑公主殿下是不是跟她的舅舅有私怨，趁機公報私仇。

至少都會有人在聽證會上問一句：為何不在爆破行動點火前，花一點點時間將當時已是植物人的甄城王轉移到后方？

要問答這個質問，就必須論證當時為什么倉促發動爆破。有什么理由非得那么急切呢？

光頭妹心里有點虛。

當然她不會被送上軍事法庭。就連四神都被設限不得查閱最核心機要檔案。她很簡單就可以一句話駁回一切質疑的聲音：最高機密無可奉告。

所以她并不是打算在法庭上為自己脫責作辯解。她這是在面對自己內心的質疑。

劉玥自己也覺得自己魔怔了。腦子里就好像進了水。怎么忽然就變得發神經一樣極左冒進了呢？

如果她還是以前那個人類肉身少女，她也許將一切歸咎于一時腦抽或者內分泌紊亂。

但她早已不是正常人類。

她是機器人殖裝生命。她的身體是一臺標準制式的量產型戰斗機器人。但她的腦子并不是超級計算機。地球文明還沒那個能耐把超級量子計算機小型化小到一個鳳仙瓜那么大。

她的腦子是活著的！收納在被稱為“紫府”的培養皿中；浸泡在被稱為“玉髓”的營養液中。

源自于上古紀元神農氏族的古老傳承起到了重要作用。

大漢帝國乃至于整個地球村在量子計算機小型化技術方面的短板，被這樣一這種生化殖裝模式妥善解決。

說成是“妥善解決”并不客觀。事實上還有更多隱患。包括海馬體之類的腦部組件對于殖裝生化人毫無意義，但科學院方面做不到將其無害化摘除。海馬體仍在分泌根本就用不上的那些信息激素。這些只對生命活體有益的信息素無處排遣，只能通過引流管排到一邊定期不定期打開小閥門予以回收。

這是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是無奈之下的臨時性過渡方案。

這個解決方案的后遺癥很明顯：昭陽公主比正常人類少了一些情緒同時也放大了另一系列的其他沖動。

這種狀況并不適合領導和掌控一個龐大帝國的國家機器。所以才會出現青龍王在指揮部大廳里訓斥她的那一幕。

不過此刻劉玥擔心的并不是來自于四神以及整個大議會的壓制和彈劾。她更加警惕的是：這僅僅只是被閑置的海馬體無處安放的信息激素導致的生理現象嗎？會不會比這更嚴重一點……比如，被植入木馬或者被病毒篡改了什么關鍵項？

所以昭陽公主看起來變得像個反派然而她仍有一顆公平正直的心。（此處待商榷。事實上她沒有心臟，更準確的描述應該是：大腦意識深處的深層次本能，依然是未受污染的狀態）。

不管怎么說，反正她當前的狀況就是那么個挺常見的套路：腦子里發生了小天使VS小惡魔兩種聲音激烈的爭持。

淺層意識和邏輯思維被莫名之物感染了。甚至連她自己都覺察到不妙。

深層的本能意志還在堅守著。

這一點跟尋常多見的惡魔氣息從封印松動處滲透出來有所不同。甚至完全相反。

這一次被壓制幾乎趨于沉睡的是守序善良這一側。臨時占據了主導控制地位的，是黑暗混沌能量的映射。

于是李銳默默無語地旁觀著嘟嘟一步步走向死亡，無動于衷。這時候劉玥內心深處被壓抑的守序善良力量反倒做出了一次極其努力的掙扎。

“喂！你不會就這么看著什么也不做吧？”光頭妹如是說道。

然后頭上身上好幾處地方同時噼里啪啦冒起一連串電弧火花。

她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