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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jié) 桓譚青年時代與漢元、成之際的學(xué)術(shù)狀況

本節(jié)所論,主要考察桓譚三十歲之前的事跡。

桓譚生于漢元帝建昭三年(前36),本年,劉向四十四歲。后來與桓譚在政治、學(xué)術(shù)上相伴終生的三個關(guān)鍵人物,揚雄十八歲,劉歆十五歲,王莽十歲。據(jù)《后漢書·桓譚傳》,其父“成帝時為太樂令”,太樂乃太常之屬官,蘇誠鑒認(rèn)為屬于“掌宗廟鼓樂之官”,官職不大。由此而言,桓譚當(dāng)生于沛國相地,其父為太樂令前,可能一直生活在相。另外,桓譚《新論·琴道》記載:“余兄弟頗好音,嘗至洛,聽音終日而心足。由是察之,夫深其旨則欲罷不能,不入其意故過已。”《新輯本桓譚新論》,第71頁。據(jù)此,他還有一兄或弟。

桓譚幼時,西漢社會已經(jīng)開始流傳大量讖言。漢成帝建始五年(前32),出現(xiàn)了讖緯類文獻(xiàn)。讖、緯逐漸結(jié)合,并得到了發(fā)展。在桓譚九歲左右的時候,社會上開始使用讖緯解釋災(zāi)異。各種異象、怪異之事,被大量載入正史。在這種歷史背景下,劉向上《洪范五行傳論》、《新序》,揚雄作《反離騷》、《廣騷》、《畔牢愁》、《天問解》,張霸上百篇《尚書》。

在這種學(xué)術(shù)環(huán)境中,年幼的桓譚對一些歷史掌故、諸子傳說或天文奇聞產(chǎn)生了興趣,這為他以后天文知識的科學(xué)理解,奠定了基礎(chǔ)。《法苑珠林》卷七引桓譚《新論》稱“予小時聞閭巷言孔子?xùn)|游,見兩小兒辯斗”云云,可知桓譚幼時,曾聞兩小兒辯日故事。及其長成,又聞“長水校尉關(guān)子陽,以為天去人上遠(yuǎn)而四傍近,以星宿昏時出東方,其間甚疏,相去丈余”,故提出了“子陽之言,豈其然乎”的質(zhì)疑。

桓譚十七歲時,開始初入仕途。漢成帝鴻嘉元年(前20),桓譚以父任為郎,任奉車?yán)芍校S漢成帝出祠甘泉、河?xùn)|,作《仙賦》。據(jù)《桓譚年譜》分析,這次漢成帝出祠,可能是托辭,其本意則是微服私行赴甘泉孫少華:《桓譚年譜》,第49頁。。也是在這一年,桓譚可能與同時郎官游覽了扶風(fēng)夜市,并在夜市上參觀并評論賣玉之事桓譚《新論》關(guān)于夜市的記載,見引于明代彭大翼《山堂肆考》;相似記載又見引于南宋謝維新《古今合璧事類備要別集》,故《山堂肆考》的記載還是可信的。漢代的集市發(fā)展已經(jīng)較為成熟,今所見四川邛崍、德陽出土的漢畫像磚,關(guān)于集市的圖畫有不少,且已用門房售賣貨物(《中國巴蜀新發(fā)現(xiàn)漢代畫像磚》,四川美術(shù)出版社2016年版,第6—9頁)。桓譚所言“夜市”,不知具體情形如何,尤其是如何解決照明問題,是一個疑問。。這個時期,正是桓譚學(xué)習(xí)各種學(xué)術(shù)知識的年齡。他與同時郎官交游論學(xué)《新論·閔友》:“余同時佐郎官有梁子初、楊子林,好學(xué),所寫萬卷,至于白首。常有所不曉百許寄余,余觀其事,皆略可見。”(《新輯本桓譚新論》,第64頁),與冷喜論神仙和黃白術(shù)《新論·辨惑》:“余嘗與郎冷喜出,見一老翁糞上拾食,頭面垢丑,不可忍視。喜曰:‘安知此非神仙?’余曰:‘道必形體如此,無以道焉。’”(《新輯本桓譚新論》,第55頁)《抱樸子內(nèi)篇·黃白》稱“桓君山言漢黃門郎程偉好黃白術(shù)”云云。,與同伴論小玉檢《新論·啟寤》:“雒陽季幼賓有小玉檢。謁衛(wèi)者文子伯素好玉器,見而奇之,使余報以三萬錢,請買焉。幼賓曰:‘我與好事長者傳之,已雇十萬,非三萬錢玉也。’余驚駭云:‘我若于路見此,千錢亦不市也。故知之與不知,相去甚遠(yuǎn)。’”(《新輯本桓譚新論》,第31頁),等等。顯示了他對各種知識的興趣。

與此同時,劉向陸續(xù)上《說苑》、《列女傳》、《關(guān)尹子》、《列子》。古文經(jīng)學(xué)開始興起。漢成帝永始三年(前14),桓譚約二十三歲,揚雄至京師待詔,任王音門下吏。次年,揚雄陸續(xù)上《甘泉賦》、《河?xùn)|賦》、《羽獵賦》,影響很大。大概受其影響,桓譚對漢大賦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并萌生了向揚雄學(xué)賦的念頭。他嘗試撰寫小賦,不想竟然引發(fā)疾病《新論·道賦》:“余少時見揚子云麗文高論,不量年少,猥欲迨及,嘗激一事而作小賦,用思太劇,而立感動致疾病。”(《新輯本桓譚新論》,第52頁)

桓譚年輕時候即好音律,擅長鼓琴,曾聽成少伯言張禹論琴事《新論·琴道》:“成少伯工吹竽,見安昌侯張子夏,鼓琴謂曰:‘音不通千曲以上,不足以為知音。’”(《新輯本桓譚新論》,第70頁)張子夏,實張子文之誤,即張禹。張禹“性習(xí)知音聲”,善音、好音。。桓譚父為太樂令,為桓譚知音創(chuàng)造了條件。他此時與很多熟知音律之人交往,是可能的。這也為其學(xué)習(xí)音律與后來擔(dān)任太樂令奠定了基礎(chǔ)。漢成帝綏和元年(前8),桓譚父卒,桓譚為太樂令,喜與黃門工善鼓琴者交往《新論·琴道》:“黃門工鼓琴者,有任真卿、虞長倩,能傳其度數(shù),妙曲遺聲。”(《新輯本桓譚新論》,第70頁)。他對俗樂的喜好,受到了揚雄的批評《新論·閔友》:“揚子云大才而不曉音。余頗離雅樂而更為新弄,子云曰:‘事淺易善,深者難識。卿不好雅頌而悅鄭聲,宜也。’”(《新輯本桓譚新論》,第61頁)。揚雄批評桓譚不愛《雅》、《頌》而“好鄭聲”,是有根據(jù)的。據(jù)桓譚自己的記載,他確實對所謂的“鄭聲”有特殊愛好,如他曾經(jīng)認(rèn)為:“夫不翦之屋,不如阿房之宮,不琢之椽,不如磨礱之桷;玄酒不如蒼梧之醇,控揭不如流鄭之樂。”另外,他還曾與其兄弟赴洛陽聽音樂,所聽大概也是“鄭聲”《新論·琴道》:“余兄弟頗好音,嘗至洛,聽音終日而心足。由是察之,夫深其旨則欲罷不能,不入其意故過已。”(《新輯本桓譚新論》,第71頁)

但如果說桓譚僅僅愛好“鄭聲”,不懂“雅樂”,則是不準(zhǔn)確的。這個時期,桓譚閱讀并記載了大量的音樂文獻(xiàn),對各種樂器與琴音有特殊的感悟,有些認(rèn)識,皆合儒家正統(tǒng)思想,說明他接觸了不少雅樂,如《新論·琴道》記載:“琴,神農(nóng)造也。琴之言禁也,君子守以自禁也。”“八音之中,惟弦為最,而琴為之首。”“大聲不震嘩而流漫,細(xì)聲不湮滅而無聞。”“八音廣博,琴音最優(yōu)。”“昔神農(nóng)氏繼宓羲而王天下,上觀法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諸身,遠(yuǎn)取諸物,于是始削桐為琴,練絲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梧桐作琴,三尺六寸有六分,象朞之?dāng)?shù);厚寸有八,象三六數(shù);廣六寸,象六律。上圓而斂,法天;下方而平,法地;上廣下狹,法尊卑之體。琴隱長四十五分,隱以前長八分。五弦第一弦為宮,其次商、角、徵、羽,文王、武王各加一弦,以為少宮、少商,說者不同。下徵七弦,總會樞極。琴七鉉,足以通萬物而考治亂也。”《新輯本桓譚新論》,第64—65頁。

筆者《桓譚年譜》曾考證:

此處桓譚論琴音,涉及神農(nóng)、伏羲、文王、武王等儒家人物,并且其中的“大聲不震嘩而流漫,細(xì)聲不湮滅而無聞”、“琴七鉉,足以通萬物而考治亂也”,皆儒家思想。這說明,桓譚的音樂思想亦多涉及雅樂,與宗廟之樂多有關(guān)系。桓譚在其父任太樂令時即對雅樂多有接觸。孫少華:《桓譚年譜》,第103頁。

由此可見,桓譚對很多前代音樂非常熟悉。這些資料亦皆雅樂與宗廟之樂,如《新論·琴道》記載:“古者圣賢,玩琴以養(yǎng)心,夫遭遇異時,窮則獨善其身,而不失其操,故謂之‘操’。達(dá)則兼善天下,無不通暢,故謂之‘暢’。《堯暢經(jīng)》,逸不存。《舜操》,其聲清以微。《舜操》者,昔虞舜圣德玄遠(yuǎn),遂升天子,喟然念親,巍巍上帝之位不足保,援琴作操。《禹操》者,昔夏之時,洪水襄陵沉丘,禹乃援琴作操,其聲清以溢,潺潺湲湲,志在深河。《微子操》,微子傷殷之將亡,終不可奈何,見鴻鵠高飛,援琴作操,操似鴻雁詠之聲。”

“《微子操》,其聲清以淳;《箕子操》,其聲清以激。《伯夷操》,似鴻雁之音。《文王操》者,文王之時,紂無道,爛金為格,溢酒為池,宮中相殘,骨肉成泥,璇室瑤臺,藹云翳風(fēng),鐘聲雷起,疾動天地。文王躬被法度,陰行仁義,援琴作操,故其聲紛以擾,駭角震商。”

“晉師曠善知音。衛(wèi)靈公將之晉,宿于濮水之上,夜聞新聲,召師涓告之曰:‘為我聽寫之。’曰:‘臣得之矣。’遂之晉。晉平公饗之,酒酣,靈公曰:‘有新聲,愿奏之。’乃令師涓鼓琴。未終,師曠止之曰:‘此亡國之聲也。’”

“漢之三王,內(nèi)置黃門工倡。”

“宣帝元康、神爵之間,丞相奏能鼓雅琴者,渤海趙定、梁國龍德,召見溫室,拜為侍郎。”《新輯本桓譚新論》,第65—66、70頁。

桓譚能熟悉這些雅樂與宗廟之樂,說明與其父任太樂令時他的個人學(xué)習(xí)有關(guān),更與他此后任樂府令直接接觸到雅樂文獻(xiàn)有關(guān)。他的《樂元起》、《琴操》這兩部著作,雖然有爭議,但在沒有直接證據(jù)情況下,暫將二書歸桓譚。,大約成于此時。

除了音樂上的突出成就,桓譚三十歲左右的時候,還與揚雄、劉歆廣泛交往,“辯析疑異”《后漢書·桓譚傳》:“(桓譚)能文章,尤好古學(xué),數(shù)從劉歆、揚雄辯析疑異。”(《后漢書》卷二八《桓譚傳》,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4冊,第955頁),在學(xué)術(shù)與文學(xué)上多有討論。

在漢賦撰作上,揚雄作《長楊賦》、《趙充國頌》、《酒箴》;劉歆作《甘泉宮賦》;桓譚漢賦作品雖然極少,但他曾與揚雄、劉歆論文學(xué)之事,對二人文學(xué)作品非常欣賞,并能從中獲益頗多《新論·道賦》:“予見新進(jìn)麗文,美而無采,又見劉、揚言辭,常輒有得。”(《新輯本桓譚新論》,第53頁);同時,他還回憶起自己少年時的兩篇小賦《新論·道賦》:“觀吾小時二賦,亦足以揆其能否。”(《新輯本桓譚新論》,第53頁)。這個時期,桓譚開始形成了自己的文學(xué)認(rèn)識。他對西漢文學(xué)風(fēng)格,有著自己獨特的理解,提出了“文家各有所慕,或好浮華,而不知實核;或美眾多,而不知要約”的判斷;并認(rèn)為司馬相如之文,“其言惻愴,讀者嘆息,及平章要切斷而能悲”。他們?nèi)诉@種文學(xué)交流,大致在元延四年(前9)由于揚雄送二子歸葬于蜀而中斷了。

在歷史掌故與典章制度方面,桓譚與揚雄、劉歆也多有討論。桓譚非常喜歡歷史掌故與內(nèi)宮秘聞,他曾經(jīng)向揚雄問及宮中輿輦、華蓋之事《新論·離事》:“譚謂揚子曰:‘君之為黃門郎,居殿中,數(shù)見輿輦、玉瑵、華芝及鳳凰、三蓋之屬,皆玄黃五色,飾以金玉翠羽珠絡(luò)茵席者也。’”(《新輯本桓譚新論》,第50頁);曾經(jīng)與劉歆討論平城之圍,并以陳平送美女脫困解釋,得到了劉歆的認(rèn)同《新論·述策》:“或云:‘陳平為高帝解平城之圍,則言:“其事秘,世莫得而聞也。”此以工妙踔善,故藏隱不傳焉。子能權(quán)知斯事否?’吾應(yīng)之曰:‘此策乃反薄陋拙惡,故隱而不泄。高帝見圍七日,而陳平往說閼氏。閼氏言于單于而出之,以是知其所用說之事矣。彼陳平必言:漢有好麗美女,為道其容貌天下無有,今困急,已馳使歸迎取,欲進(jìn)與單于。單于見此人,必大好愛之;愛之則閼氏日以遠(yuǎn)疏,不如及其未到,令漢得脫去,去亦不持女來矣。閼氏婦女,有妒媔之性,必憎惡而事去之。此說簡而要,及得其用,則欲使神怪,故隱匿不泄也。’劉子駿聞吾言,乃立稱善焉。”(《新輯本桓譚新論》,第59—60頁)。桓譚一度還評論馬,如曾經(jīng)論衛(wèi)后園中馬《新論·祛蔽》:“衛(wèi)后園有送葬時乘輿馬十匹,吏卒養(yǎng)視,善飲不能乘,而馬皆六十歲乃死。”(《新輯本桓譚新論》,第37頁),又論駿馬事桓譚《新論·啟寤》:“夫畜生賤也,然有尤善者,皆見記識。故馬稱驊騮驥僻,牛譽郭椒丁櫟。”(《新輯本桓譚新論》,第27頁)

漢成帝綏和元年,劉向上《說成帝定禮樂》,綏和二年(前7)三月,漢成帝薨;四月,漢哀帝劉欣即位,六月下《罷樂府官詔》,罷樂府。其后,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奏減樂人員,桓譚被罷樂府令,復(fù)為郎,典漏刻桓譚《新論·離事》:“余為郎,典漏刻,澡濕寒溫輒異度,故有昏明晝夜。晝?nèi)諈⒁躁芯埃狗謪⒁孕撬蓿瑒t得其正。”(《新輯本桓譚新論》,第46頁)。青年時期的桓譚,在學(xué)術(shù)與文學(xué)上都得到了極大發(fā)展。

從政治觀念上說,這個時期,桓譚很可能也依附于王氏。因為與桓譚交好的揚雄、劉歆,與王氏家族過從甚密,揚雄即因王氏為黃門郎。桓譚曾與王根論養(yǎng)生之事,知桓譚與王氏家族曾有深入交往。

從桓譚、揚雄、劉歆三人關(guān)系看,桓譚對揚雄的賦學(xué)水平非常欽佩;對劉歆的歷史知識也極為欣賞。他們在學(xué)術(shù)與文學(xué)上平等交往,建立了深厚的友情。但隨著劉歆對方術(shù)、讖緯的過度迷信,桓譚對他也提出了批評。這是漢哀帝時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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