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的眸子微愣，喬菲聽著林語千口中的名字，首先想到那顆朱砂痣。

何晏書跟那個小孩兒，會不會有點聯系？

她抬眸往講臺望了眼。

何晏書身后跟著幾個高壯男生，本就身形清瘦，這樣一襯更顯弱不禁風。更何況他身后人，面上都掛著副要將他拆吃入腹的憤怒。

那一行人將他擠到一旁，大搖大擺地回了后面座位。

明眼人也知道，路上發生了點事。

他被擠得踉蹌，頓住步子，朝底下的眾人微微一笑，點頭間劉海下露出塊雪白紗布，底下頓時掀起流言蜚語。

作為罪魁禍首的喬菲尷尬。她收回視線，不再尋那顆痣，而是默默往窗邊移，想盡力減少存在感。

那些流言碎語，她今早在走廊聽過一次了。

確實，不怎么好聽。

“哐”，金屬相碰的清脆。

不知為何，周圍的聲音漸漸靜了。

不由喬菲思索，前面傳來喬羽微低的聲音，“那把傘是你的?！?

喬菲想起今早扔掉的傘，心底暗言完蛋。

“你怎么知道是喬喬的，雖然喬喬經常打黑傘?！绷终Z千幫忙辯解，卻并沒有讓喬菲松口氣，她知道那廝的本質。

“可是，只有她的傘布邊緣有暗色繡紋，且傘帽與傘骨呈銀白色。那掛鉤設計與平常的傘背道而馳，選擇的非弧形偏方，這都還不夠好認？”

那把傘的背后是喬菲，所以那些人才會忌憚。

這也是他如此肯定的原因之一，只是沒把這話倒出來。

噼里啪啦扯出一堆，喬菲聽得心煩，“閉嘴，吵。”

喬羽偏不如她意，他想起今早的情況，笑道:“看來，今早某人遲到也是為了……”聲線拉長，頂著一旁陰沉，不怕死地繼續道:“英雄救“美“。”

林語千被大把信息量砸得蒙頭，她下意識看向那臺上“美人”。

那人面容清俊，他的背挺得筆直，將靛青色寬大外套撐起，毫無臃腫之感。

膚色凈白，唇色淺淡，似林間清風朗月，令人見了便心生寧靜。

確實是個“大美人”，但……不一樣。

林語千小聲地說:“好像，有點不一樣?！?

喬菲聞言看了林語千一眼，見她好似想起什么，那雙杏眼盡是疑惑，便誘導著，輕聲開口道:“怎么了？”

林語千沒有反應過來，脫口道:“我以前見過他。但是，他好像不長這樣?！?

“不長這樣，整容了？”

喬菲順著她的話。

林語千反應過來，見話都放了出來，也沒道理再瞞著什么，嘆口氣，說:“沒有……就是，氣質不一樣?！?

那時，她路過見了一眼，他眸中陰鷙如蛇，跟現在截然相反。

喬菲聽著上面少年開始自我介紹，聲音如潺潺流水，傾瀉而下，很容易讓她升起睡意。

“林乖乖，人，可不能一成不變?！?

林語千聞言，轉頭見喬菲架著睡覺的姿勢，眼皮微磕，仿佛沒說過話一樣。

也是，她比起小時候，不也變了嗎？林語千笑了笑，也不擾喬菲睡覺，轉身聽課。

教室里只剩少年低沉聲音在回蕩，他聲音平靜如風，拂去眾人心中躁動。

底下人都過于著急地尋找少年的錯誤。以至于不知不覺中被這陣風給牽去，忘了之前初衷。

“好了，還有異議嗎？”

何晏書收筆。

他的板書蒼勁有力，行云流水，帶著獨到的凌厲筆鋒，跟他溫潤清俊的外表大相徑庭。

轉身將粉筆放進盒子，何晏書余光掃過講臺上掛著的黑傘，再落到底下眾人身上。

他們蠢蠢欲動，卻又遲遲不敢有所動作，猶豫著，像是他身邊有什么兇煞之物。

要是沒有傘，別說進來，他可能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何晏書的聲音放輕，有點散漫，語氣卻又好似有些失望，“真的沒有嗎？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這個開頭羊會是誰？

他收了笑。

底下的人被挑釁一般，他們眼底的怒火只增不減，只有少許明事理的人，眸光還算清亮。

靜默等待。

何晏書將眸光停在教室角落，靠窗旁邊是不聞外事的少女，她旁邊桌子空蕩蕩的，顯得角落冷清。

那張桌子還是空著，空了這么久，是有點浪費。

何晏書想著，微微勾唇。

那他搬過來好了，物盡其用。

“很大的問題！”

有人按耐不住，打斷了何晏書的思緒。何晏書不喜這粗獷的大嗓門，皺眉片刻，但還是笑著請高壯男生起來，那笑不及眼底，還有點涼。

高壯男生一臉忿忿不滿，眼神不屑，上來就是諷刺。

“真不愧是什么窩出來的，這就是你講的題？講的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說話挑著最弱的地方扎，只指何晏書身后的D班，那是個不入流的地方。

這句話一語雙關，眾人哄堂大笑。

何晏書輕笑，隨后開口道:“是嗎？那請問我哪里講錯了？”

底下的人聲靜了。

他們都知道，少年教得很出色。

“告訴我”，何晏書臉上沒有難堪，他雙手撐上講桌，看向男生，“是哪里？”后面幾字像是石頭壓上男生的心臟。

那人明明是笑著的，卻讓他心慌，礙于面子，還是胡亂指了一個地方，講道:“錯……錯那兒，你看看你講得什么？豬都看得出來！”

他胡亂指的一塊，上面是白色粉筆沒有標記，所以很突兀。像是找到何晏書的弱點，男生后面越加有底氣了。

何晏看著他，沒回頭，似預感到什么，嘴角帶著玩味。

“那恭喜你看出來了。”

男生有片刻得意，稍后反應過來，面上僵硬，憤怒一碰激發。

“我擦，爺爺我今天要讓你哭著滾出去！”男生扯下頭上的潮牌發帶，不管不顧地想沖向講臺，被幾個明智的人給攔住。

“放開，你給我等著，爺爺我……”

在這么多人面前，被一個沒背景的窮學生羞辱，男生的火氣極大。他一心想著掙開束縛，那勁道掃下兩張課桌，稀里嘩啦，造成不小的動靜。

這動靜讓角落的少女皺了眉頭。

真吵。

“今天就要收拾你這個小畜生。”

板凳落倒，氣急敗壞還在繼續。

嘖，好覺都斷了，難得無夢……

喬菲想著，猛然睜開了眼，她的頭還倚在手背，腦子里卻都是空白。

沒有，什么都沒有，她的夢好像結束了？

大腦逐漸清醒，入耳的聲音更加清晰，“呵，你爹媽跑學校來，就為了叫你聲小畜生。什么窩的你，能有多少文化？還要你教我道理？”

底下隨之拉下話閥。

交頭接耳，無數言語似鋼針般鋒利，或嘲諷，或不屑，或好奇，只有少部分人語氣里略帶同情。

紛紛雜雜，皆入她耳。

喬菲突然想抬頭看看那個少年。

講臺之上的何晏書，不卑不吭，即便底下喧鬧與不屑似浪潮層層疊疊，也無動于衷。

似一座靜落孤島，等待著被漲潮的海水吞噬腹中。

是，有點……可憐。

喬菲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