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室剛下午兩點，寢室里沒人。她把行李包打開收拾了一番，坐在自己的書桌前。上面是床，下面是書架書桌的結構，讓人可以安靜的沉在一方小天地里，恍如隔世。

其實許繡顏一直算是個比較有主見的人，像是決定高考專業，像是喜歡搖滾而沒有隨大流聽情歌之類的，可是到了畢業季，卻無所適從了這么久，惶惶不知前路。總是擔心做錯什么決定，像是之前決定去第一線工廠實習，到后來又一直覺得不對要離開，現在離開了，又總覺得應該做下去卻著急放棄了。

反正從實習單位延續就業的這條路，看來是over了。那就這樣吧，她從抽屜里翻出好久沒用的筆記本電腦，系統老牛破車一樣慢慢地開機運行，慢慢地連上校園網，她準備查下語言培訓班。

“一回來這么認真干啥呢，喔，還是想學日語哦！”

她查的認真，網速慢慢運轉時，她就沉浸思考，連寢室門開了也沒發現，直到陳樂媛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才驚動她反應。

“嚇我一跳呢，你們回來怎么也沒個動靜！”她抱怨。

“咋沒動靜！”趙曉玉邊拉開椅子放東西邊說，“門都彈到墻上了，你么向來，認真起來比人家戴耳機的還要兩耳不聞窗外事?！?

她們應該剛從版房回來，幾大卷的大白紙，大包小包的工具材料。學生用的制版紙跟工廠的差不多，應該品質更好些，廠里以成本為主，學生以好用為主。

趙曉玉很快規整好東西，也湊過來看了下她的電腦，說道：“別告訴我你動真格了，這陣子你可沒空整這個我跟你說哦?！?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沒有回她們的話。之前她啥時候跟她們說起過想學日語這件事的？她甚至都不太記得什么時候曉玉知道她喜歡鳳凰樂隊的事兒，床頭床尾聊天聊太多了，唉有啥她沒跟曉玉說過的呀！

陳樂媛看她沒說話，輕嘆一下，說道：“你就讓賀政教你吧，近水樓臺何必浪費呢。”

什么？許繡顏有一瞬間的呆滯。近水樓臺這個詞怎么到處都能用……

趙曉玉比她更驚訝：“嗯？什么？賀政什么鬼？什么玩意你在說？！許繡顏，你近水樓臺個啥，我為什么是個局外人！我就說你變心了，你跟陳樂媛有啥秘密！”

許繡顏被她一連串嚷嚷喊的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有點短路。

“喊啥啦！”陳樂媛鄙視地瞪了趙曉玉一眼，“上學期上學期！上學期老萬招寒假補課！你自己說寒假不補開學來再上的嗎！一考完試立馬就跑回家跟二號你儂我儂的，我們在寢室的日常小破事哪里敢打擾您老熱戀情緒??！”

趙曉玉被陳樂媛罵得嘿嘿笑著蔫下來，她的椅子上放滿了東西，便蹭到許繡顏的書桌上靠坐著，低頭看著坐著位置上發傻的許繡顏說：“嘖嘖～許繡顏你竟然寒假就跟賀政搞上了，這帥哥的事兒算小破事嗎！這是大事好么！上禮拜回來你怎么還跟不認識他一樣的，你啥意思！”

許繡顏想說，我真的不能算認識他，但是被陳樂媛說的，并不陌生的印象慢慢從腦海中抽調出來。

“確實不能算認識，而且，”她頓了一下，看了陳樂媛一眼，說，“而且他有女朋友的，怎么讓他給我私人教課啊?！?

陳樂媛就事論事地說道：“他主動要教你，又不是你倒貼，管那么多！”

這一句讓趙曉玉更加不得了的大呼小叫起來，可是看著左右兩個朋友，突然沒有了一直調笑陳樂媛的隨意。

雖然才四月，不過回想起來，過年時候的氣氛都已經很久遠了，不提幾乎想不起來。

許繡顏記得今年過年她回杭城跟母親過了年夜和初一，初二就回到本市，跟父親一家吃了兩頓飯。繼兄沒有回本市，而是跟著女朋友去了對方家里。

許繡顏想想覺得他們這樣的家庭挺好，雖然繼兄跟女朋友都不是廣市人，到了過年回誰家過的事兒卻不是那么糾結。畢竟回來本市也只有他媽媽，還不如趁熱討好未來老婆一家。

她也是，到了年初三就回學校住了，特別清凈自由。兩邊都以為她去了另一邊，反正他們互相不會聯系。

她記得上學期筆試考完試之后，很多人都在趕工藝作業，直到學期結束，版房跟工藝教室都還開放了很久。

裴靜萱跟賀政那時候就時常在，而且，他其實不叫賀政，他叫賀正文。

不記得是誰說，正文不就是政嗎，你爸媽干嘛那么可愛還拆開來給你取名字，還是你本來就叫賀政，但是小時候寫字寫太大了就變成賀正文了！

于是大家都叫他賀政，她也是。

然后他對她說：“我叫賀正文，加貝賀?！?

他話很少，秀秀氣氣地坐在那邊，瘦瘦的，染了棕黃的頭發，卻不覺叛逆，只顯文藝。

他們真不算認識，既不是一個班一個科系，又不是一個年級。

上周在工藝教室看到曉玉擠眉弄眼說的原來就是他，她其實不太意外，雖然之前并不知道他比她們低一年級。然后對方天然冷，她自然也不會上趕子去熱情打招呼。

上學期期末那時候，好些學生不分年級不分專業地集中在工藝機房趕衣服，賀政那一級期末是件西服，西服工序很繁瑣，老師不在的時候裴靜萱好像是一直在幫他弄，陳樂媛那時候也在幫他弄。

時常看到他的那件棕色西服這半件那半片布料的，一直在別人手里熨燙或者縫制。那家伙反而總是找一臺空機位，坐在椅子上畫畫。

他畫畫是真的好，有時候他畫的是水彩，有時候他就是隨手在畫鉛筆，反正沒怎么做衣服。

許繡顏對于畫畫好的人本來就有很深的酸澀心理，加上他不勞而獲卻還坦然自若的態度，讓她很是不爽。她也不管空車位多不多，誰讓陳樂媛總喜歡待在他旁邊作業，正好方便她挑地方趕人。

“同學，畫室應該也開放的，你走錯地方了我覺得?！?

他停了筆抬眼看她，想了想她的意圖，然后指了指遠處一個空機位，說：“那邊有空位的。”

許繡顏看著他小白兔一樣純良無害的無辜臉，翻了翻白眼，嗯，翻白眼。確實，在去工廠實習之前，她確實還是個陽光活力美少女的。

“我同學在旁邊，我們要坐在一起，你可以去那邊空位畫畫，那邊看起來更方便你架畫板，而且那個位置工藝老師來了還發現不了有人占坑不拉屎。”

他看起來不習慣吵架，沒有回話也沒有動，許繡顏覺得他要么高傲自大不想搭理她的挑釁，要么是腦筋不活絡反應不過來，反正她就站在那里抱著自己的東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顯然那時候的許繡顏低估了賀政護草使者們的威力，那一次是裴靜萱先從自己位置上站起來，招呼賀政：“阿正，你過來這邊吧，你這個黑炭襯我得跟你說下怎么縫上去，等會我做進去了你看不到了。”

于是賀政默默的收拾東西默默地挪移了位置。

許繡顏鼻子里哼了一聲，卻坐到了陳樂媛前面的位置上。

聽見陳樂媛在她后面說她：“唉你真是！”

真是什么，她正義凜然在杜絕徇私舞弊！誰敢說什么！

嗯確實是沒人會說什么，就是護草使者們開始聯合冷眼她，燙臺不是沒有空余熨斗，就是要等很久才有空位。她也不過哼一聲，漸漸不再來工藝教室罷了，反正她的考試跟作業都完成了，她也不過就是手里余料多，沒事跟著工藝好的樂媛多練習罷了。

也如此，她更堅定不打算跟著萬淑娜補課，覺得跟著老萬學習的人個個都跟老萬一樣，驕矜自傲的，不好相處。

這一段回想起來，有點太過久遠，也可能對她而言太不起眼，只是說起認不認識賀政這個人，她真的不好說認識。

層層護草使者把他圈在里面保護起來，普通人哪能有幸認識。虧得他上老萬的補課，老萬收學生那叫一個嚴厲，估計護草使者們都被屏蔽掉了，才讓陳樂媛近水了一個樓臺。

后來她在學校干了什么有點想不起來了，無非圖書館寫寫作業，校外的小書店租些言情小說看看，到年初三回到學校，小書店也沒關門，她逍遙自在地看書睡覺，跟隔壁寢室也留校的同學串門聊天。

陳樂媛發現她在學校，也跑來學校玩，她說她們家過年就是幾家人聚在奶奶家，每天吃了中飯開好幾桌打麻將，吃了晚飯繼續打，打到半夜回去睡，睡到第二天又過來吃飯，吃完繼續打，滿屋子麻將聲。

堂表弟妹們是有的找同學玩去了，有的出門旅游走了，她在家也是無聊的很，索性也到學校來。

大學的校園生活自在有趣，放假期間沒有課業壓力尤其自由，學校又在市中心，她倆逛逛街吃吃喝喝過得頗愉快。陳樂媛時不時要回家住，直到過了元宵才完全搬回學校。

元宵過后回學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學校食堂也開始營業。

她倆有天睡到下午快一點才起來，跑去唯一營業的食堂找飯吃，好在砂鍋煲還有賣，許繡顏等到出鍋端著去找先去找位置的陳樂媛，就看見她對面坐著賀政，照舊一個小畫板，邊涂涂畫畫邊回應陳樂媛說話。

她也不客氣，端著砂鍋煲走過去直接放在桌上，滾燙的砂鍋距離賀政搭在桌沿的畫板幾乎沒有距離。

“快去端你的，好了。”說著許繡顏坐下來準備開吃，陳樂媛停下說話站起來去端砂鍋。

賀政看起來像是比較拿不準許繡顏這類同學的態度，畫筆停下動作看了眼她的砂鍋，似乎在猶豫要動畫板還是動他整個人。

“你不喜歡畫室嗎？還是你喜歡畫畫喜歡到在哪兒都忍不住要畫？”許繡顏好奇中夾帶著一絲抬杠。

他視線從砂鍋上抬起來看了看她，便轉回他的畫板，許繡顏以為他會繼續裝酷的時候，他卻說話了，就像她以為大家都叫他賀政沒問題的時候，他開口糾正她一樣。

“上學期接了一個打工的活，一直在趕工。圖書館沒開，寢室太小?！?

額？是么，這樣啊……

上學期…就…那啥啊…

許繡顏忽然覺得有點錯怪好人的尷尬，她低頭吃東西努力表現不能接話的客觀性。

好像是，現在教學樓都還沒怎么開放。她略帶彌補的側頭看他的畫，圖紙上好繁復的人物，手里摸著一只看起來超級毛絨絨的貓。

這回她有點發自內心的贊嘆：“喔～你畫的確實很好??！”抬眼看他，他沒有反應。

什么人，別人夸他都沒反應。許繡顏轉回來呼嚕嚕吸著砂鍋煲里的粉絲，反而是呼嚕嚕的聲音讓賀政轉眼瞄了她一下。

陳樂媛端著她那一份回來，看到許繡顏沒有另外選位置坐，臉上忍不住笑意盈盈，少女懷春的歡愉簡直藏不住。聽見許繡顏的話，她跟著接道：“阿正畫的真的是美院水平，日本的公司跟他約稿呢！”

又不是你男朋友，那么炫耀的口氣很奇怪好不好，許繡顏腹誹。

隨后她想到一個問題便問道：“日本公司怎么跟你約，說中文??？”

“日文，我會日文?！?

“啊？你會日語?。∧阍谀膬簩W的？推薦我下唄，我也想學，但是不知道哪里可以學?！痹S繡顏停下偏見抓住重點的跟進。

賀政的筆好像卡了一下，他轉手去找橡皮，許繡顏好奇的偏頭湊上去想看，卻被他歪了畫板看不到。

陳樂媛積極地幫他在筆袋后面的桌面上拿到橡皮遞過去。

“就介紹下你學的地方就行唄，我自己去……”許繡顏覺得他不僅是不愛說話，而且還說話很慢！

“我高中在老家學的，不在本市。”

許繡顏掃興地低頭吃東西，哦也不想回，反正他也是經常不回別人話的。

然后她聽見賀政又說：“我已經考好一級證了，初級部分我可以教你的?！?

嗯？許繡顏慢半拍才抬頭看向他，陳樂媛也放慢吃東西，看著賀政。

她看看陳樂媛，陳樂媛一副不知道說什么的表情。她只好禮貌地回道：“一級，那你，要不考到二級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