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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木盒記
  • 賈彥勇
  • 6798字
  • 2020-06-17 16:02:32

第七回 慕秦瓊當街賣馬 遇真人談論禪機

趙進寶見張玉和那童女玩兒得正自高興,連忙牽了瘦馬,悄悄地溜了出來。想起自己一年來流離失所,今日終于得償所愿,雖然那一千兩銀子花得兀自肉疼,但畢竟給張玉孩兒找到了托身之所。玉兒日后跟著這位通天徹地的美女神仙祖師學得本事,長大成人,查知冤情真相,報了那滿門的血海深仇,也讓張志遠、趙雅秋夫婦一家終得含笑九泉。

只是現今雖然完成了心愿,內心卻殊無喜悅之感,反而隱隱感到一種深深的恐懼,不能釋懷。又想玉兒離了自己之后,定然傷心胡鬧,漸漸傷感起來。自己一生行走江湖,千難萬險,何曾流過一滴眼淚,可過去這一年,竟然時常就會大哭一場,真是有些奇怪。

腹中饑餓,拍拍錢袋,已空無一文。左右看看,手中尚牽了一匹瘦馬。趙進寶久做生意之人,看見什么都是錢財,當即將瘦馬一拴,當街賣馬。只見那瘦馬凄凄慘慘戚戚,被人騎過,又被人賣,垂頭喪氣,泫然欲泣。

趙進寶一生做貨賣生意,向來是貨到財來,不想今日賣馬,直站了兩個時辰,竟然無人問津。本來人家不來買馬,只是因了那瘦馬太瘦,又看著喪氣,怕買了養不活。趙進寶餓得發昏,竟然沒有想到這層,又看著瘦馬傷感,不由得也感傷起來。

因想起古時候有一位大英雄大豪杰,叫作秦瓊秦叔寶,也曾像自己一般,在街頭賣馬。今遭此難,方才領悟了秦瓊當年的心境,只覺得和秦瓊惺惺相惜,不由得旁若無人,在街上唱了起來。趙進寶常走北京城,這京韻倒也唱得字正腔圓:

“店主東帶過了黃驃馬,不由得秦叔寶兩淚如麻。提起了此馬來頭大,兵部堂黃大人相贈予咱。遭不幸困至在天堂下,還你的店飯錢無奈何只得來賣它。擺一擺手兒你就牽去了吧,但不知此馬落在誰家?”

心道,提起了這瘦馬來頭也大,蘆芽山大爺相贈予咱。遭不幸困至在拐兒鎮下……果然是英雄所遇略同,不由得一聲長嘆。

卻聽得不遠處也有人一聲長嘆,緩緩唱道:

“未曾開言淚滿腮,尊一聲老丈細聽開懷。家住在南陽城關外,離城十里有太平街。”趙進寶心道,這人也是愁苦,未語淚先流。

再聽時,卻聽那人續道:

“……將我謀害,他把我尸骨何曾葬埋。”趙進寶想起了張志遠,嘆天下慘事也大體相同。

那人又唱道:

“倘若是把我的冤仇解,但愿你福壽康寧永無災。”

趙進寶聽了,再也忍耐不住,大聲叫道:“好!若是把我的冤仇解,但愿你福壽康寧永無災!”朝那人望了過去,卻是一個四五十歲的白衣文士,坐在地上,垂頭喪氣,泫然欲泣。趙進寶心道:“這個人倒是和我的瘦馬有些相似。”

那文士一臉滄桑,形容憔悴,沖趙進寶點頭微笑。

趙進寶聽那文士唱詞凄慘,想必也是身負血海冤仇,不由得起了親近之感,說道:“人在世間,竟是這樣煎熬!”

那文士道:“大法師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感!”

趙進寶道:“倘若受了冤枉,又被人追來追去,便是人世間第一苦事。”想到張志遠一家天大的冤屈,想到自己平白被官府緝捕,不由得悲從中來。

那文士聽了連連點頭,嘆道:“可是若是被一個女人冤枉了,又不放過你,追來追去,你又能怎樣?”一邊從懷里拿出一大塊牛肉,一葫蘆酒來。

趙進寶早已餓得發昏,忽然見了酒肉,食指大動,垂涎欲滴,哪里還聽得進文士的話。腳雖不好意思便動,嘴卻離那酒肉越來越近了。

那文士正自思緒紛飛,猛然驚覺到在和尚面前不應吃肉喝酒,忙待要收回去時,卻見那和尚一臉饞相,倒要餓虎撲食一般,便揮動葫蘆道:“大法師,可有雅興?”

趙進寶巴不得這一句話,早已與那文士坐在一處,便似相識多年一般。

那文士把葫蘆遞給趙進寶,又把牛肉撕開,選了一塊大的遞了過來。

趙進寶毫不客氣,一把扯過牛肉,大聲贊道:“好酒!”原來在接到牛肉之前,那葫蘆中的美酒已然下肚。

文士見了,大為高興,接過葫蘆,也是一大口酒下肚。

兩人舉起牛肉,當街大嚼。

酒過三巡,肉足五口,兩人相談甚歡。

那文士贊道:“大法師明白四達,不拘常理,晚生著實佩服!”

趙進寶道:“喝酒吃肉,人之所好!別人吃得喝得,我便也吃得喝得!”

那文士只覺大法師此語禪機深奧,暗暗思索,深自嘆服。

過了一會兒,趙進寶吃得肉飽,喝得酒足,興高采烈,隨手在地上畫了一個甲骨文的“絲”字。此字乃是趙進寶在蘆芽山木廟中參詳三月所得,記憶極為牢固,這時酒興大發,隨手便畫了出來。

那文士見了,頗為驚訝,思索片刻,喜道:“此為‘絲’字!”

趙進寶點頭道:“對了!”見文士居然也懂得甲骨文,起了賣弄之心,又在地上寫了一個“潭”字。

那文士見了,思索片刻,搖搖頭,又思索片刻,喜道:“此為‘潭’字!”

趙進寶見文士連潭字也能認得出,心道:“我便出個最難的考考你!”當下在地上寫了一個“鬼”字,筆法遒勁,揮灑如意。

不想這次那文士想都沒想,道:“這個是‘鬼’字!”

趙進寶頗為意外,道:“好才學!請問尊姓大名?”

那文士正自沉思,隨口答道:“鬼之道。”

趙進寶心中老大不滿,心想這人小氣,一個名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卻說“鬼知道”。只是剛剛吃了人家酒肉,不好意思便即發作。

那文士也不理會趙進寶,又想了片刻,抬起頭來,盯著趙進寶,道:“大法師還識得哪幾個字?”

趙進寶見問,也不和那文士一般計較,便把“道、之、絡、州、林、南”都一一寫了出來,正待繼續寫時,卻見那文士冷哼一聲,拿起一根樹枝,唰唰幾畫,在地上寫了一個“河”字出來。

趙進寶奇道:“咦?你原來也會寫這甲骨文!”

那文士卻并不知道什么叫作“甲骨文”,只是看了幾個字的結構筆法,便將這些文字的構成規律推了出來。趙進寶參詳了三個月,也只能識得這十個字,那文士卻用一頓飯的工夫,便盡皆通曉了所有文字的寫法,高下自是天壤之別。

那文士用樹枝在地上又寫了一個“佛”字,雙目如電,問趙進寶道:“大法師可認得此字?”

趙進寶大法師圓睜雙眼,只是不認得,笑著認輸道:“還是你厲害!”

那文士見這大法師連“佛”字都不認識,只是對自己的住址姓名精熟,便知來者不善。又見大法師并無才學,定是有人暗中指使而來。當下也不動聲色,問道:“你的師父是誰?”

趙進寶答道:“我從小跟著人跑馬車,也沒有什么正經師父。要說有的話,村東頭的劉一手應該算是吧?對!就是劉一手。”

文士又問:“方才的這幾個字,你是跟誰學的?”

趙進寶得意道:“這幾個字,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又想到自己這幾個字居然想了三月之久,不覺面紅過耳。

那文士眉頭微皺,沉吟片刻,問道:“你可見到那林南河了嗎?”

趙進寶見那文士提起林南河,精神大振,道:“你也知道林南河?那林南河長得可真是……”

那文士更加皺眉,道:“你找林南河,卻是為了何事?”

趙進寶道:“這個嘛,嗯!鬼知道!”心道,你既不告訴我姓名,我為什么要告訴你我的事情?

那文士忽道:“你可知道‘道之鬼潭’?”他早已料到這和尚雖然識得了這幾個字,卻不明其意,把順序看顛倒了,故會去找林南河,不想這世上竟然真有林南河其人。那“道之鬼潭、絲絡州”想必他也是知道的了,故此一問。趙進寶卻想不到世上居然還有姓鬼之人,便是打破了腦袋,也不會相信有人會叫作“鬼之道”。

趙進寶笑道:“道之鬼潭,我當然知道!那是……”說到此處,忽然想起一事,目瞪口呆,看著那文士道:“你,你,你是鬼……”

那文士道:“我正是鬼之道。”

趙進寶頓如五雷轟頂,驚恐萬分,將半葫蘆的酒都灑在地上,顫聲道:“那,那林南河,那玉兒呢?”聲音嘶啞,一雙大眼中濁淚涌流如兩股噴泉。便要站起身來去找張玉。

鬼之道拉住他道:“且莫慌!先說了原委,再籌思善策。”

趙進寶心道:“卻不是你的外孫,這當口兒還管什么圓尾、方尾!”執意要走。

鬼之道道:“你便是去了,也是無用!”

趙進寶吼道:“無用也要去!死了也要去!”

鬼之道冷笑道:“人都死了,還去得了嗎?”

趙進寶忽然瞪著鬼之道,吼道:“你是吳清的師父,張志遠的太師父,一定要救救玉兒!”

鬼之道早已算到這和尚定是那癡呆徒弟吳清派來的,卻并不認識什么張志遠和玉兒,緩聲道:“你且坐下,慢慢說。”

趙進寶想起這鬼之道才學淵博,定能制服得了那神算妖姑,終于把一線希望,都寄托在鬼之道身上,慢慢地坐了下來。

當下把張志遠全家蒙冤被殺,自己如何救了張玉出來,如何從遺書中得知張志遠的師父吳清,如何遠赴蘆芽山找到吳清拜師,吳清又如何無情離去,自己又如何弄錯了字條的意思,陰差陽錯,以致到了這般不可收拾的田地,一一都細細說了。

鬼之道初時神情憤怒,聽到后來,漸漸微笑,道:“你見了那吳清,每日里挑水做飯伺候,拜了兩個月;見了那仙姑,用盡身上錢財,拜了半天;今日見到了我,卻吃了我的酒肉,不曾拜得一拜。唉!世人昏聵,真是可嘆可笑,妖魔鬼怪尊享香火,佛祖真人卻受人冷落!”

趙進寶聽了大窘,便待要拜,鬼之道連忙止住。

鬼之道嘆道:“你去找誰不好,卻去找那林南河!玉兒落在她的手中,只怕是有些麻煩。”

趙進寶道:“那吳清師父的字條太也難懂,我足足用了三個月,方才識得這十個字,只以為林南河是個姓名,卻不想鬼,鬼……”

鬼之道怒道:“這個癡傻的呆子,過了這么多年,仍是這樣的癡傻!又去做了和尚!”卻是在罵吳清。

趙進寶只道是在罵自己,忙道:“您老人家罵得是!我實在不該去做和尚!”

鬼之道道:“不是說你,我是惱恨那吳清。”

趙進寶也恨吳清,但卻知其本性良善,道:“吳清師父對您老人家敬仰得很。說是當年您將他趕出師門,要他在千里之外自立門戶。他傷心欲絕,深自檢討,恨自己不該惹師父生氣。后來他收了徒弟,也是教得幾年便趕出師門,讓其在千里之外自立門戶。那張志遠便是被吳清趕了出去,在保定府做了木匠,最后落得個冤死的下場。”

鬼之道沉默半晌,道:“唉!當年之事,也不必提了。張志遠的事情,確是因我教徒無方,歸根結底,是我的過錯。”又道:“玉兒之事,看來我倒是要管上一管!”

趙進寶大喜。忽又想到一事,問道:“那吳清看起來比您老人家大了二十歲都不止,如何卻是您老人家的徒弟?”

鬼之道微笑,反問道:“那吳清卻比林南河大了幾十歲?你卻認定她便是吳清的師父,而且深信不疑?”

趙進寶心中大震。方悟自己自從將玉兒交給林南河,心中就隱隱充滿了恐懼,又想不出懼在何處。現下經鬼之道一問,才想到自己就是隱隱覺得那林南河看起來至多三十來歲,計算吳清拜師時間,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又想這么大的破綻,自己當時如何竟會深信不疑?愣在當地,迷惑不解。

只聽鬼之道道:“‘道之所存,師之所存’,又何必在意那年輕年老?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其實鬼之道剛才見趙進寶寫了“絲、潭”幾個字,已起了要立刻拜這大法師為師,學習這一門奇妙文字的念頭,只是后來見到這幾個字竟然都與自己的姓名住址有關,方才起了戒心,一問之下,卻問出了這樣一樁大事。見趙進寶兀自神往,嘆一口氣,道:“走吧!找玉兒去!”

趙進寶大喜,跟了鬼之道,一齊向神算仙姑林南河的住處走去。

兩人邊談邊走,不覺已至午夜。將將走近,鬼之道卻不便去,從一扇門處撥動機關,走了進去。

趙進寶跟了進去,只見里面是一所小院,零零落落蓋著幾間平房。其中一處平房內隱約透出些燈光。

鬼之道帶著趙進寶打開一處平房的門,道:“今天已經晚了,你就在這里歇息吧。”

趙進寶大急,道:“咱們先去救玉兒!我哪里能睡得著!”

鬼之道不答,徑自去了。

趙進寶無法,只得躺在床上,痛恨自己蠢笨如驢,竟然花了銀子把外孫送給壞人,哪里能夠入睡。

過了一會兒,忽聽得遠處兩人大聲爭吵。細聽之下,其中一個正是那鬼之道的聲音,不由大奇。卻也聽不清吵些什么。

又過了一會兒,爭吵之聲漸漸平息,四周鴉雀無聲。趙進寶輾轉反側,正要睡去,忽聽得院中有人唱歌,聽聲音正是鬼之道。

趙進寶暗暗起身,向窗外望去。只見那鬼之道背負雙手,站在院中一處水塘邊的亭子上,歌道:

紅袖嬌顏,終成黃珠笑,

蓋世英豪,原來亂根苗。

一腔兒真情拋灑,何又被無情惹惱。

斷垣殘瓦,只憑清風鬧。

橫流滄海,錚錚風骨傲,

浩渺煙波,悠悠人漸老。

滿腹兒披肝瀝膽,卻怎敵奇謀詐巧。

綠水青山,一任白云飄。

歌聲清越,語帶滄桑。趙進寶心馳神往,聽得好不陶醉。

忽聽“嘩”的一聲。趙進寶忙看時,卻是不知哪里飛來一坨大水,將鬼之道一身一臉,澆得和落湯雞相似。鬼之道身淋大水,居然不慍不怒,處之泰然。趙進寶好生佩服,立志從明日開始,便要著意修行這套涵養功夫。

卻聽一個女人大聲怒道:“大半夜的,嘶吼些什么!”鬼之道聽了,垂頭喪氣,便即走回房去。

趙進寶大奇,心想這鬼之道既身負絕世才學,無所不知,無所不曉,被張志遠的師父吳清老和尚佩服得五體投地,定然是個能夠上天入地,神通廣大之人,不想今日見了,竟是這樣一個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樣子,連在一個女人面前,也是這樣畏首畏尾。又想剛才那女人聲音粗豪,言語粗俗,和鬼之道絕不相類,也不知兩人如何竟會住在一處。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次晨起床,見鬼之道獨自一人在院中安坐,連忙走了過去。又見鬼之道面前的石桌之上,擺了些油條、豆漿、醬豆腐,也不客氣,徑自吃了起來。一面想道:“原來這大有學問之人,也只是吃些這類東西,倒不如像我這樣,每日里驅車賣貨,大魚大肉,好茶好酒。”于這學問之事,心下也就不以為然,覺得那鬼之道其人,除了姓名古怪之外,其他方面也就是平平無奇。

忽聽得環佩叮當,遠處婷婷裊裊,一個美婦人走了過來,也不客氣,自坐在桌旁。趙進寶細眼一看,唇紅齒白,皮膚細嫩,未語先笑,神態可人,看著又有些面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里曾經見過。

那婦人也不理兩人,端起一碗豆漿,喝了一口,又夾起油條,將要入口時,斜眼掃了一下趙進寶,忽將一口豆漿噴了出來,起身便走。

趙進寶忽然大叫一聲,站了起來,叫道:“你便是那神算仙姑林南河!你站住!玉兒呢?你還我玉兒!”

那婦人也不理睬,三彎兩拐,早已不見人了。趙進寶正遲疑間,遠遠地看見那婦人的背影一閃,舍命狂奔過去。追了一會兒,又看不見了。心道:我一生闖蕩江湖,難道還追你一個婦道人家不上?當下放寬心,調勻氣,向前奔去。

雖然一路上景色宜人,趙進寶也無暇細看。奔了好一會兒,遠遠見路邊有一位白衣書生正在專心苦讀,便想上前問路。及至近處,大吃一驚,那書生竟然便是鬼之道。納罕道:“鬼先生,我奔跑這許久,怎么會在這兒又遇到了你?”

鬼之道也不抬頭,道:“你奔跑這許久,也只是在我面前打轉,怎么會不遇到我?”

趙進寶束手無策,心道:“我一生闖蕩江湖,經歷了多少風浪,不想今日遇到了這婦人和文士,竟然毫無辦法。”嘆一口氣,道:“唯女子與文人為難養也!”頹然坐地。心知自己再這么折騰下去,別說找不到玉兒,只怕是自己也要給累死了。學一個乖,也坐在鬼之道身旁,拿過一本書,裝模作樣,觀看起來,心中兀自胡思亂想,卻哪里看得進去。

過了一會兒,鬼之道輕輕道:“你的書拿倒了。”

趙進寶大窘。忙顛倒了看時,原來是一本《雪虛聲堂詩鈔》,下面又寫道:“楊深秀撰”,也不知楊深秀到底何許人也。再翻下去,一頁接著一頁,都是某某序、某某序,見這些序言密密麻麻,多有不識之字,略略跳過。忽然翻到一頁,見到一首詩的字自己居然全都認識,心中略喜,當即細細看去,卻見寫道:“餓腸莫與飯,與飯亦須稀。凍腳莫向火,向火亦須微。所以求治人,貴示善者機。”贊道:“好詩!好詩!”把書往桌上重重一拍。

鬼之道見了,連忙拿起,細細查看并無損壞,方舒一口氣,把書合上,輕輕撫摸。輕聲嗔怪道:“怎么這樣放書?”

趙進寶見鬼之道酸腐至極,大為不悅,心想自己抱了偌大的希望,到頭來玉兒丟了,銀子沒了,找到了張志遠的太師父,卻原來竟是這樣的一個腐儒,不由得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鬼之道見趙進寶大哭,倒是頗為感動,也自流淚,拿出手帕輕輕拭淚。回頭見趙進寶已哭得涕淚滂沱,便是一條大塊毛巾,也非給濕透了不可。當下一邊流淚,一邊親自起身為趙進寶端來一盆洗臉水。

趙進寶見那腐儒為自己打來洗臉水,也不客氣,起身洗臉。

卻聽一個女人大罵道:“你平日里何曾為我打過一盆洗臉水!卻給這樣的一個糟老頭子打水!”

趙進寶不待抬頭,聽聲音便是那林南河,當下帶著無數水滴,似箭一般地返身向發聲之處射去。透過水滴,隱隱看到一個女子正在前面奔跑,拐過一個彎兒,又不知去向。趙進寶止步不住,又沖了幾步,遠遠地便又看到鬼之道坐在那里讀書。垂頭喪氣,走過去坐了下來。

鬼之道問道:“大法師可識得楊深秀?”

趙進寶道:“便是那‘餓腸莫與飯,與飯亦須稀’吧。”

鬼之道喜道:“正是!原來大法師早已認得。”

趙進寶道:“雖未深知,那人和你倒也相類。”心道,這人詩中所言,便是舍不得給人家飯,即使要給,也是只給些稀飯,唉!文人之行,好酸啊好酸!

鬼之道卻大喜,站起身來,顫聲道:“大法師過獎!我與楊深秀兄怎可類比,他是……”

趙進寶不待他說完,冷冷地道:“便是不可類比,那也差得不多了!”

鬼之道欣喜道:“那楊深秀兄是朝廷忠義之士,我卻只是一個山野匹夫,怎可相提并論!大法師,來來來!隨我去同飲美酒,不醉不歸!”雖然滿口謙辭,顯然是聽了趙進寶之言頗為得意。

趙進寶見自己貶損了鬼之道幾句,鬼之道卻異常高興,又要邀自己飲酒去,倒是大出意料之外。心道:“這書生雖然酸腐,于這涵養功夫,卻是極為深湛。倒是要好好地去學上一學。”心中也深為佩服。

當下鬼之道前面帶路,兩人走進一間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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