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花燈節，日頭剛剛落下，滿街的花燈便宛若霓虹，高懸于街市兩邊，裝點著未濃的夜色。

喧鬧聲隔著高墻隱隱傳入，星雪踮著腳張望著西廂的動靜，心里好不著急。

唉！姑娘怎么還睡著哩！

星雪在東廂進進出出了好幾回，終于忍不住道，“姑娘，你當真不去？”

陸晚霏翻了個身，閉著雙眼像是沒聽見似的。

“星雪姐姐，后門有個小廝說是要見你。”外頭，一伶俐的小丫頭傳了句話來。

“我這就來。”星雪走到門口應了一聲。

小廝？莫非是祝家的公子偷偷派人來約姑娘賞花燈？

星雪暗自一想，眼底頓時有了一抹光亮，拔腳便出了云夢齋。

到了后門，只見那小廝東張西望著，生怕被人發現了行蹤。

“何事？”星雪打量小廝兩眼，總覺得他長得一副賊樣。

“有人讓我給二姑娘帶句話，二姑娘前些日子托付之事已有了眉目，還望姑娘能夠往清茗居一敘。”小廝匆匆傳了口信，不等回復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有些古怪。

星雪愣在原地，還沒搞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

回過神來，星雪快步回了云夢齋，原原本本地將話告知給了陸晚霏。

若是真有事，她可不敢耽誤。

陸晚霏倏地睜眼，繼而露出笑意來，翻身下床道，“星雪，快為我梳妝！”

“啊？”星雪徹底懵了。

“你不是想讓我去花燈節嗎？”陸晚霏抬眼望著星雪，眉眼間皆是笑意。

方才是誰說死活不去的，這會子倒又變卦了。

星雪癟癟嘴，老老實實為陸晚霏梳妝。

不管是為了什么，姑娘答應出門便是極好的。

今日陸晚霏的打扮不似從前那般素凈，嫣紅天香芙蓉羅裙襯得陸晚霏嬌俏不少。

明知陸晚霏趕著出門，不會同星雪計較，這丫頭便故意取了件艷麗些的衣衫來。

連同頭上的釵環也換成了鑲嵌桃色玉石的步搖。

我滴親娘嘞，姑娘簡直是洛神托生??！

星雪望著陸晚霏的傾城模樣，激動得移不開目光。

陸晚霏多少能猜到些星雪的心思，對著她那花癡臉假笑一番，伸手拿過一旁的幃帽，立時扣在了頭頂。

如同薄云遮月，方才的傾城之姿皆被掩了下來。

“姑娘！”星雪頓時不高興了，氣得跳腳。

好好地戴這破玩意兒做什么，人家公子又不是透視眼，還能隔著面紗瞧清姑娘的花容月貌不成？

“按理說我這傷不該這么快便好了，若是撞見熟人，豈不又是一頓麻煩？”陸晚霏勾著嘴角，不急不躁道。

星雪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暗暗指望祝家公子能對她這小婢女有些印象。

出了房門，東廂的和西廂的又撞了個正著。

她向來不愛熱鬧，今年也要去花燈節？

陸晚霜有些意外，斂了斂神色變得有些警惕。

哼，就這尼姑打扮，真是土死了。

她視線落在陸晚霏的幃帽上，頓時安心不少。

繼而理了理鬢角的碎發，昂頭挺胸地出了云夢齋。

金絲銀線織就的暖黃榴香裙在燈火下閃著點點磷光，仿若斂聚了銀河星輝。

“方才——是有鯉魚精越過去了嗎？”陸晚霏隔著幃帽也看不真切，抽了抽嘴角問道。

“撲哧！”星雪先是一愣，繼而捧腹大笑。

鯉魚精？！姑娘這張嘴是越來越毒了，不過仔細想想還真有些像。

星雪笑得渾身沒了力氣，歇歇后道，“姑娘好眼力?！?

玩笑過后，主仆二人可算啟程了。

寶馬香車穿過街道，陸晚霏對這難得一見的塵世美景未作觀賞，直奔清茗居而去。

“這是誰家的馬車，好是講究。”路上有人問道。

“瞧著像是陸家的?！庇钟腥藨恕?

陸晚霏對這一切都未作留意，一心惦念著清茗居候著的那人。

沒想到四哥哥的動作還挺快，不過幾日工夫便打探到了消息。

到了地兒，星雪攙著陸晚霏下了馬車。

清茗居的牌匾落入眼簾，像是沾染了十余年的茶香一般，透著醇厚古樸的味道。

城中百姓多去湊花燈節的熱鬧了，清茗居今日顯得冷清了些。

“喲，姑娘可是要吃茶？”一小二歡快跑上前來招呼著陸晚霏進店入座。

“我們是約了人的。”星雪淺道一句，四下尋找著方才報信那小廝。

“二妹妹。”二樓雅間的門開了，一張痞痞的俊臉探出頭來喊道。

陸晚霏微抬了抬頭，攜星雪直往二樓雅間去了。

“星雪，你在這兒守著?！边M屋前，陸晚霏將星雪留在了門口。

“是。”星雪愣了一聲。

從前她都是寸步不離跟著姑娘的，如今姑娘竟將她給支開了，這是何故？

姑娘有什么事情還要瞞著她的？莫不是嫌她不牢靠？

星雪想了想，心間泛起一陣酸楚。

“二妹妹可算是來了，快吃盞茶。”程霖徑直落座，給陸晚霏倒了杯茶水。

少年衣衫雖是半新，打扮得卻不像個正經公子，這不著調的言行舉止更是與茶樓的雅致格格不入。

“沒想到四哥哥竟將我約至此處?！标懲眦聨?，露出嬌俏的臉來。

程霖余光掃過，被少女出塵的樣貌所驚艷，耳根蹭地熱了起來。

他這思美何時出落得如此動人了？

難道自己方才喝的是酒，眼下已經醉了？

他忙移開目光，給自己灌了杯茶水后，才道，“外頭人多眼雜，我想著還是這茶樓的雅間隱秘些。”

“不知四哥哥可是查到了什么？”陸晚霏眼下有些心急，巴不得早些知道消息。

“哦，對對對，二妹托我辦的事確實有了些眉目?！背塘貜娖茸约杭芯?。

“有個叫田伯遠男人，如今在城南的一所小院住著，祖上并非越城人士。十多年前，他帶著一雙兒女來了越城，聽說是媳婦死了，他一個人在鄉下沒個伙計，才來越城討生活?！?

二妹托他去查十幾年前來到越城，且膝下有一兒一女的鰥夫，他奔走了好幾處，竟真找到這么一號人。

田伯遠......這名字陸晚霏聽著并不耳熟。

“不過說來也是奇怪，他家那樣好的房子，實在不像一個做苦力討生活的人能有的屋產。”程霖嘖了兩聲，很是嫉妒。

他怎么就沒這么好運氣。

陸晚霏聞聲頓時止了手中的動作，唇角悄悄勾起。

“此番實在辛苦四哥哥了，這碗茶妹妹我請了?！鄙倥曇羲?，如山澗的落泉。

“我也是拿錢辦事，算不得辛苦。”程霖擺擺手，翹起二郎腿恢復了痞性。

不過二妹究竟打聽這樣一個老男人做什么呢？

難不成真是二妹身世不同尋常？

程霖忙抬手喝了口茶水堵住自己的嘴。

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為好，干他們這行的，最忌諱好奇心太重，凡事刨根問底的招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