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一路跟隨，一開始石崇很是戒備，行了兩月發現飛雪對秘法真的毫無興趣，便放下戒心。這日兩人正好行至莫湖的白沙亭，湖水西流的方向正是云夢崖。

“哥哥，這云夢崖距此還有幾日行程？”

“我不是你哥哥?！笔缛耘f不想認這憑空出來的妹妹。

“哥哥。”飛雪喚了一聲，想起霜千華在心中的叮嚀，一時語塞。

石崇見飛雪不再接話，心里越加討厭這個跟屁蟲。

藍夭夭在飛語閣左等右等，足足月余都不見有飛語追魂來復命，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當初三人一同拜師學藝之時，靈洛雖比不上卿子衿天賦高，但她一直是飛語閣的一個謎。這一次，她又低估了這團迷霧的不真實性。自知罪孽深重的藍夭夭趕緊傳信卿子衿，希望她回來收拾這個爛攤子。飛語閣的消息還沒出北城，卿子衿就回飛語閣了。

“子衿！”對于卿子衿的突然回閣，藍夭夭也不知該有什么心情。

“飛語閣有貴客將至，我不得不回?！?

“子衿，那個，我……”藍夭夭支支吾吾不敢說下去。

“夭夭，你我曾是師姐妹的時候可不見你對我這般客氣呀？”

“我把飛語追魂全部派了出去?！?

聽藍夭夭這么一說，接下來的內容她已經猜到了。

卿子衿只是搖了一下頭，“罷了，也許是飛語追魂該換新鮮血液了?！?

藍夭夭聽卿子衿這樣說，好歹松了口氣，又問了幾句是什么貴客要到飛語閣，讓卿子衿都如此興師動眾，不遠千里趕了回來。

這個問題是沒有答案的，答案在云夢崖，卿子衿是無法抽身去看過程了，但她想靈洛或許會給她機會看結局。

古多瑪自從知道石崇喜歡曲婉兒之后，對曲婉兒的態度更甚從前，衣食住行均親力親為，無一例外，那些個待字閨中的女子都羨慕死曲婉兒這個代嫁品了。

也就是在兩人這樣“舉案齊眉，夫妻和睦”的假象下，紅袖給古多瑪一劑偏方，說那能治好曲婉兒的心病。

曲婉兒的病古多瑪是知道的，否則石崇也不會在這些年做了那么多荒唐事，目的不外乎一個——給曲婉兒續命。紅袖給的藥方或許沒用，然而死馬是可以當作活馬醫的。

曲婉兒服下偏方后就不見了，古多瑪找遍了整個云虛湖，曲婉兒就如同消失一般，不見蹤影。

石崇和飛雪又行了大半月才到了云夢崖下，因為唐一百隨藍夭夭入世游歷，所以現下并無人守在崖下。

住所在當日被藍夭夭毀得七零八落，飛雪好不容易找到一間相對完整的臥房便迫不及待讓給了石崇。這一路走來，石崇發覺飛雪是真心對自己好，她雖然嘴上“哥哥哥哥”地叫著，做的卻全是“姐姐”應該完成的事情。被人一路照顧，石崇對飛雪的厭惡漸漸變成了有一點喜歡。這自然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歡，就仿佛飛雪真是自己的妹妹，是哥哥喜歡妹妹那樣純粹的喜歡。

兩人還沒安頓好，云夢崖就派了弟子來詢問情況，簡要說了幾句后，弟子只讓兩人靜候安排，飛雪跟在他身后嚷了好久的住房，對方就像耳聾了一般，真真是充耳不聞。飛雪氣得直跺腳，差點把僅剩的一間屋子都拆了。

入夜時分，崖下刮過一陣強勁的山風，不多時曲婉兒就出現在了石崇面前。

曲婉兒突然出現，石崇自然又驚又喜，問了曲婉兒許多問題，直到他發覺自己身體開始出現異常，一切為時晚矣。

同古多瑪新婚那日一般無二的燥熱，他知道方才崖下刮過的大風并不簡單。

為什么這兩次遇見曲婉兒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石崇在意識清醒時也沒能想出問題的關鍵。

山風里帶著靈域最強的女眉藥，沒有兩日，任誰都無法醒來。

霜千華接到飛語閣的消息急急趕到云夢崖，見到的場景與古多瑪新婚那日見到的一般無二，只不過是曲婉兒變成了飛雪。

“?。　彼A止不住心中怒火，狠狠地咆哮。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一聲驚叫，吼飛了云夢崖方圓百米的飛禽，卻沒有震醒酣睡如泥的石崇和飛雪。

白滿川不知何時出現在崖下，閉關期間發生這樣的事，他實在是難辭其咎。

霜千華不分青紅皂白一掌打向白滿川，兩個已退隱山林的前輩在云夢崖下纏斗起來。

畢竟都是功力深厚的高手，兩人之間的對打不過是一場體能的消耗。

“你說過要替我保密的！”霜千華惡狠狠攻向白滿川。飛雪的身世是由飛語閣傳出去的，此次她來云夢崖也是因為接到了飛語閣發來的消息。這期間好長一段時間卿子衿一直待在白滿川身邊，若說不是卿子衿，霜千華死也不信。

思及此，霜千華將飛雪攏入懷中，剛一觸碰，她的心仿佛落進萬丈深淵。通體冰涼！方才她只是憤怒并未細查，如今一想才發覺，飛雪是從她進屋之前就沒了氣息的。

霜千華趕緊伸手摸了摸石崇，感受到他脈搏平穩，霜千華先是一喜，接著就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表達內心的情緒了。

“卿子衿！”霜千華抱著飛雪殺入飛語閣，今日，她一定要討個說法！

“前輩。”

霜千華并不和卿子衿客套，她一掌飛出，萬條冰絲向卿子衿襲去。

見霜千華招招狠辣，卿子衿心里已是了然。她做得了飛語閣的閣主，也做得了江湖百曉生的傳人，卻唯獨不是一個可以改變一切的神靈。

“前輩，無論你是否相信，令愛的消息并非我飛語閣傳出?！?

霜千華冷笑一聲，繼續攻向卿子衿，一場血戰在所難免。

“夭夭姐，怎么辦？”紫音站在藍夭夭身旁，霜千華與卿子衿已斗得不可開交，照這樣下去，不過是卿子衿重傷致死的結局。

“夜霜風，先入梧桐。渾無處、回避衰容。問公何事，不語書空。但一回醉一回病，一回慵。朝來庭下，光陰如箭，似無言、有意傷儂。都將萬事，付與千鐘。任酒花白，眼花亂，燭花紅?！?

霜千華連出七招，最后一招竟引來了六月雪峰上的皚皚白雪。

飛語閣立刻被大雪覆蓋，氣溫驟然下降，眾人直打哆嗦。

“夭，夭，姐”紫音被凍得上下牙直打架，“我們，我們去找小，呃，主人吧！”

藍夭夭聽罷，頭也不回參與到兩人的決斗中。

“前輩，以大欺小，不好吧？”

“既說我倚老賣老，如今你二人聯手又如何？”

若是李滄海還在，或許尚可與這癲狂的霜千華較個高下。藍夭夭很沒底氣這樣想，卻見卿子衿已飛身而起。

“前輩，你送我七招，若不回，豈不顯得我飛語閣太過小氣？”

“天涯踏盡紅塵。依然一笑作春溫。無波真古井，有節是秋筠。淡月微云相伴行。尊前不用翠眉顰。眼底亦無離恨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原本落入下風的卿子衿，憑借從白滿川那兒悟來的“是非論”，自創了這一套劍法。

劍身雖小，卻在漫天白雪中有的放矢，最后改了白雪下落的方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雪花紛紛飄向霜千華。

砰

雪花卷成雪柱，砸向霜千華，音落，霜千華、飛雪、卿子衿、藍夭夭都沒了蹤跡。

轉瞬來到云夢崖，三人面面相覷。

比起之前霜千華離開時的場景，此刻云夢崖下早已人山人海。

石家，古家，曲家，白家都來了，還有許多藏身在林中不肯現身的大家氏族，或許是來看熱鬧的，又或者是來坐收漁翁之利的。

石崇雙目空洞，跪在石京墨身前，同他一起跪著的還有曲婉兒和古多瑪。

下跪三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讓整件事情變得詭異。

如今，霜千華是當年的青黛已不是秘密，石崇和飛雪的關系也已被廣而告之。

石京墨看到霜千華的第一眼就激動得差點流下眼淚，然而霜千華只是冷睥他一眼，眸中帶著恨甚至殺意。

“雪宮宮主難道就不想知道你的愛女是怎么死的？”

林花謝春紅從天而降，踏著悠閑的步子，他的身后還跟著一個人，曲婉兒見到他時差點失控。

那是她的流觴哥哥，她就知道，曲流觴是不會輕易尋死的。只是她沒有看出來，今日的曲流觴眼中再無往日的溫柔。

“觴兒?！鼻胶⑶饔x一把抱住，他的觴兒憔悴了。

“你說，我的飛雪是怎么死的！”霜千華拉住林花謝春紅的領口，她可沒閑情去管別人一家團聚。

“宮主，你弄疼人家了?！绷只ㄖx春紅陰陽怪氣說了這句，手指卻不著痕跡地移開了霜千華緊攥的手。

好厲害的武功！霜千華一驚，眼前這長相陰柔的男子內力竟如此深不可測。

“宮主可有細看飛雪姑娘的手腕？她可不是被一人折磨死的?！?

林花謝春紅說著又陰陽怪氣笑了起來。

霜千華挽起飛雪的袖子，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武動——白氏碎心掌，石門素女愁。

“你，你們！”霜千華氣得渾身顫抖，她用手指了指白滿川又指了指石方海（又或者說是石方海身后的石蘇葉）。

白滿川張口想解釋，一切又已百口莫辯。林花謝春紅又說了句，“婉兒妹妹，你不說說那夜你的親眼所見嗎？”

“你！”這次輪到曲方海青筋暴起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說對不對，古老爺！”林花謝春紅幾乎是咬牙切齒喊出最后的稱呼。

好大一盤棋，好散一盤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