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看著她閱盡滄桑的臉，這臉上的每條皺紋都是閱盡世事所留下的痕跡。越是歷經世事越是沉靜簡單，她言談舉止間的氣質與智慧絲毫不會因為她的容顏衰老而改變，花開對她沒來由的生出一種尊敬。

“老夫人，這里只住著你一個人嗎？”

她看著他們很是溫和的笑笑，“還有它，”方才沒有注意，此時才看到角落里縮著一只小狗，看著它胖絨絨的模樣想來它的主人定然對它不薄。

“你們若是見到莫言和小楓，幫我轉告他們兩，不必時時牽掛我，有阿靜陪著我，我很好。”

她忽然起身背對著他們顫巍巍的將‘阿靜’牽過來，花開驀然覺得看著她的身影很是難過。

“你們將阿靜一起帶走吧，莫言這孩子固執的很，若是沒有阿靜都不一定肯和你們好好說話。小楓特別喜歡它，你把阿靜交給她，她定然很歡喜，我也放心。”她的聲音有些低沉，輕飄飄的像是盡了最后的力氣一般。

小芝覺得這老夫人想的太周到了，很快接過。

花開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可又說不上來。

“天色不早了，你們去吧。”

他們三人謝過莫老夫人，看著她實在不知該說什么是好。而老夫人卻凝視著‘阿靜’，就那般模樣停頓了許久。

走至門口，‘阿靜’卻是怎么都不走了，生生的往屋子里拽。像是不要命一般，嘴里還絲絲嗚嗚的低啞著。

“姐姐，它是怎么了？”小芝有些控制不住。看著它不住的嘶啞叫喚，心里生出一絲不忍心。

花開蹲下身摸摸它的腦袋，可它卻是一眨不眨的沖著莫老夫人，“阿靜，別看了，等會兒就回來了，我們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可是阿靜還是拼命的掙扎著，他們三人看著老夫人有些摸不著頭腦，莫老夫人看著阿靜，眼底里滿是難以言明的舍不得。

莫老夫人一眨不眨的看著阿靜，淡然平和的目光隱隱泛起了水霧，良久，她默默的將門合上，最后一刻的時候，她輕輕喚它，“阿靜，保重。”

阿靜看著緊閉的門目光黯然下來，耷拉著腦袋坐在地上，似是很不情愿離開。最后，小芝硬是生拉硬拽的將阿靜帶了出去，它總是一步三回頭看著那緊閉的門，花開眼中一直浮現莫老夫人最后看阿靜的那一眼，如此不舍、如此難過。她的心中隱隱升起不好的預感。

等他們找到那兩人的時候，看著眼前的光景有些發愣，莫言背倚樹干，雙目凝視著蒼茫的天際，手在身前的宣紙上揮墨點點，而至于秦小楓姑娘，她吹著蕭站在他的不遠處，小小的一間茅草屋，他們兩人雖未說一句話，可是眼底那一直縈繞不散的笑意卻是讓人無法忽視的。

花開有些想不通，這樣相配的兩人，卻因為世俗的眼光、外人的閑言碎語而不得一起。著實有些可惜。他看著身邊的葉落，他的目光淡淡的，像是看著他們可目光卻沒有停住，長睫毛在眼下形成小小的陰影。葉落側過臉，轉眸的一瞬間直直的撞進他的心里，她的目光帶著溫暖，蠱惑的讓人無法抗拒，葉落那一刻在心底微微感嘆，這輩子怕是要栽在眼前女孩的手里了。

“莫言，秦姑娘，”葉落忽的出聲。

兩人停下動作轉身看著他們，眼底倒是沒有多少意外，秦姑娘看著小芝緩緩走過去，“小芝姑娘，又見面了，上一次多虧了你。這兩天我們偷來的時光與我而言已是極幸福的。你們定是見著了我父親，他有沒有為難你們？”

還不待小芝說話，莫言瞧了一眼花開和葉落，又看了一眼小芝拽著的阿靜，淡淡說道，“進屋吧。”

他口中‘屋’其實就是個茅草屋，極為簡陋，可看著秦姑娘卻沒有絲毫的不愿意，果然情之一字，便是人的軟肋。

“莫言、秦姑娘，我們今天找到這兒沒有別的意思，并非是要拆散你們，莫言，有些話當著秦姑娘的面我便也說了，我覺得老夫人比你要活的明白。你們能走在一起是緣分，可你卻為了防人口舌而耽誤兩個人的幸福，這樣值得嗎？”

莫言看了一眼小楓垂下黯然的目光，眼底有些復雜，他也不是不曾想過，別人的話終究是別人的，而自己能掌握的也獨獨是自己。若是事事順和別人的心意，難不成他這一生便是為別人而活的嗎？

小楓看了一眼他眼底的復雜與難言，緩緩垂下眼睫，淡漠的神色里面看不出一絲多余的情緒，“別說了。”

“莫言，不管在秦姑娘眼中你是怎樣好，可平心而論，在這段情面前你卻是不如她一個女兒家，她能為你不言不棄，你便不能為她不畏不懼嗎？”

莫言驀地抬頭，淡淡沉沉的目光中有些深色，“若是換你，你會如何？”

葉落忽的握住花開的手，目光堅定，“我會拼上一切去搏一個和她相守的機會，不管為此付出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花開看著葉落心底浸出一陣陣暖意，她喜歡的人也恰好如此的喜歡著她，她覺得，比起這世間的大多數人，她要幸運的多，也要幸福的多。

莫言直愣愣的看著小楓，有什么東西自心底轟然坍塌，他起身緩緩走到小楓身前，目光中帶著從未有過的倔強堅定，輕輕的握住她的手，“小楓，謝謝你為我努力這么久，不過剩下的歲月中，你只要好好待在我身邊，我會竭盡一切的盡我所能給你幸福。往后余生，好也罷、壞也罷，我都會陪著你一起。好不好？”

小楓看著她唇畔漾起一抹笑，一頭扎進他的懷里，聲音悶悶的，“好。莫言，只要那人是你，不管是好是壞于我而言都是幸福。”

花開和小芝相視一眼，眼底滿是笑意。葉落握著花開的另一只手，心底驀地踏實又安穩。每個人心底總有一些早就該說卻遲遲不說的話，幸而，他和花開雖未早說，卻也未晚說。他們深藏在心底的話，坦白又真誠。彼此便是眼里的唯一。

“天色不早了，我們休息一晚，明早再走。奶奶離不開阿靜，明天我們將阿靜送回去再一起去秦家。”

幾人點點頭，阿靜待在小楓身旁，甚是乖巧。小芝深覺這狗還是挺順眼的。

葉落和花開坐在屋外面的木架上，夜風習習，星星點點，花開輕輕的靠在葉落身上。皎皎月色落在兩人身上，涼涼似水。極目四野都是山和樹，呼呼的風吹的樹葉瑟瑟作響。靜靜如水，淡淡如山，山依偎著水，她依偎著他。

“葉落，我想躺在月亮上睡。”

“花開，我想躺在星星上睡。”

花開蹙著眉抬頭，“你就不能讓著我嗎？”

葉落看著她笑起來，“怎么，我的肩膀靠著不舒服嗎？”

她重新靠過去，“硌得慌。肯定沒有躺在月亮上來的舒服。”

“花開，你是認真的嗎？”

“嗯，再認真不過。”

她嘴角的笑意柔和如同皎潔的月光，顯的那么恰如其當。“既然那么想要去的話，那我自然陪你一起去。”

花開自然以為他是說笑的，只為哄著她開心，其實，她真的很開心。

“你先待在這里，我馬上回來。”

“葉落，你去哪？很晚了。”

葉落摸摸她的小腦袋，笑著說，“別擔心，馬上回來。”

花開看著他離開的身影有些惱自己，好好的說什么胡話。她看著陰沉沉的山林，一直盯著他離開的地方，很是不安心。

“好了，”葉落飛身來到她身旁，風輕輕拂過山林，淡淡的光在他的手指間旋轉。

花開驀地睜大眼睛，“螢火蟲？”

“嗯，等著，我變一個月亮給你。”他將小袋子捏成一個月牙形，遞在她身前，“像不像月亮，可能就是太小了，你睡不下。”

花開看著他額頭微微滲出的汗，剛才他定然很著急吧，忽然撲哧一笑，眼淚就那么落下來，泣不成聲委屈的像個孩子一般，“你干嘛對我這么好？干嘛這么遷就我？我這么無理取鬧你都隨著我？你傻不傻？我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你都由著我鬧啊，我方才就是逗你的。葉落，你不需要事事順我意的。”

他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痕，“多大了還像個孩子似的，又哭又笑的，花開，只要你想，只要我會，我都會為你去做。在我這里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剩下的都有我。”

花開沖著他笑著點點頭，她喜歡的人是這般好。

葉落看著她嘴角彎起的笑意，螢火蟲的微光照亮了她的小臉，美好的動人心弦。將懷里的人往身前攬了攬，‘花開，你不知道，我的余生所愿便是，你再鬧，我在笑。’